第二百七十四章 如果你痛,我也痛
第二百七十四章如果你痛,我也痛
懷墨染沒有再動,此時她垂下眼帘,一雙紅紅的眸子暗淡無光,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隻沒有靈魂的木偶。
冷傲不願看到她這副模樣,所以也不敢抬眸,只是細心的用針將她手掌上插著的那些碎片一個個剝離出來。他知道,越是這種小傷,越是刺骨的痛。
可是懷墨染沒有任何反應,木偶,是不會痛的。
看著那大片大片的血,良辰哭的死去活來,她一直在自責著,可是此時她能做的,只是將這房間收拾乾淨,將這礙眼的花梨木桌,將這精緻的綉墩,一個個都搬到其他的地方去。
因為大家都去了百里鄴恆的靈堂,所以,房間內只有兩個丫鬟,一個是良辰,另一個則是個不知名的。小丫頭原來是葉赫皇后的丫鬟,所以也很喜歡懷墨染,看到她此時的模樣,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良辰擦了擦淚,然後對那正掃地的丫鬟低聲道:「我來吧。」
那丫鬟搖搖頭,哽咽道:「姐姐,一直以來奴婢在這屋裡就像個廢物……奴婢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良辰看著她那滿是淚水的面頰,再次潸然淚下,她轉過臉望著床榻上縮成一團的懷墨染,心道,老天爺啊,為什麼要讓這麼好的人,這麼多人喜歡著的人,受這樣的苦呢?
冷傲為懷墨染包紮好傷口以後,便道:「你現下還不能出去,你的眼睛不能見風,否則便再也治不好了,你懂么?」雖然這種話,不能與別人說,可是對冷傲而言,此時想讓懷墨染聽話,也只能用這種威脅了。
良辰兩人聞之色變,然懷墨染卻是一副事不關己般的淡漠神情,她偏過臉來,用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望著冷傲的方向,喃喃問道:「看得到與看不到,有什麼區別呢?」這世上沒有了百里鄴恆,她還需要看誰呢?這雙眼睛,不要也罷!
「啪!」響亮的一巴掌,震得屋內幾人心驚肉跳。
良辰捂著嘴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怒氣沖沖的站在那裡的冷傲,她給那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立時往門口去了,良辰一臉擔憂的走上前,卻不敢說話。
懷墨染用那剛剛包紮好的手撫上自己火辣辣的面頰,喃喃道:「該打。」如果不是我太得意洋洋,太放鬆,那麼他便死不了了,我懷墨染豈止該打,更應該殺掉。
冷傲痛心疾首,他搖搖頭,咬牙切齒道:「懷墨染,你活著的意義,難道只有百里鄴恆么?你的娘親,你的孩子,你都不要了么?良辰美景,穿雲擎風,這些為你賣命的人,你都不要了么?還有……」他哽了哽喉嚨,垂下眼帘,喃喃道:「還有重紫山莊,北海宮,還有紅粉白……」還有……我……
「難道我們這些人於你而言,是一輩子都不需要看上一眼的人么?」冷傲突然咆哮出聲,旋即,他緊緊扣住懷墨染的香肩,痛楚道:「這江山呢?你這次又要不負責任的丟給誰?你以為你來這世上,只是游龍戲鳳么?你知不知道,此時我們天佑,群龍無首,知不知道縱然南疆沒有騷動,北疆卻已經虎視眈眈!」
說至此,他的面色猙獰,一雙眸子幾欲噴出火來,他提高嗓音,情緒有些失控的晃著她的肩膀吼道:「你,懷墨染,你掌握著所有人的命運,你這雙眼睛,要看得不只是你心愛的男人,還有這整個江山,還有天佑的子民,還有這些等著你好起來,期盼著你幸福的親人朋友!」
良辰捂著嘴巴,卻已經哭出聲來,她搖頭抽泣道:「莊主,不要再逼娘娘了,求您了……不要再逼她了……她很痛,只是很痛而已……」
冷傲見懷墨染依舊無動於衷,有些頹敗的鬆開她的肩膀,踉蹌後退幾步,腳後跟踢到高高的藥箱,他整個人便似失去重心般跌坐在那裡,寬大的衣袍也這麼垂落在地,他苦笑著說道:「是啊,她很痛,可是……懷墨染你知不知道,你痛的時候,我也痛!其他人也痛!」
懷墨染渾身一滯,下一刻,她仰頭大笑,一頭銀髮隨著體內波動的真氣狂舞起來。
良辰擔憂的望著懷墨染,旋即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將頭磕的「悶悶」響,抽噎道:「娘娘,求求您,求求您清醒一點,堅強一點,縱然您不念著我們,也還請念著終日以淚洗面的老婦人,念著兩位終日大哭的太子和公主,求求您,保重自己的身體……」
懷墨染沉默著,聽著良辰那一聲聲沉痛的磕頭聲,她的心如刀絞。她緩緩閉上眼睛,一行清淚滑落臉頰,她有些無力的喃喃道:「不要再磕了……良辰……不要學本宮,折磨自己了。」
此時良辰的額頭已經青紫,甚至沁出了血,她搖搖頭,一雙眸子中滿是心疼道:「奴婢沒有折磨自己,奴婢只是希望娘娘知道,您還有我們……還有我們……嗚嗚嗚嗚……」
懷墨染沒有說話,她只是想著百里鄴恆死時的模樣,不知他現在,又是什麼模樣呢?鄴恆啊……我好想隨你去那個恐怖的世界,可是……怎麼辦呢?這裡有太多你我在乎的人,太多責任,是我拋不開,放不下的。
人,為什麼不能活得自私一點呢?
「是不是……只要不讓眼睛見著風,便能出去了?」良久,懷墨染望著冷傲所在的放向,喃喃道。
冷傲微微一愣,旋即眼底露出一抹欣喜,他緩緩爬起來,然後道:「你的身體,按理來說是不能出去的,可是如果你想出去,就必須聽話。」
懷墨染不知道,自己一個小小的妥協就能讓冷傲的情緒轉換的這麼快,她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是她欠下的人情債太多了,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還不完。
接下來,懷墨染乖乖地聽從冷傲的話,多穿了幾件衣服,然後讓他用草藥敷上了眼睛,在外面裹上了一層紗布,又在最外層套上了素服,這才在良辰的攙扶下,往百里鄴恆的靈堂去了。
百里鄴恆的靈堂,設在他單獨的那座宮殿,也就是原本的永和殿,不過百里鄴恆從來沒有去過,只有在他駕崩之後,才孤零零的被抬進那裡。
宮中上下,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那原本盛開的艷麗的桃花,一夜間竟如數凋零,更加奇怪的是,原本變得鮮艷欲滴的花,也如懷墨染頭上一瞬間轉白的發一般,變成了寂寥的白色。
難怪飄雪說,這些花,隨著它們認可的主人的心情在動。這些花,不知道養了多少年,竟然成了精。或者是,懷墨染喜歡的東西,總能與眾不同。
「紅粉白呢?」上轎之前,懷墨染突然偏過臉問道。
冷傲的聲音有些揶揄道:「它走了,不知為何突然便離開了……」
「走了?」懷墨染喃喃重複著,莫不是她那夜嚇壞了它,所以它才棄她而去?
良辰見懷墨染的臉上堆滿落寞,忙輕聲勸道:「娘娘,您不要太過傷心,紅粉白離開的時候,依依不捨,想必沒過多久,它就會回來了。」
懷墨染沒有說話,回來么?她那夜的樣子,能讓那麼多人驚恐,肯定如魔鬼一般。走了便走了吧,這可愛的小傢伙,本來就應該過的無拘無束,不是么?
「娘娘,小心頭。」良辰扶著懷墨染進轎,她低頭剛要抬腳,下一刻,卻錯愕的轉過身來,儘管此時她的眼睛上蒙著白布,但他們知道,她的目光正直直的望著東南的方向。
「娘娘……怎麼了?」良辰順著懷墨染的目光望去,一臉的好奇,旋即,她看到一團粉白正以飛快的速度奔來,雖然隔得很遠,但是她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那正是消失了幾日的紅粉白。
冷傲也是一臉驚訝的望著狂奔而來的紅粉白,不過他的注意力不在它的身上,而在它的嘴巴上,此時它的嘴巴上正叼著一個東西,那東西圓圓的,發著幽黑的光澤,看起來夜明珠那麼大,這是什麼?
「紅粉白。」懷墨染彎下腰來,做出一個抱的動作,隔著多遠,紅粉白便跳了起來,而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瞬間撲入懷墨染的懷中。
同時,它將口中那黑色的珠子放下來,這便開始揪著她的衣襟,哇哇大哭起來。
冷傲凝眉,將那黑色的珠子捏在手上,但見這顆玲瓏剔透的珠子外圍包裹著一層黑色的光芒,裡面卻透著幽幽的紅光,看起來光澤迷人,神秘而又價值連城。
冷傲看了一會兒,猛然瞪大眼睛,驚愕道:「這是……」
「南海黑珍珠。」這個聲音,卻是從另外一個人的口中發出來。
冷傲轉過臉來,望著不知何時落到他身後的飄雪,凝眉道:「你也認出來了。」
飄雪微微頷首,然後接過那南海黑珍珠,目光中閃過一抹驚嘆,他轉過臉來望著此時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紅粉白,有些艷羨道:「神狐果然心繫主子,竟然能為娘娘尋來這般寶貝。」
懷墨染溫柔的理著紅粉白的毛髮,抬起頭來,好奇道:「什麼是南海黑珍珠?」
飄雪與冷傲對視一眼,冷傲面容有些古怪的別過臉去,飄雪微微嘆息,這才緩緩開口道:「傳說,只要能得到南海黑珍珠,便能保證已死之人永不變形。」
懷墨染的心中一痛,旋即,她將紅粉白捧起來,放在臉頰上蹭了蹭,含淚道:「小傢伙,謝謝你……」
「啾啾啾啾……」紅粉白見懷墨染泫然欲泣,也不敢再哭,只是伸出舌頭舔著她的面頰,同時,目光幽幽的望著她的雙眸。
有時候,也有它無法治癒的傷口,譬如,懷墨染的眼睛。所以,它只能用別的辦法,來安慰她,那個方法就是,讓百里鄴恆的遺體一直如此,那麼,她的眼睛好起來,就還能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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