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3
不用工作的清閑日子對葉昭來說實在難得,他在書柜上那一排買了卻忙得沒時間看的書里隨便挑了一本,回到客廳沙發上打算就這樣打發一下午的時間。
車被羅小晨開走了,他走前還被葉昭逼著帶了防護口罩,叮囑他下午順便帶點食材回來。
羅小晨在平日生活上屬於三無人員,無大腦無技術無常識。要讓他在家呆上幾天不出門,要麼泡麵要麼餓死。
近兩年來的霧天有些古怪,有時候官方專家能準確地預測到,提前在各大電視廣播上通知民眾,將危害盡量降到最低。而另一些時候,那霧則來得極為詭異,毫無徵兆,偏偏這種霧造成的傷亡才是最嚴重的。
不過不管對於哪種,葉昭的感覺都極為敏銳。
每到霧天,三無人員羅小晨就只能麻溜地滾來抱葉昭大腿以求有口飯吃。
其實葉昭的廚藝不算多好,但是人家貴在一絲不苟,以對待科學實驗的態度對待每一種菜肴,雖然速度有點兒慢,但是做出來至少看上去非常漂亮,跟菜譜上的示範圖片基本沒差,至於口味嘛,反正喂羅小晨這種生物是足夠的。
天色將暗的時候,葉昭接到了羅小晨的電話。他一邊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樑,一邊按了通話鍵。
剛接通,羅小晨氣喘吁吁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電梯……故障,你……你下樓……呼……來幫忙……呼……拿一下……東西……呼。」
葉昭疑惑:「你幹什麼了怎麼喘成這樣?等一下,我現在下去。」
大學時候,羅小晨最喜歡乾的事就是洗完澡之後四叉八仰地晾在床上秀他那六塊腹肌。工作之後雖然他不常健身腹肌已經連成片了,但是不管怎樣,近三十的男人怎麼也不至於拎幾袋子菜就喘成這樣吧?!
從10層一路下來,葉昭終於在三樓的樓梯拐角處看到了累得跟死狗一樣的羅小晨,放在地上的兩大方便袋食材,以及埋在他背上狀似昏迷的……一個男人。
葉昭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兩坨人形物體,開口道:「不錯,我都不知道你還兼職人販子。」
「不是,我……我剛才,去停車,然……然後在小區門……口看見……他,他倒在那裡……」羅小晨估計是一路背著他過來的,氣還沒喘勻。
那人臉埋在他肩上,看不見長相,身長可能比起羅小晨只高不矮。身上穿得黑色大衣不知道在哪裡蹭花了,但看得出料子是上好的。
羅小晨長長喘了一口氣,終於稍微緩了點過來:「長這麼大隻幹什麼!累死我了!……哎,葉昭你這什麼表情?不是,你沒認出來他是誰么?!」
葉昭聞言挑眉:「他臉都沒露出來,我應該認識?」
「啊?」羅小晨偏頭一看,「靠」了一聲,然後伸手把他人腦袋從他肩膀上抬起來。
葉昭看到那張臉便整個人愣在那兒。
沒了眼鏡的遮擋,他看上去少了些冷硬,而這樣睜大了眼睛有些驚愕又有些恍惚的表情對他而言實在少見。
直到羅小晨「嗷」一嗓子:「我說葉大爺,您賞完了沒?我手要斷了!」他才回過神來。
只見他恢復一貫淡漠的表情,走過去,微微躬身,修長的手指捏住那人的下巴抬起了一點,用能把人骨頭縫兒都凍住的眼神冷冷地盯著那個男人的臉。
被看的人皺著生得有些凌厲的劍眉,閉著雙眼,陷在昏迷之中,一無所覺。
葉昭看了一會兒,然後驀地笑了。
羅小晨在一旁只覺得被那笑晃得渾身茲茲直冒涼氣。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葉昭鬆開手,朝後退了一步,拍了拍手,像是撣開什麼髒東西,他冷笑了一聲,「今天上午夏之銘剛提到他,他就自己送到面前來了。」
羅小晨一哆嗦:「啊?夏之銘提到他?說了什麼啊?」
葉昭笑得雲淡風輕:「說他找死啊。」
羅小晨:「……」
葉昭彎腰拎起地上的方便袋,看著羅小晨問:「是你背他上去還是我背?」
羅小晨看了眼葉昭手裡的袋子,抖著聲音道:「我背,我背!我弄回來的嘛……」
葉昭滿意地點點頭,拎著袋子步履從容地走了。
留下羅小晨一邊淚流滿面地往上挪,一邊唾罵自己:手賤啊就是手賤啊!尼瑪撿誰不好偏偏把聶仁衍撿回來!這下好了吧!戳到葉昭不能說的那個點了吧!說到底誰能告訴他為什麼聶仁衍會跟死狗一樣倒在小區路牙邊還偏偏讓他看到啊!這年頭撿個男人真的這麼容易嗎!啊!如此為難的事情為什麼不讓夏之銘碰到呢!他碰到就不會為難了,絕逼知法犯法直接把聶仁衍拋屍沉江連渣都不剩啊!
夏之銘和羅小晨同樣都是葉昭的死黨,兩人因為葉昭也算認識多年了,他們之間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區別――
夏之銘是同葉昭一起長大的,從幼兒園一路同學到高三畢業。在高二那年他發現聶仁衍居然把他最好的兄弟拐帶彎了的時候,二話沒說跟聶仁衍狠狠幹了一架。夏之銘從小就立志要進國家暴力系統,那身手不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禽獸如聶仁衍也不能避免地掛了彩,最終雙雙搞進了醫院。他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能抑制住自己一見聶仁衍就想在他臉上踹一鞋印子的本能,直到大學才能勉強與他共處一室不滋火星。
而羅小晨是葉昭研究生時期的舍友,他認識葉昭不久之後也認識了聶仁衍,本著他一向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宗旨,跟兩人的關係都混得很鐵,後來得知他倆是一對的時候,不但沒有覺得絲毫的彆扭,反而樂見其成。
世界上最讓人糾結的問題之一就是一對雙方跟你關係都很鐵的情侶分手了你該站在哪一邊,其抉擇難易程度僅次於爸媽離婚你想跟誰。
羅小晨小時候看電視劇時曾經發誓,誰要讓他做如此蛋疼的選擇他就糊誰一熊臉!但是放到葉昭聶仁衍身上他真的誰也不敢糊……
不過幸運的是當初他不需要做選擇,因為葉昭和聶仁衍的分手方式相當獵奇。
他猶記得前一天那兩人還好好地呆在一起,第二天聶仁衍就莫名地從他們的生活里消失得乾乾淨淨時葉昭的反應。
身為朋友,他發誓,這輩子都不想再一次在葉昭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
羅小晨以龜速挪到第七層的時候,葉昭已經把那兩方便袋食材拎回家從十樓折回來了。
看到他伸手拉過聶仁衍的一隻胳膊掛到自己脖子上時,終於輕鬆一些的羅小晨差不點兒淚流滿面地給他跪了:「嗷,我就知道你不忍心真讓我一個人把他拖上十樓!」
「哎!不對,你這是要往哪兒啊?」羅小晨調整了一下姿勢,剛合力把聶仁衍架起來就覺得葉昭使力的方向不對,他根本不是要往樓梯上走。
葉昭看上去身材修長,生得清俊斯文,平日還常常還架著一副金絲眼鏡,似乎有些文弱的樣子,但其實包裹在襯衣里的都是薄削勻稱的精瘦肌肉,相當有料,撐著比他高出大半個頭的聶仁衍也絲毫不見吃力。
他淡淡地看了羅小晨一眼:「剛才在樓上看見電梯顯示正常,已經修好了。」
「……」
羅小晨噴出一口心頭血:「我特么爬了七層!七層啊!早知道在下面等著了!」
於是,兩人架著一隻昏迷的禽獸進了電梯。
葉昭按了樓層便蹙眉靜靜地看著電梯門。
狹小的空間,突然的安靜,即便只有十幾秒,也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跟人這樣近的接觸過,每一寸觸碰到的地方,皮膚下血液流動的感覺都被無限放大,然後隨著心臟的節奏,帶動著耳膜一起,突突跳動。
這一切,都讓他感覺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聶仁衍的胳膊緊緊地繞著他的脖頸,他的手緊緊地抓著聶仁衍的手腕。
只是聶仁衍的眼睛閉得太緊,靠在他耳旁的呼吸聲太輕。
而他的心跳太重,面容又太過僵硬。
不然,一切都跟從前一樣。
就像,這多年的空白,從未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