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何為天?
他不動,她也不動。
一般輕功高手與人對招時,會左右上下來回變換位置,以擾亂敵人。可顧紫筱沒有,她便站在那,淡淡而笑。
也許,是絕對的自信。
當劍氣徹底消失的時候,黑紗人依然不睜開眼睛,即使知道顧紫筱從未動過。
劍鋒銳利,紛紛揚揚的殘花落在劍鋒上,被瞬間折成一半,輾轉入塵。他邁出一小步,黑紗無風自動。
風來瞬息,劍如游龍。
一道蜿蜒軌跡留下殘影,劍脫手而出,直奔顧紫筱,速度之快如光影的瞬息變幻。
可,一劍空刺,顧紫筱腳步的隨意一動彷彿便能隨心所欲。
與劍鋒錯身。
黑紗人手腕一轉,劍刃迴旋,直追顧紫筱!速度竟然比來時更快一倍!
顧紫筱挑眉,一揮袖,有血珠散落。一直以來彷彿有某種節奏的腳步發生了變化,足尖點地,極低躍起之後再點地,短短的騰空瞬間已經變換十九種方位。
而長劍更是緊追不捨,每一次轉彎都比第一次更快!
顧紫筱卻笑道:「你內力不足,這劍,明明可以更快!」
隨著話落,顧紫筱停步,她竟然不動!
黑紗人默然。
那長劍,離顧紫筱堪堪毫釐,便怦然落地。
他此時才睜開眼睛,手掌一吸,落地的長劍回到鞘中。
「公子叫我提醒顧姑娘,你和如夜山莊,終歸是友。」
「所以?」
「所以公子今後不會過問殊途家的事情。」
顧紫筱點頭。
末了,她說:「他要行動了?」
黑紗人點頭。
下一刻,黑紗人消失,顧紫筱看向荷風別院深處,忍了忍,終究再次翻牆,出了別院。
便看見殊途長情。
「你……」
「你受傷了?」
顧紫筱不語。耳朵一動,剛剛一直在背後的那股子視線消失了……
剛剛,也是一場戲罷了,自是做給有心之人看的。
且看這江山,歸於誰手?
顧紫筱理了理袖子,對殊途長情道:「我們哪都不去,就在這等殊途墨。」
殊途長情看著顧紫筱肩上的傷口,手一觸,鮮紅一片。
顧紫筱搶先道:「就在這等。」
殊途長情默然,好一會,他見顧紫筱不說話,看了看天色,夜幕似乎一張遮天蔽日的網,網羅了所有人事悲歡。顧紫筱在等的,也許只是一個結局,沒有絲毫其他的了。
他嘴角牽動了一下,終是沒有笑出來,溫雅如風的長情公子,到底做不到如流風一般目下清明,無憂自在。
有血腥氣隨著風飄來,起初淡淡的,夾雜在風中,若有似無。漸漸的開始濃郁,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強,血腥味撲面而來,幾乎可以想象那雅緻的荷風別院里,究竟在發生怎樣的慘無人道的事情。耳邊彷彿有刀劍入體的悶響,觸碰到骨頭的頓聲,污穢不堪的罵語,垂髫小兒的啼哭……
不親眼去看,也知道,那是一個比戰場還要可怕的殺戮了,死的人,身上留著同樣的血,那血流淌蜿蜒結合一起,融匯成一條通向幽冥的長路,那路邊開滿了血色的花朵,無葉之花,隨風搖曳。
這一刻,顧紫筱才真正知道,殊途墨,真的做到了他說過的話。
——破而後立。
這便是洗牌,殊途墨的洗牌方式。
而皇家,皇家也不過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上,成了他棋盤之上的棋子。
很難去說,殊途墨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可以為了剷除殊途毒瘤而利用大內高手滅了殊途家總部,他也可以為了守護殊途放棄夢想,他可以為了一個不曾愛過他的女子逼胞弟娶親,他也可以對胞妹那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許……
黑色主離別,一個經常穿黑的人,是隨時做好離開的準備的。
生命里有太多的捨不得,而當有更大的捨不得的時候,那小的捨不得就會變成捨得。一個看不出是無情還是深情的人,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理性的。顧紫筱不覺得殊途墨是錯的,就算血雨腥風來臨之時,她也只是覺得震撼,只為殊途墨的決斷。
顧紫筱能感覺到肩膀上有血液一直流淌,像是一簇簇熾熱的火苗,燒的人遍體鱗傷,痛不可當。
他錯了?
也許,是對的呢。
風停了。
「殊途晏若知道你這樣做……」
「又能如何?」殊途墨的時候跟著殊途芷,二人的目光,坦然無所畏懼。
顧紫筱脊背靠在牆上,默默點頭。
「大公子,有些路,在開始的瞬間,就再也無法回首了。」她叫他大公子,彷彿他還是初見時候哪個沉默冷淡卻威嚴無雙的殊途家嫡長子。
「知道我為什麼把殊途晏支走么?」
「因為你送了殺他的念頭。」殊途長情微微一笑,語氣溫和。
顧紫筱冷笑,卻也等著殊途墨如何辯解。
誰道他竟然點頭承認,大方得很。
「他死了比活著要安穩。也許,他也早想死了。」這話說的甚是無情,可顧紫筱竟也點頭,道:「大公子這話說的對極。」看了一眼殊途墨背後的殊途芷,繼續道:「原來,這就是殊途家的血脈傳承。」理性到絕情。
殊途墨拱手:「長情,紫筱便是新一任殊途家主,總部的人都死光了,各地分部早有你的暗樁,事情也許很好辦,也許很難辦。可也是殊途的轉機,成了,便可再次建立起一個無堅不摧的殊途同輝。」
殊途長情聽到暗樁時眼神一暗,末了,終是什麼也沒說,在這個時候,沒有意義去解釋什麼了。
殊途墨再無留戀的離去。
殊途芷來到顧紫筱身前,把一個錦囊塞給了顧紫筱,只對她說了一句話。
「他就算殺遍了殊途族人,也還是我和二哥的長兄。父親去了,長兄如父的……」
顧紫筱突然問:「清風呢。」
殊途芷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我只知道,他沒有死。」
······
「施主隨老衲走吧,或許此刻你還無法明悟,但日後老衲會日夜為你誦經講道,解你心中業障。」
木易看著矮和尚一步步走進,鼻子長長的噴出兩條氣龍,他在忍耐。最後目光平靜的望著他,問道。
「何為天?」
矮和尚腳步一頓,眼中閃過剎那恍惚的神色。
木易彷彿自言自語道:「在我看來,天,是牢籠!如蛙,坐井觀天,井口便是天!如魚,在水中暢遊,湖面便是天!如你我,在這天下行走,抬頭仰望,那,就是天!」
矮和尚呵呵一笑,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施主說的牢籠,我們可以破之!如蛙,可以跳出井外。如魚,可以魚躍龍門。如你我,可以踏出天地之外!」
木易眼中悲哀的神色更濃,他搖頭道:「錯了········錯了········你錯了········」
說著他在地上圍著矮和尚畫了一個圈,低聲道:「在我小的時候,也如你一般想,天地又如何?束縛不住我木易!可是我終究是錯了。如蛙,跳出井外,井外亦是天。如魚,魚躍龍門,湖面外亦是天。如你我,即便踏出這天地之外,又怎知那天地之外,不會還有天?!我們·······終究活在天的牢籠里!」
說著,拉著矮和尚來到了圈外,又畫了一個更大的圈出來。
矮和尚雙眼瞪大,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想要反駁,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矮和尚彷彿在一瞬間蒼老了十年,口中開始喃喃自語:「師兄在圓寂前曾說,我此生尚未悟透佛說,那天地至理,更是無法道明。我一生的所思所悟,不過是那毫秒而已······」
若慕泠涯在此,對木易的見解也是無法反駁,身處在這溯世之中,即便始終在逆流而上,卻彷彿無始無終,沒有盡頭!牢籠一說,並非是在無矢放的!
此刻,那胖和尚虛彌捂著胸口憨笑而來,口中笑道:「佛說:蒼生難渡。」
說著對木易一禮,隨後對著矮和尚道:「虛業師兄,剛才我還不能肯定,但現在足可斷定,之前用鐵膽打傷我的,並非這位施主,而是另有其人。」
虛業大驚,「虛彌師弟,此話怎講?」
「這位施主論天之語,便能將我等問的啞口無言,且心性純良。若真是之前那打傷我的人,恐怕此刻早已大開殺戒了。」
虛彌一番話點到為止,但虛業怎能不明白。木易此刻臉也黑了下去,寒聲道:「兩位大師,恐怕我們中計了,若我猜的不錯,一點是那黑衣男子和鬼臉面具男子搞的鬼。讓我和少林,徹底結下樑子!」
此刻虛平也被抬起,木易頓時面露歉意的神色。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我少林此番來此,不為五劍出世,只願能減少世人罪業。究竟是誰想要嫁禍給施主,令我等徒增罪業。」
木易傻傻一笑,從衣服里取出一顆白色樹果,隨後遞了出去道:「這是冰玄樹果,蘊含一部分的生機。全當是替虛平大師補過吧。」
虛彌也是憨憨一笑,如一尊彌勒佛,不客氣的將冰玄樹果接過,掌心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宅心仁厚,擁有莫大機緣。呵呵,此乃老衲半生所結之舍利子。被混元鐵膽一記之後碎裂,早已無用了。但其內蘊含老衲半生感悟,施主,拿去吧。」
給讀者的話:
其實我也被這問題問的啞口無言,尼瑪何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