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唱詞
,輪迴仙主
叮!咚!
清脆的琵琶聲一聲聲響起,連成生命的樂曲,迴響在戲院之中。
褚延家的戲院在這短短一年的多時間裡,發生的變化可不比雲牙城少。那些廢墟磚塊那些殘留血跡都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整個院子都被翻新了一遍,拆掉了原本的巨大戲台,重建成了傳統的大戶人家的府邸景緻,只不過府門還是一切如舊,並沒有掛上什麼「褚府」的門匾。
按照褚延的說法,這樣做的原因一是現在雲牙盟已立,他作為擺在明面上的盟主仍然住在破敗的院子里有點說不過去,二是他不願意再看見讓他回想起過往痛苦的戲院了,以前不清理是讓自己時刻記住仇恨,只不過現在根基已成,沒必要樹大招風去惹人注意。
至於不掛門匾,也只是覺得這樣做太刻意太顯擺了,除了盟內已經深受信任的兄弟,褚延也並沒有跟外面百姓張揚說這裡就是雲牙盟盟主的居所。
「最危險的時候就快過去了,雲牙廊道之中的各大勢力也基本都已經承認了雲牙盟的存在,」佟言雪身著戰甲,背負著自己的長槍從一旁的偏門中尋著琵琶聲音走出說道,「也有不少小幫派想要加入我們尋求庇護的。」
「那些傢伙,大多都是長著反骨的,」褚延放下手中的琵琶不滿地冷哼了一聲,「無疑都是想著找到一個靠山,然後等到自己壯大之後再暴露自己的狼子野心反咬我們一口。」
「其實也是件好事不是嗎?」佟言雪倒是看得開,反而笑了,「這說明這些小幫派同樣認同你這個雲牙盟的實力,所以才會想要投靠利用。」
「你倒是樂觀的很。」
褚延微微搖了搖頭,但隨即又皺起了眉頭:「言雪,問你一件事。」
「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叫我了?」佟言雪捋了捋鬢間的一縷髮絲,故意地笑著問道。
褚延翻了翻白眼:「叫著方便罷了。再說了,都已經是同生共死一同建立雲牙盟的,我叫別的反而顯得生疏,把你當作外人似的,倒是顯得我沒情沒義白眼狼了。」
一年多的時間,想要在雲牙廊道中讓一座城池拔地而起讓一個勢力站住腳跟,即便佟言雪能力極強即便有天相樓暗中推波助瀾,卻也並非毫無波折,兩人也一起歷經過生死……褚延所言,也確實不假。
佟言雪則是嫣然一笑:「褚延兄和一年前相比,倒是有情有義多了。」
「既然這麼說了,我倒很想問問,」褚延話鋒一轉,繼續問了下去,「幾乎每一次提到雲牙盟,提到這些事的時候,你總是說是我的,幾乎就沒有說過我們。雲牙盟的盟主你讓我做,我理解,可就算在我們私下之間你仍然是這個態度,為什麼?」
看著褚延的目光,佟言雪明白這並不是質問。
「很簡單,因為我不能永遠留在雲牙廊道,我們至今搭建的一切,最終都是你一個人的。」佟言雪面對這個問題並不意外。
「你是……要回都城嗎?」褚延有些遲疑地說道。
這麼久時間的接觸,褚延早已經知道佟言雪與那些貪生怕死之人的不同之處,他不相信佟言雪會是那種面對危險就會再次逃回安逸的傢伙,不然當初怎麼會留在雲牙廊道這種地方呢?
「也不一定是要回都城,但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佟言雪無奈一笑,「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想看著自己親手締造的雲牙盟能夠庇護整個雲牙廊
道,但身為佟家的人,這註定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說我是出身尊貴,我承認,」佟言雪看著仍然疑惑的褚延繼續解釋道,「但是我們卻遠遠沒有你想的那麼開心。像是我,或是我姐姐,從小都就沒有自由,僅僅是因為身為佟家人,沒有超出凡俗的實力就被視作廢物。」
「不是出身尊貴,沒有實力不更是死路一條嗎?」褚延倒是哼了哼。
佟言雪先是一愣,旋即釋然地笑了笑:「這倒也是,我倒像是在無病呻吟了。只不過我沒辦法長時間留在這裡是真的。以前和你說過,我是太子殿下派來的,不管怎麼說我也得回去復命,更何況我父親也不會讓我在此久留的,我估計這強行帶我回去的傢伙已經在路上了。」
但是……
佟言雪心中有些擔憂。
根據梅青蘭所言,陛下的意思是要選出雲牙廊道中最強的野心家,而如今自己這麼做,多多少少是違背聖意。當然,不知者無罪,按理來說陛下並不知道自己已經了解雲牙廊道的真相,但陛下會不會特意召見自己這個雲牙盟幕後的創始人?若自己離開之後陛下會不會對雲牙盟採取什麼行動呢?
她曾經非常焦慮,害怕查到雲牙盟的背後是自己的那些人,會順藤摸瓜把自己是由太子殿下派來的這回事一起挖出來,只不過看來天相樓還算有點良心,沒有把這一層情報賣出去。
「能撐一天是一天吧……」佟言雪默默想著,只要自己還在雲牙城一天,無論陛下對此怎麼想,也會投鼠忌器暫時放過雲牙盟的。
她不知道雲牙盟……褚延會遭遇什麼……而說句心底話,她絕對不會讓褚延去死的。
「沒關係,」褚延彷彿看出了佟言雪的憂慮,表現出很是自信的樣子,「就算你離開了,我一個人也能撐的住,現在也有志同道合的先天高手加入,天相樓多多少少也算是雲牙盟的後盾吧。」
說著他放下手中的琵琶,抽出腰間的長劍施展起劍術起來。
「其實我感覺以你的身法,更適合用槍,」佟言雪默默看著褚延舞劍,突然說道,「劍並不適合你。」
「在決心復仇之前,我還以為唱戲才是我這輩子唯一會專註的事,」褚延身法不停,同時說道,「我們這些人可不像你們這些出身名門的人一樣,適合什麼都有條件練什麼。在這裡能找到一門能練的像樣的劍術已經算是幸運了。」
但佟言雪則是從背後抽出長槍扔了過去。
「怎麼?」
「那我來教你槍法。」
「這合適嗎?」褚延有些遲疑。
雖然說他確實很希望能夠學到更好的源術更好的技藝,但又有哪一門源術不是被藏著掖著的呢?佟言雪要這麼做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廢什麼話,你不是說一個人也要撐得住嗎?」佟言雪笑了笑說道,「更何況,這世間的每個人本身就應該去學去做自己最擅長最喜愛的事,既然你希望自己能夠藉此變強我又有何理由拒絕呢?待到此事終了,你不是還有戲要去唱嗎?」
褚延仍然沒有說話。
「實在不行,你教我唱戲跟我換也成。」佟言雪見褚延還在猶豫,不由打趣說道。
「這是什麼話,教槍法和教唱戲能一樣嗎?」褚延倒是有些無奈。
「從小可沒人教過我多少琴棋書畫的東西,雖然那些禮儀什麼的沒少過,
可幾乎天天都是舞刀弄槍,」佟言雪則是說道,「真要我選的話,我倒是還更想學那些唱詞呢。」
「你們這些達官貴人的想法都是如此怪誕?」褚延有些無奈,卻也有些愧疚,「別以為我不懂,你這不就是在給我一個台階下才如此說的嗎?」
但佟言雪卻是搖了搖頭:「也有這樣一層意思吧,只不過想聽聽戲曲學學唱詞倒也並不是假的。」
「怎麼還有這個閑心浪費時間?」
「我啊,一直就有個疑惑,修行到底有什麼目的呢?」佟言雪感慨著說道,「我想要做的根本就不是這些,我根本就沒有那些天賦,窮盡一生去變強到底是為什麼?一直以來我都遵從父親的指引去修行強大,卻根本不明白有何意義。這些對我來說算浪費時間嗎?這些才是我真正要去做的事。」
褚延接過佟言雪的長槍沒再說話,仔細打量著這桿赤紅色有著栩栩如生的青鸞雕刻的長槍,隨即鏘地一聲扎在地上,搖搖頭回身拾起放下的琵琶。
倘若自己並非生在雲牙廊道,也許也會有這樣的疑惑吧……修行究竟有什麼意義?
為了獲得更長的壽命?可凡界之人並非個個天賦異稟,有些人達到先天之境便已經窮盡一生再無前進之力,最終白白損耗兩百年光陰。
他顫抖而纖細的手指在琵琶上遊走,清了清嗓子發出婉轉而清亮的唱聲,聲音同樣在顫抖,如怨如訴,而這聲音之中卻又暗藏了僅有的一絲堅定,就好像凄冷的雪地中那一抹溫熱的血。
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摯友?那憑什麼別人修行就能到處殺戮掠奪?難道修行就是為了彼此自相殘殺嗎?這就僅僅是一條追隨力量的道路?難道人的一生就沒有比追尋力量更重要的事了嗎?那些大人物此生最重要的就是爭奪那些金銀財寶權利?而我們這些平凡人,卻因為他們的相互利用和爭奪,連活下去都做不到……
這就是修行存在的意義?那還不如最開始的那個凡界,那個真正的凡人的世界。
褚延的歌聲中不免又有了些許憤恨和不滿,感情卻也更加強烈,彷彿看到沙場之上的戰士浴血奮戰,縱然面對眼前無數敵人,也未曾有過絲毫後退。
「赤色長槍,猶若天將浴血……」
「那為首馬賊持刀怒喝:大俠身手不凡,不忍見此隕落,不如與吾等一起同創霸業!」
「英雄赤槍一震,不語,神勇依舊……」
褚延在修行一道上尚能算得上有才,在唱戲上更顯才華橫溢,伴著鏗鏘有力的琵琶之聲,伴著他雄渾豪邁的唱詞,讓佟言雪彷彿身臨其境,真正置身於那戰場之上。
褚延唱得是《凄雪》,是之前佟言雪第一次來找他是唱的那首,只不過在他的歌聲里少了些許冰冷,多了一些熱血英豪,但他這次仍然沒有唱完。
佟言雪沉浸在戲曲的一幕幕中,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
「我一向不是很喜歡這個結局,」褚延解釋道,「憑什麼馬賊沒死絕,而挺身而出的青年卻付出了生命呢?」
「我倒是覺得這個結局還是很合理的。」佟言雪倒是持有不同的看法。
「不管那些,你覺得我唱的如何?」褚延咧著嘴問道,「真的想學?喜歡?」
佟言雪看著莫名帶著有些期待的褚延,也由衷地笑了。
「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