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春獵
時隔一年時光，那座聳立於天地之間的楠木山仍然在那一日日的陽光之下閃爍著耀眼晶瑩的光芒，而山下曾經聚集的各方勢力此時也已經開始再度匯聚。像是大晉皇室、鑒寶靈山……又或是天相樓、洪崖洞、虛峻觀等等，不少先天高手又一次談笑風生地聚集於此。
一是為了迎接所有己方勢力從仙境中活下來的所有後天高手，二也是想要見證這場仙緣爭奪戰的最終獲勝者。
但令人奇怪的是，似乎勉強能作為這次仙緣東道主的大荒王朝皇室卻在此時此刻缺席了。
只不過稍稍打聽一下便能明白，這個時節的大荒皇室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盛典。
春獵。
實際上不過是一種祭祀性的傳統典禮，在未曾有仙人從通天道降臨於世、修行尚且矇昧的時候所有人都非常重視這種告示天地敬畏自然請求神靈庇佑的儀典。只不過現在修行才是世人唯一的主調，敬畏神明的那些反而不受重視了，這個儀典自然也變得隨意起來，有時候組織組織有時候就完全拋之腦後了。
畢竟自己都有修鍊成仙的可能，還有什麼好敬畏的？
一年前因為楠木山開啟，大荒王朝擔心於各方勢力會出現混亂，才調動了幾乎所有的力量隨駕去了楠木山，往年舉行的春獵也就不了了之，甚至誰都沒提。現在雖然楠木山仙境即將結束，不過人們的熱情明顯沒有一年前那麼高漲，普通百姓都不知道把這回事忘到那個旮旯去了，其他高手們也都從那些突破先天率先出來的人口中知曉了楠木山的情況。
能夠吸引他們的也就是仙緣得主罷了。
所以春獵自然又不知道被哪個有心之人提了出來，結果又是一番興師動眾的組織了大片的禁軍跟隨前往，也不知道荒帝陛下是怎麼下旨應允此事的。
「恭喜潘皓大人。」
「恭喜大人突破先天。」
強壯的青年穿著古樸而凶戾的鎧甲，腰間掛著一柄簡樸寬劍，左側臉頰下方還有著幾道微微泛紅的疤痕，讓帥氣的青年又添了幾分英武和男子氣概。
隨著下人的一路指引，他腳步輕履來到了一座諾大的帷帳之前，帷帳之上還點綴少許黑狐與雪梅的圖印。
僅僅黑白兩色，在微微泛黃的幕布之上如同相互嬉戲相互結合的陰與陽，看上去頗為神秘。
「大人見到王爺后可不得無禮傲慢。」下人停在帷帳口，回身低頭恭敬說道，「王爺的本身身份大人應該明白。此次春獵，臨行前陛下突然閉關修鍊，所以一切事務也由璟王爺主持，不可冒犯。」
「我自然明白。」潘皓點了點頭，隨即帶著些許激動推開了幕布。
映入眼帘的赫然便是在這大荒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璟王爺。此刻的他較之之前倒是看上更莊嚴一些，簡單的烏黑布甲，金色的器文熠熠生輝，也許是有些冷，他的肩上還披著一件大氅。
「在下潘皓，見過王爺。」
潘皓老老實實向前一步跪下，雙手抱拳旋即叩首行禮。
「璟王爺趙承雍，圓天圓滿高手，據說足足掌握四種意境，實力都不亞於晉天境界的陛下！」潘皓心中儘是敬仰與崇拜，「還是大荒王朝開國元老，一個真正的傳奇。在這些向我招攬的人中，我若是能加入他的麾下，未來也是一片坦途。」
璟王爺聽見了來者的聲音和叩禮，緩緩轉過身來審視著眼前這個近日來在荒都之中引起一番風暴的優秀後輩：「潘皓，原潛龍榜第十一，如今突破先天從楠木山中走出，耗費些時間磨練肉身想必在騰龍榜上也尚有一席之位。嗯……確實是個人才。」
「王爺謬讚了，和王爺相比，在下這點天賦不值一提。」潘皓說道。
「為何沒有選擇留在楠木山爭奪仙緣？」璟王爺輕聲問道，「以你的實力，和朋友聯手恐怕也不難吧。」
「在下的確有能力，也和排名第五的蘇月是朋友，只不過在下在楠木山中覺得有些許古怪，」潘皓皺了皺眉頭說道，回憶起他在楠木山中經歷的一切，「在我突破出山之前，曾經遠遠觀望過諸多勢力高手的一次對峙，之後我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怎麼古怪？你難道是被其他人的廝殺給嚇著了？」
「在下倒也沒那麼怯懦，」潘皓說道，「只不過像是那袁樊還有那肖寶，都非常默契聯合在一起對付太子殿下。按理來說，大荒以武立國，我們大荒的天驕也格外強大，就算其他勢力聯手恐怕也難以佔據上風，因此不讓大荒高手匯合才是正確的做法。」
「都是大荒人，和太子殿下匯合他們想阻止也沒辦法吧。」璟王爺說道。
「的確，可就算同屬於大荒，在仙緣面前也會有矛盾和衝突，又何必欺屠戮弱者惹起太子殿下的怒火，又何必刻意針對使太子殿下他們更加團結？難道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嗎？他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顯有所依仗，有所圖謀。」
「屠戮弱者？」
「是，現在剩餘的後天高手怕是都聚集在了太子殿下麾下，」潘皓說道，「王爺細想便知，雖然那些後天高手實力不強，但數量一多也不好惹，若非有計劃有陰謀，又怎麼會做出如此不智的行為？在下實力差些，雖然渴望仙緣，卻也要有命去拿，故而先行離去了。」
「按你的說法，是那些傢伙刻意要刺殺太子了？」璟王爺的聲音微微發寒，令人驚懼。
「在下不敢妄言。」這種惡意推測，在普通人面前尚且不敢多言，更何況在太子殿下的師傅面前。
潘皓又不傻，他才不會自掘墳墓呢。
「那你的朋友呢？你說過蘇月是你朋友的吧？」璟王爺又開口道，問的卻有些奇怪，「怎麼沒去對朋友相幫？」
「說來慚愧，在下實力差些，也更謹慎，不願意冒險，可能也跟在下年齡大些有關，」潘皓搖搖頭說道，「但蘇月她不一樣。除了東方晨宇，在下和那天相樓的裴浩都可以說是最了解她的朋友。蘇月看上去難以接近，實際上一旦成為被她認可的朋友，她拼上性命也會去救。在下勸不了她和在下一同出來，也不願意在戰鬥中屢屢被她所救而拖累她。」
「也是.……」璟王爺趙承雍嘆息一聲，好像贊同著什麼，令人心生疑惑。
這些後天高手都在謀划些什麼？
縱然璟王爺智謀無雙，一時間也沒看明白。在他的眼中，自己的徒弟黃成鈞的實力他也最清楚，想要殺他的徒弟哪有那麼容易？再說了，殺了他徒弟，難道自己這個做師傅的會忍聲吞氣坐以待斃？難道大荒皇室會放過？有點腦子的都不會下殺手的。
這場仙緣之爭最終的爭奪者就是潛龍榜上排名前列的天驕們，可大家會考慮到這些天驕會死嗎？
從來沒有過！
一是本身仙緣之爭就在一年期限之後，要是快被殺了也能選擇出去。
二是這些天驕都有大背景，就算在一年期限之前殺了他們，以後也沒有好果子吃，就是袁樊也只敢對沒有背景的林軒和蘇月下殺手罷了。
更何況在大荒國土上殺大荒太子？哪個傻子會幹？
人的恐懼一向來自於未知的恐懼，事到如今他也有些擔心了起來。
「看來我還是給了她太多的自由，」趙承雍暗自想著，「也許能夠接受更多的磨礪，也許能夠結交到更多的朋友……可凡界還是太危險太黑暗了，人心隔肚皮，現在的她還太年輕。如果她能夠早點突破先天也好，至少提高了自保能力，還非要去楠木山仙境，還非要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看上去像是在趙承雍像是在抱怨，實際上他卻又笑了。
「如果真有人對成鈞動手，恐怕……」回歸到如今發現的危機，趙承雍只能得出唯一的結論，「如果事情徹底敗露，也不至於對成鈞動手才對，況且……嗯？」
趙承雍臉色一變，眼中露出一絲驚駭之色，隨即冷冷地厲聲開口道：「潘皓，你可以先下去了。」
「下去？」潘皓愣了一下，心中有一絲難掩的焦急，「就問了這些？我還以為璟王爺是真的想要招攬我呢……如果我的推測是真的，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死在了楠木山中，那麼大荒王朝之中必有一場大亂！像我這種剛剛突破先天被招入荒都的小人物，傍上一條大腿才好！璟王爺算得上大荒王朝第二號人物，麾下沒什麼手下，膝下也無子女，我若能加入他這一派，絕對會得到重視，或許還能得到丹藥寶物或是源術的賞賜！」
作為從未加入任何宗派，從野路子走到至今的人，潘皓明白在修行一道上若是沒有師傅先輩的指引要走到巔峰有多難，他的天賦不和璟王爺或是徐峰比，就是和林軒他們比都要差些。
他都二十六歲了。
「王爺，我——」潘皓還想說些什麼，剛剛一開口就被打斷了。
赤紅色的源氣瞬間爆發，僅僅是輕輕一觸，那特殊絲線所編織的帷帳在一瞬間被燒出了一個巨大窟窿，爆裂的火焰順著窟窿蔓延，像是一條條具有生命性質的火蛇。
「哼……我就說怎麼那麼有膽子……」趙承雍嗤笑一聲，跨出一步拽起驚慌失措的潘皓的脖子，身如幻影般瞬間消失，出現在帷帳之外的的平原之上。
只不過現在的平原之上充滿著燃燒到極致的源氣，到處都是令人血液沸騰的火焰，到處都是難聞的焦屍的氣息，而在著意境領域的中心，則是靜靜立著幾個黑色的身影，毫不忌憚地散發著圓天高手的強大氣息，毫不掩飾地散發著那極致的殺意。
「可笑……」趙承雍看了看周圍在一瞬間便全被殺死的那些人，不由得搖了搖頭，輕輕放下了手中仍然一臉不知所措的潘皓，還頗為體貼地替他理了理被拽歪的甲鎧。
只見他舉起雙臂伸出雙手，在空中微微虛按，他的體表立刻隱隱爆發出扭曲的黑色與金色相互結合的扭曲毫光，一絲一線的毫寸之光在頃刻之間瀰漫，形成了具有無比壓迫的意境領域，而在這屬於璟王爺意境領域展開的一瞬間，那原本的火焰意境領域像是被什麼所碾壓過了一樣被壓到了最小，就如同風中殘燭一般。
」不愧是璟王爺，飛龍榜榜首，單單意境領域就已經達到千丈，」那控制火焰意境領域的人哈哈笑著說道，火焰領域在他的掌控之下瞬間再次升騰而起，「恐怕隨時隨刻就能凝聚源丹突破為晉天吧……凝聚出的源丹恐怕也能立刻渡劫，說不定就直接飛升靈界了。」
「既然知道的這麼清楚，本王倒是很想知道是誰給你們這些無恥之輩的膽子來前來挑戰，」趙承雍隨意漫步於這金光與火焰交織的領域之中，一隻手隨意揮舞著，「難不成是你們晉帝？還是吳帝？啊……不對不對不對……」
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趙承雍輕蔑地笑了笑：「是我們受人萬般敬仰的大荒皇帝吧……本王倒想問問你，黃戰韜他給了你董延多少報酬？又給了你們擎天六老多少好東西？」
「老夫還以為你會先問問陛下為什麼要殺你呢。」那站在一起的六個佝僂身影中，站在最前面的傢伙用著蒼老的聲音開口說話了。
「沒有那個必要，本王會親自問他的。」趙承雍淡淡地說道。
「喲吼，璟王爺，事到如今你還覺得你能逃出去嗎？」站在一旁的另一個人開口說話，帶著明顯譏諷的口吻，「在我們一共八大圓天高手的圍攻之下？」
「逃出去，說什麼呢廖聞岳？」趙承雍不在意地搖了搖手，頗為隨意地說道，「開什麼玩笑，聽說你的肉身在整個洪崖洞都屬於絕對頂尖了吧，沒想到還有閑心來找本王過過手，佟瑋不應該才是你挑戰的對象嗎？有你們幾個在，本王又怎麼可能會逃得出去呢？」
「看來還有幾分自知之明。」那叫做董延的圓天高手開懷大笑道。
「你們幾個，會一個接著一個被大卸八塊，誰都逃不掉，」趙承雍冰冷的聲音用著無比平靜的語氣說道，「不然本王怎麼可能捨得走呢？」
氣氛在一瞬間又一次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不管怎樣，我想你們不會為難一個剛剛突破先天的小子吧，」趙承雍指了指身旁瑟瑟發抖的潘皓說道，「大家都貴為圓天高手，你們隨手殺了這麼多無辜的人就很不要臉了，八打一就已經很無恥了，不會還要做出人質那一套吧。」
那八大圓天高手相互掃視了一眼，都點了點頭。
「很好很好，還算有幾分血性，」趙承雍伸出手鼓了鼓掌，控制著自己的意境領域推著潘皓一步步離開，「把自己弄得這麼高尚，搞得本王都有些不好意思動手了。」
墨黑色的氣流瘋狂涌動起來，原本微笑著的趙承雍卻在一瞬間消失了蹤影，彷彿徹底融入了那領域之中，連一絲一毫的氣息都感覺不到，那隱隱之中散發的壓迫感，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口。
「沒用的璟王爺，」不知道是為了壯膽還是真的有信心，那董延大聲吼道，「你的所有意境所有手段我們都了如指掌！只要有我在，就算你憑藉你那墨影意境隱藏氣息，隱藏身形，還是會被這熊熊烈火時時刻刻所灼燒！」
「是嗎？」
那不斷反抗的火焰劇烈跳動中，隱隱之中確實有著能夠看到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在火焰之中浮動。
「來吧！」
佝僂老者體內有著劇烈的源氣奔騰而出，他身後的五個同伴也同樣如此。彼此之間的源氣好像同源之水一般相互結合相互凝聚，最終形成了一尊巨大的源氣巨人，舉手投足之間有著氣拔山兮之勢，當真不愧於擎天之名。
輕輕揮動一掌，伴隨著意境領域的加持，瞬間具有了撕裂大地的力量，朝著那晃動的火焰拍去。
「氣勢倒是挺足，可惜就是不堪一擊……」趙承雍從墨色中漫步走出，右手的長劍上有著耀眼的白光凝聚，伴隨著無盡劍氣徑直刺向那源氣巨人的胸膛。可就當那快如閃電的劍光刺中之時，卻被那廖聞岳一記熊撞山給擋了下來。
「竟然能讓劍之意境和瑤光意境相結合……任何刺客的致命一擊，都不容小覷啊。」擎天六老在那一瞬間都冒出了如此想法，「也幸虧有廖聞岳在，不然單單這一擊，就算我們在董延的意境領域之中有所察覺，恐怕都得受不輕的傷。」
「本來還打算邀請清天宗的柳瀾的，要論劍論攻擊，恐怕也就只有他能和璟王爺您較量較量，」那董延頗為惋惜地說道，「只可惜啊，柳瀾太年輕，目光太過短淺。」
「怎麼樣？璟王爺是不是該認真起來了？」廖聞岳嘿嘿笑了笑，擰了擰自己的脖子，「您這一劍還真挺夠勁的，還能震得我手臂發麻的招式可是不多了。」
「認真？本王一點鬥志都沒有，」趙承雍一手握著流溢著金光的鋒銳寶劍，另一隻手則是拿著一把山水摺扇，「只不過看你們這較真的樣子，本王也不好掃你們的興不是嗎？」
璟王爺一字一頓地說道，每一個字從他的口中迸出之時，那圍繞著他的白墨相交的領域也在一分一分加強，遠遠望去，竟然構成了一道緩緩旋轉著的陰陽太極。
「來吧，讓本王玩得再高興些。」他提起長劍，指著那遠邊的敵人，略帶玩味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