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夢醒
黑暗……冰冷……
我在哪？
林軒的意識逐漸清醒過來，感受著周圍的環境，感覺置身於深邃的海水之中，看不見一線光亮感受不到一絲溫暖，一直在不停地墜落不停地墜落，像是永無止境，越到深處就他的視線就越加模糊不清。
他是在自己的識海之中嗎？
可是沒有那些記憶的星光……
快……浮出水面……
彷彿有人在暗中低語，在林軒的耳畔回蕩。那聲音低沉而平靜，像是來自一個穩重的中年人，讓林軒想起了父親，又想起了梵叔……然而在下一瞬間他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別的人，如同一道光突然闖進了他的腦海，想要將他的腦袋生生撕裂。
「去死吧！都是你，亓，都是你！去死吧！」
「亓，謝謝你。」
「站起來，亓，你背負著所有人的希望。」
「亓，我命不久矣，看不到勝利的那一天了。」林軒的眼前一晃，猛然發現自己坐在一微風拂過的涼亭之中，涼亭坐落在山崖旁，山崖邊瀰漫著白霧，而坐在他的對面是一個看上去無比頹廢的長發男子。
「或許……還有辦法，只要我突破，或許就能找到辦法救你。」林軒開口說道，卻並不受林軒自己控制，一切都模模糊糊如同做夢一般。
「不用了……不用為了我一條命而去冒險，」頹廢男人搖了搖頭說道，他的笑容有些勉強又有些凄慘，「活下去吧亓，替我活下去，替那些兄弟們。」
「我會的，我是絕對不會死的。」林軒堅定地說道
「你這話說的倒不錯，畢竟還有來世嘛……原本我都以為落敗只是遲早的事了……沒想到在走上這條死路之前還能看見你這樣的後輩，給我們所有人帶來了希望，」頹廢男人低沉的聲音說道，撥開眼前的頭髮咧嘴又笑了，只是林軒看不清男人的臉，「等我走了以後，噬岩就送給你了，融到你的骸里去吧，讓我一起見證勝利。」
林軒看著那模糊不清的笑容，點了點頭。
「好。」
像是天河倒灌，無盡的海水從天而降，將眼前的一切摧毀消散，就像是驅散了一陣過往雲煙，將林軒再次淹沒，深深沉默在那海底之下。
起來啊……你就要死了……
那低沉的聲音還在呼喊著，非常渺小，就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像是小時候母親遠遠地在喊自己回家吃飯，像是曠遠原野上的一聲呼喊。
我使不上勁……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林軒努力把自己的眼睛睜大，想看清楚自己到底下沉了有多深，但他能看見的只有無邊的黑暗，只有黑暗中那若隱若現似有非有的那一光點。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那低沉的聲音又好像突然來到了他的身邊，在他的耳邊低聲喃語，又一次喚醒了林軒腦海深處的什麼東西，好像一條蟲子在腦子裡橫衝直撞，胡亂噬咬想要鑽出來，劇烈的頭痛比被袁樊的刀幾乎刺穿了胸膛還要痛。
對……
我差點被袁樊給殺了……
潮水般的記憶湧入了林軒的腦袋。
徐清姐……蘇月……何斌……肖寶……袁樊……我還得去救他們！
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就要死了……
那低沉的聲音若隱若現地提醒著他，又像是回應了聲音的話，林軒猛地感覺自己的胸膛輕輕噗嗤響了一下，一滴滴暗紅色血漂了出來，順著水流朝上方流去。
「亓！快醒醒，不要死……要趕快逃！」
眼前同樣是赤紅的血腥，耳邊同樣是帶著回聲的呼喊，另一個男人架著他的一條胳膊，在戰場上一步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都會濺起腳下的血水，每踏一步都會踩到地上的屍體，周圍瘋狂的獸吼響徹雲霄，好像還在一步步逼近。
他攥緊了手中的劍。
「是我們太大意了……計劃失敗了……」那男人拖著沉重的步伐，一邊喘息著說道，聲音中滿是痛苦和不甘，「他們太強了，殺不掉根本殺不掉！亓，你一定要活下去！」
「亓……膽敢算計我族，今日你必死！」
一道隆隆聲音從遠方天際傳來，就如同來自太古的神魔，每一個音節像是對心靈的一次次叩問和誘惑，一次次拍擊在林軒的心上。
「亓，要保護好大家，永遠不要放棄。」
汩汩的海水像是從地縫裡涌了出來，很快再一次消融了一切，只剩下林軒再次沉淪。
是冥想法嗎？
一次又一次，不同的場景從腦海深處浮現而出，一道道回蕩在腦海的聲音響起，像是來自遠古。林軒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敢相信，他好像看到了種種記憶，就如同冥想時一樣，甚至比冥想時效果還要好。
不過是在做夢罷了……
那聲音又說話了，好像能夠聽到林軒心中的疑問。
你是誰？
林軒想要大聲呼喊，卻根本張不開嘴，只是在內心深處不斷嘶吼著。
我……需要你來尋找……
他沒懂聲音的意思，這不是聲音自己來找上他的嗎？簡直莫名其妙。還讓自己做了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夢，現在的他只想趕緊醒過來，再去找徐清姐他們。
你就要死了……
那聲音仍然提醒著他。
你說這是夢對吧……我在做夢，醒過來不就行了？
醒不過來了。
林軒在一瞬間感到有些氣短，然後他才想起來剛剛在水中他好像一直沒有呼吸過，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有了窒息的感覺。
他突然能動了，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捂住自己的嘴，雙腿不停翻騰著想要浮上去。
只不過無濟於事，他仍在下墜，逐漸閉上眼睛，逐漸失去意識。
「林軒！林軒！」
又有什麼人在叫他。
「快醒醒！快醒醒！」
有點熟悉的女生，有點像徐清姐，又有點不像。
「大哥，不要死啊！」
另一個聲音……是佟九……
這個傢伙，都說了別叫他大哥，怎麼就是不聽呢？
「那個袁樊下手太重了，又直接刺中他的胸膛要害。」
袁樊……自己對上他竟然毫無還手之力……明明自己都能和先天圓滿的楊大濤糾纏一番，卻如此輕易的敗在了袁樊刀下。太過意氣用事，輕而易舉地被那袁樊的話語所影響，縱然袁樊有著遠勝於他的境界和戰鬥經驗，他也不應該就這樣死在這裡。
我不能死，我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裡
自己還有親人要保護，還有弟弟要保護，還有徐清姐……還有佟九……
林軒的眼睛猛地睜開，無盡的青色內力彷彿從身體里蘇醒，像是猛獸一般咆哮而出，背後的風源羽翼如同硬生生從蠶蛹中鑽出的蝴蝶翅膀，綻放的青色光芒照亮了整個漆黑的海底，周圍沉寂的海水在一霎那被光芒驅散消失，露出了湛藍的天空和耀眼的陽光。
林軒正在那燦爛的雲層之上。
太陽之下正有一個身材挺拔的身影，高高在上像是凌駕於一切生命的神靈，手持一把長劍，背後有著九對盡情綻放的羽翼。其中那一對青色的羽翼顯得格外耀眼，綻放出無盡青色光華，赫然便是那風源羽翼！
「終於見面了……是第一次見？還是說，是重逢呢？」
那人好像說了什麼，旋即抬手便揮出一劍，強悍的劍氣打在林軒身上，一下子就把林軒的臉給打腫了。
「我去，打人你打臉幹什麼！」林軒捂著臉剛想反抗就又被拍了一記。
「林軒！林軒！快醒醒！」
徐靈跪在林軒的身邊，一邊用手不斷地拍打著林軒的臉，那力度就跟扇林軒耳光差不多了。
費力地將眼皮彈起，映入眼帘的就是滿臉淚水和焦急的小姑娘徐靈，一看到自己醒了立刻喜上眉梢，結果手上的動作還沒停，像是怕林軒又睡過去似的扇著他的臉；另一邊站著的是看到林軒醒來而咧嘴笑著的佟九，看上去好像比之前又彪悍了不少，越來越壯了。
「還真醒了，奇迹啊……」清脆的聲音從剛剛坐起來的林軒身後響起，跟鬼似的差點把林軒嚇一跳，那少女睜大了眼珠子像是看著什麼奇行種一樣打量著林軒，「我都自認救不活了，你居然還能這麼生龍活虎……難道扇耳光真的有用？下次我也得試試。」
少女的身後還直挺挺杵著一皮膚灰暗的壯漢。
林軒顧不得問少女或是壯漢誰，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跟之前倒下的地方沒有多遠。他的身上也纏上了兩圈繃帶，把傷口緊緊勒住，弄得林軒胸口生疼，都有些喘不過氣來。林軒仔細看了看，那滲透出鮮血的繃帶上好像還敷上了什麼別的東西，暗紅色的，透過繃帶涼涼的很是舒服，一點一點緩解著傷口的劇痛。
「也確實是命大。」
林軒抬頭望過去，那說話的幼女模樣和自己昏迷前見到的樣子重疊起來。她坐在倒下的樹榦之上，小手緊緊裹著大衣，身上蓋著一層淺淺的雪，翹著二郎腿，露出了雪白的細腿和赤足，好像在這雪地之中根本不怕冷似的。
「這麼小……也是後天？也能來楠木山？」
或許是被小女孩置身於雪地中的樣子給吸引了，過了好久林軒才緩緩轉過頭去問道。
「小？」那小女孩細眉微蹙，輕輕一躍跳下樹榦走到林軒面前，一隻小手輕輕捏住林軒的下巴，冰冷的雙眸死死盯住林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女孩這番動作和氣場給嚇住了，林軒一時竟然一動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話說回來我好像是比你小點……可要不是我救了你，你估計現在都已經是那怪物的糞便了。」
小女孩沒好氣地說著，指了指不遠處一團黑，像是什麼生物被生生一巴掌給拍扁了。
」你……救了我？咳……」林軒有些難以置信，一個深呼吸聲音一放開，本來虛弱的身體一下子又咳出一口血來。好像是他先入為主了，只不過就眼前這小小的身體，看似柔弱無骨的小身體能救自己？
「畢竟妖獸化形之後的樣子，樣子不會和實力掛鉤啊。」在佟九的身後，則是站著一個露出潔白牙齒笑著的女子，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來歲，一身暗紫紅色的戰甲，臉上還帶著沒擦凈的血跡，若不是她姣好的面容和曼妙的身材，從她身上的氣息來看林軒都以為她會是男的。
「可能有些冒昧，你們幾位是？」
「這邊是木樨，壑十三，以及落雪，」佟言雨分別指向少女，壯漢和端著架子的小女孩說道，「他們三個都是來自妖域的妖獸。木樨是花妖，剛剛就是木樨施展她的源術救了你；壑十三是山妖，本身就不愛移動，更不愛說話，可不是啞巴；至於落雪，她來頭就大了，雖然只有十三歲，只不過比我們這大部分都強，潛龍榜上排名第九，實力不亞於我，嗯……是什麼妖獸種族來著？」
「金芒雪猊。」那小女孩有些不耐煩。
「呃……對，金芒雪猊，」佟言雨說道，「至於我，你肯定聽說過，潛龍榜第八，佟言雨。是佟九的親生姐姐。」
「親生姐姐？」
林軒吃驚地長大了嘴巴，發昏的腦袋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這麼些功夫林軒有點沒能把給予他的諸多信息接受完整，他還沉浸在剛剛的夢裡沒有完全跳出來。
「呃……大哥，這個故事很長，你要耐心一下。」佟九巴拉巴拉迅速說完了之前爭奪赤靈果的事。
「龐莽死了？」林軒回想起來之前在天相樓中那個壯漢。
「被我一槍殺了，既然是你們的敵人，就算是我佟言雨送你們的一個見面禮，」佟言雨拍拍自己胸膛，昂首挺胸地說道，「也算是謝禮，謝謝林軒兄你這段時間對我弟弟的照顧。」
一瞬間林軒突然覺得龐莽也挺可憐的，看上去壯得像頭大熊，到頭來被一個比他嬌小的多卻是更加強悍的女子給了結了姓名。
「話說回來，
「那你們現在是……」
「之前我和姐姐就被胡雷海他們找到追殺，姐姐說分開逃跑，後來我就被木樨她們救了，」一旁出乎意料沉默的徐靈說道，「當時落雪她一直在外頭爭奪焚源古楠，我是後來才跟著木樨和她匯合的。然後我們去了太子殿下那邊，正好碰上了佟九和他姐姐。」
「太子殿下……連妖獸也庇護？」林軒沒去管一旁抬抬胳膊抬抬腿使勁研究自己這個醫學奇迹的小姑娘木樨，疑惑地問道。
「你這話我就不喜歡了，什麼意思？妖獸的弱者就不配被保護？」小女孩落雪明顯有些不爽，抱著雙臂冷冷地說道，「還是說你作為人類，就有一種天生的……怎麼說來著？優越感？」
「太子殿下憐憫弱者，他覺得既然對爭奪仙緣之類的沒有威脅，像焚源古楠這些寶物大多也在他們後天高手自己手中，所以太子殿下認為沒有必要以強欺弱，」佟言雨解釋道，看樣子她明顯是認識太子黃成鈞的，「既然要決定保護無辜之人，自然是一視同仁。雖然太子殿下和秦然大人對落雪他們有些防備，但對我還是很信任的，畢竟都是大荒都城來的。」
「如果一點焚源古楠都不放過，那麼那些弱者來這裡還有什麼意義？太過分了，」小女孩落雪搖了搖頭說道，隨即露出一絲不屑，「我猜那個黃成鈞出以此策，是怕楠木山仙緣結束之後各方勢力震怒吧，畢竟他們爭仙緣吃肉，也得讓其他人喝些湯才是。」
林軒聽了也同樣是點了點頭。
確實。
雖然實際上仙緣的爭奪只會幾乎集中在潛龍榜前三十甚至是前十之中，那也不意味著其他跟著進來的後天高手就是來送死的吧。即使出去之後不知道究竟是誰下的殺手，但楠木山是在大荒的土地上，難免有心之人會遷怒於大荒王朝。
這種事情，想說理都沒地給你說。
「不過要我說這黃成鈞就是一傻子。」落雪旋即又補了一句。
所有人都扭頭看了落雪一眼，只不過沒有人敢去反駁一二。
「所以我們是跟著太子殿下過來的，」佟九說道，「他在遠遠地感應到了你們和那個袁樊還有肖寶的戰鬥，就帶著我們趕過來了。」
「袁樊！」還迷迷糊糊的林軒一瞬間清醒了，「還有肖寶，他應該追著我才對，他人呢？」
「我恐嚇了他一番，他沒敢上來動手。」落雪在一旁回了一句。
「我昏過去到現在多久了？」
「大概一炷香多……不到半個時辰？」徐靈想了想說道。
「你姐姐他們呢？」
「太子殿下把我們帶過來之後，就一直在對付袁樊，秦然大人沒有飛行凡寶，速度要慢些，現在應該也在和他們動手，」佟言雨說道，「至於那個叫徐清的，你醒過來之前我也才往那邊看了一眼，她沒事，就是被圍攻受了點傷。」
「那你們一起去不就行了嗎？」林軒有些不解，一邊不顧木樨的阻攔竭力想要站起來，胸膛上洇出的血更多了，「我也得過去，我還有筆賬要算。」
既然那落雪有那麼強的實力，那個叫壑十三的山妖也不弱的樣子，怎麼就不一起去把袁樊和肖寶給幹掉呢？
「你是傻瓜嗎？現在他們是在僵持，可盯著這一片的可不止我們，」落雪冷著臉蹙著眉看著林軒，一副關愛智障的眼神，「雖然對你們人類的後天高手了解的不多，可我至少也在潛龍榜之上，像那個清天宗的清寒，大吳王朝的東方晨宇，大晉王朝的雲妙妙和白君山，還有其他傢伙估計都無一例外都在一旁看著好戲。他們之間也有派別的，肖寶和袁樊他們都是在各自勢力有絕對影響力的，要是我們一窩蜂的上了，他們背後的傢伙也會跳出來廝殺起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現在明智的是等著袁樊他們讓一步，這樣各自都有喘息的機會，」佟言雨點點頭說道，「而且以你現在的身體能做些什麼？之前你就敗在袁樊手上，你還指望著來一次殘血極限反殺？」
林軒當然明白，但他絕對不準備就這樣坐在地上。
有可能真的是因為只是個夢的原因，僅僅只是一會時間，他在夢境之中所看見的那些人和事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模糊，幾乎都已經想不起來了。只不過最後那道耀眼的青色光芒卻是真真正正印在了他的心裡，潛藏在他體內的風源羽翼好像一下子在他的丹田了注入了無窮的力量，連他的身體都在這股力量之下有所恢復，《風息訣》中一些原本殘缺的部分也在恍然間悟出。
「我必須得回去，袁樊也就算了，我認栽我確實不是他的對手，更別說我還受著傷，今日我就放他一馬，」林軒拾起擺在一旁的玄洪戟說道，「可那個胡雷海，還有那個盛勛，三番五次興風作浪，狐假虎威在那裡囂張，送上來的機會，我可不打算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