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困獸
「現在就嘗試突破未免太過草率,」林軒皺著眉頭說道,「雖然徐清姐你現在內力無比精純,把握也頗大,但你身上畢竟還有傷。」
「我是大家最大的變數,像少門主還有兩位清天宗巡使不管怎麼樣都有實力自保,」徐清搖了搖頭堅持說道,「我實力太弱,連逃跑都做不到,還不如乾脆賭一把。我現在就開始嘗試突破,如果我失敗,這南原府城的城鑰便拜託你了。」
她從腰間的納宇袋中取出那一枚閃爍著銀光的城鑰。
「這……徐清姐……」林軒臉色一變,他又不笨怎麼會想不到徐清的意思?
「別吵!」
原本在一旁盤膝坐著沉默的蘇月突然臉色一變,迅速站了起來拾起她的長劍匕首,緊握的玉手有些發白卻仍然湧出了無盡強悍的血色內力,那手腕上的銀鐲子彷彿釋放著點點毫光。
「何斌!感覺到了嗎?」只是遲了一瞬,林軒也感應到了從遠方向他們衝過來了強大氣息,「好強大!不是袁樊!」
面對未知的敵人,何斌也拿出了他藏於袖中的兩把匕首,冷著眼凝神以待。
作為一名刺客,掛在腰間的長劍只是偽裝罷了。
他們都和袁樊或近或遠有過交手,當然能輕易認出袁樊那渾厚而強悍的精純內力,只不過此刻這股爆發的內力氣息卻並非袁樊的!彷彿一頭橫衝直撞的發狂野獸,肆無忌憚毫不忌諱的展現自己,這種霸道這種肆意令人心悸令人心慌。
「來了!」
赤裸著上半身,下身僅僅圍著破舊獸皮和布料的大漢從密林中沖了出來,光著一雙滿是老繭的大腳,頭頂披散著一撮一撮看上極其髒亂的頭髮,像是帘布一樣遮住了壯漢的眼睛,整個人就是一種野獸的氣息,看上極為粗野。
「擋我者死!」
還沒等林軒等人反應過來,那壯漢半蹲下身蓄力跳起,足足有十幾丈高比當年佟九上船時還要高上不少,他旋即在半空中一個翻騰,爆發出強大的內力朝著離他最近的徐清踹了過去。那壯漢同時還哈哈大笑著,露出一副黃牙,那樣子跟原始人都沒什麼兩樣。
「聚風……阻!」
林軒見勢不妙,一隻手把徐清拉到身後,在那一瞬間便爆開了身後的風源羽翼,同時施展了風源戟法!沒能及時將內力灌輸進風源羽翼釋放青色狂風,也沒能率先施展風起積勢,但林軒自信他能輕易擋住這一腳。
蹦!
「我草……」
石破驚天的巨力在那一瞬間壓得林軒差點窒息,一時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整個身體都止不住的後退想要卸力,手中瘋狂揮動著玄洪戟一次又一次收回再擋住,可壯漢這一腳卻彷彿完全截斷了這抽刀也斬不斷的水流,完完全全的以力破法!
一條小舟沒辦法從湍急的江流中渡過,但一條比江河還寬的大船完全能把江流阻斷!
那壯漢的赤腳踩在玄洪戟的戟桿上猛地一蹬,回身一轉落於地,林軒承受不住力量,整個人差點都直接摔倒在地上。
洪崖洞,洪逸天!
潛龍榜排名十五!
洪崖洞同樣是修鍊肉身出名的宗派,以力大無窮出名!洪崖洞當年就是由洪家建立的,洪逸天雖然並非和當代洪崖洞洞主同出一脈,可他實力的強大絕對是這一代洞崖洞中最為強大的。
「有幾分實力啊,這十二的排名果真不是吹的,」那洪逸天舔舐一下嘴唇,嘿嘿笑著說道,「很好,弱也不弱,強也強不到哪去,正適合做我的對手!」
「粗俗,」一旁的蘇月吐出了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些許厭惡,「我還以為沒有比袁樊那個大叔更邋遢的傢伙了,見到你我都感覺我是不是夢回遠古了。」
「這身打扮,和你當年有點像。」何斌瞥了一眼剛剛站起來,略顯狼狽的林軒。
他自然是在吐槽他們在暗象林里相遇時,林軒穿著那一套獸皮裝,那時的林軒還是活脫脫一個鄉下小子的形象。
「都在說什麼風涼話呢,」林軒可沒被何斌的話給逗笑,仍然是一臉凝重,「我和蘇月排名都在他之上,就算他腦子有病也不可能就這樣衝上來吧。」
蘇月剛想罵林軒一句別烏鴉嘴,遠遠地一道銀光劃過天際。和之前相比,肖寶的銀線飛刃明顯更加兇殘,速度更快,甚至透過這銀光林軒都能感受到肖寶內心的憤怒,銀光並沒有殺向林軒而是筆直刺向了何斌。
「當我是軟柿子好捏是嗎?」何斌一眼就看出來肖寶的意圖,手持兩柄匕首回擊。那兩匕首上各有一個環,何斌兩隻手的中指握住圓環,一雙匕首在他的把控下極速變換連殘影都看不見,耍得比蘇月都好,「真以為我的近戰有那麼差?刺客又不僅僅只是甩飛刀!」
「袁樊,好歹也是奔五的人了,你能要點臉么?」蘇月看著緩步從剛剛被洪逸天撞毀的密林中走出忍不住說道,「你看看跟你一個年紀的傢伙,快五十歲都突破不了先天的都放棄了,連展露實力登榜都不好意思,哪還有人像你一樣臭不要臉死占著榜首的位子不放的?」
「蘇月,你也知道我這麼大了,可我當年也是天才!我不比你們任何一個差!」袁樊依然是那副平靜的樣子,只不過語氣猛得強烈起來,「是,我是有我的心魔,所以我必須借這次機會突破先天!再拖上幾年我身體素質下降那便更沒希望!」
「一次出手也就罷了,還這樣不要臉皮的追過來?」林軒沉著臉說道,「之前聽說有高手在肆意屠戮弱者的就是你吧!」
「是不是我,關你屁事?」袁樊輕聲說道,聲音中彷彿有著抑制不住的興奮,一雙眸子中有著奇異的光芒,那根本不是年近半百的樣子,「只要殺掉你們,突破先天,率領大吳,我會讓所有人都重新想起當年我的風采!」
「瘋了!」
蘇月不屑地指著袁樊說道。
袁樊好像並不在意蘇月這番評價,只是淡淡一笑,精純的內力和瘋狂的戰意同時釋放,雖然只是後天境界,卻隱隱彷彿有一種感覺能擊破蒼穹!和他同輩的人除了已死的幾乎都已經跨入先天境界,曾和他稱兄道弟的,曾經他所俯視的,曾經他嗤之以鼻的,現在只剩下他一人還被心魔所困,這場仙緣之爭將是他最後一次機會,現在的每一次戰鬥他都要釋放他人生最後的激情!
雙方僅僅相互交流幾句,戰鬥瞬間爆發,何斌勉強能牽扯的住肖寶的銀線飛刃,受傷的蘇月也只能堪堪攔住那洪逸天,還無奈處於下風,而林軒卻不得不去和袁樊硬碰硬!
「湍流!」
袁樊冷冷哼了一聲,瞅準時機從上到下狠狠一劈,如同一道湍急而又多變的水流,時而對林軒狠狠砸來的長戟只輕輕一碰,時而對失去平衡的林軒重重一擊。
「雲涌!」
一時佔了下風的林軒忽然猛地一個橫掃,揮出彷彿雲層一般的內力將袁樊一次次極速劈下的刀擊歪。
「我們去幫林軒!」一旁的徐清看到林軒落入下風跟著易小山易小水兄妹立刻奔了上去。
不求能夠擊敗袁樊,只求能夠擊退他!
同樣手握碧藍長鋒的易家兄妹一左一右朝著袁樊包抄過去,就在剛剛舉起長劍之時卻又被兩道穿著相同甲鎧的身影攔了下來,正是胡雷海和盛勛!他們的背後則是一個個躍躍欲試的後天高手,甚至還有一位同樣被胡雷海暫時賜予了一套泯龍甲鎧!
「徐清,這次可不是我存心要殺你,我可都是遵循那幾位大人的吩咐,」胡雷海一臉獰笑著說道,「這說明什麼,說明天要亡你徐家啊!我倒要看看這次又有誰會來救你!都給我上!」
十幾號人動作幾乎一致的圍殺上來,他們實力要差很多卻也並不是會被秒殺炮灰,本來和易小山易小水對峙還有些吃力的胡雷海和盛勛兩人立刻將易家兄妹徹底壓制,身為巡使當然沒那麼容易被擊敗,可現在也是捉襟見肘了,根本無暇對徐清施以援手!
「一群大男人的圍攻,當真無恥!」易小水一邊揮舞長劍抵擋著數人的圍攻,一邊怒氣沖沖地說道。
「無恥?戰場之上哪個人會和你講公平二字?」與易小水廝殺的盛勛則是不屑地說道。
徐清那邊情況倒是好一些,面對著十幾個人輪番上陣的車輪大戰,她卻是防得行雲流水滴水不漏,甚至還佔了上風。在林軒這幾個人中的確她實力差些,還受了傷,可好歹也是經驗源術都在,哪裡是這幾個無名小卒就能幹掉了。
如果這都會落敗,徐清還拿著城鑰做什麼?一頭撞死算了。
「一群廢物!」
雖然有所預料,但胡雷海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不好,雖然短時間我們應付的過來,可是他們還是要比我們強上一些,」林軒暗自焦急卻又無能為力,「就不說我了,蘇月和何斌恐怕也難以抵擋,一旦一人崩潰我們便滿盤皆輸!」
被圍殺的林軒等人幾乎就如同一群困獸,無法回擊難以逃脫,當真身處絕境之中。
「怎麼?和我打還分神?是誰給你的自信?」已經萬物合一的袁樊在那一瞬間便察覺到了林軒的失神,刀法立刻更加凌厲起來,「這就是楠木山仙境中的黑馬嗎?實力也不過如此啊,恐怕我十歲都能壓著你打吧!」
「我看你十歲的時候也是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吧!」林軒咬著牙吼道,「怪不得連突破個先天都會失敗,怪不得這麼老了還就這點實力!你不過就是個只會說說大話,只會欺負欺負後輩,永遠都長不大的自負小鬼!」
「是嗎?」袁樊單手握著重刀砍中玄洪戟,竟然生生把林軒壓到幾乎單膝下跪,地面都隱隱開裂。
「力量不比那修鍊肉身的洪逸天要弱!」林軒暗驚。
那霸道的力量越加強大,袁樊的另一隻手已經握拳轟了過來,猝不及防的林軒躲閃不及被打個正著,只不過林軒卻一點沒管臉上的劇痛,背後的風源羽翼輕輕一振林軒速度立刻飆升,手臂纏著長戟狠狠刺了過去。
「林軒,」袁樊側身一閃,手中刀把一翻用一記刀背把長戟推開,同時順著戟桿劃過揮向林軒的頸窩,「看到你我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路崛起鋒芒萬丈,短時間內便幾乎名傳天下。自負……狂妄……有點實力就這般魯莽,當真自不量力!」
林軒猛地轉身後退一步,手中玄洪戟一轉用戟尾將袁樊的刀撥開,同時爆發內力揮動韌性十足的戟身拍過去:「是不是自不量力,你自己試試吧!」
「到底誰自負?到底誰不知天高地厚?」袁樊抽刀回身,完全順著林軒的長戟後退卸力,林軒的戟看似快卻根本沒有碰上袁樊的身,「和幾個先天交手而不死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亦或是覺得自己肩負所謂的守護故而無人能敵?」
「你這榜首的實力就體現在你的嘴皮子上嗎!」林軒怒喝一聲,旋即立刻變招,一個跨步躍起雙手玄洪戟一個旋身反劈過去,「好歹我是與同伴相互守護一同強大,而並非如你那般只為自己而屠戮弱者!」
「守護?那就不是屬於弱者的詞!」袁樊的神情仍然是不溫不火,他側頭一個欠身躲開戟刃,刺出了手中的刀尖。
撲哧!
像是一根針刺進了一塊豆腐,袁樊那蘊含強大內力的刀輕而易舉地刺破了林軒的流原甲,扎入了林軒的胸膛,緊接著一抖刀往前一送,被幾近刺穿的林軒便從刀口上劃出跌落在地上。
「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人,沒資格去保護別人!」
林軒一瞬間眼瞳充血,耳邊袁樊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回蕩在他的腦中,一股鮮血止不住的從咽喉湧出,如注的血從傷口流淌,身後風源羽翼的光芒在一霎那暗淡無光,最終消失無蹤。林軒第一時間向傷口注入了無盡僅剩的內力試圖止血,竭盡全力保持著冥想法,努力使自己不要立刻昏死過去。
「蘇月!徐清姐!快逃!」林軒大口咳著血,一邊用盡最後的力氣吼道,「不用管我,快走!」
雖然預料到這場對峙會被打破,卻沒預料那決堤之口會先是自己。
林軒連爬帶滾地站了起來,沖著密林深處逃去。這是一個所有人都明白的結果,受了重傷的他絕對不是袁樊的對手,現在的林軒也已經看不清什麼人的身影,現在逃走至少還能引開肖寶!
視線之中全是血色,林軒感受著胸口的劇痛,喘著粗氣踉踉蹌蹌地向前奔去,鑽入一片松針林之中,右手無力的拖著自己的玄洪戟,鮮血從手臂順著戟身淌到了黑色的戟刃之上,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像是一朵朵血色小花。
冬日的暖陽已經漸漸落下,血色的雲霞彷彿預示了林軒的結局。
嗡!
模模糊糊的視線之中突然有一抹銀光亮起,蘊含著強大的內力,速度極快直衝林軒的面門。
林軒瞬間一個激靈,咬著牙甩了甩頭意欲讓自己清醒一些,隨即再度揮戟將那銀光震開。那銀光稍稍一頓,在半空中輕輕一旋便再度襲來。
「可笑……事到如今還想攔住我?」肖寶立於高大松樹之上輕輕搖頭,兩指合併號令著銀線飛刃與逐漸力竭的林軒廝殺。
此時此刻他居然對林軒產生了一絲憐憫,還有一絲感慨。
「突然崛起的天才,也不過這般下場……」肖寶冷著一張臉,同時不再留手,控制的銀線飛刃速度也隨之陡增。
彷彿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面對銀光林軒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一個趔趄摔倒,一路順著山坡滾了下去。眼中的景象不斷晃動,他一次次撞到樹榦上,卻完全感受不到碰撞的疼痛,在山路上擦出一條長長的血跡,一路落入山坳,林軒所做的只是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玄洪戟。
白雪皚皚的山坳之中,一道赤色的血跡無比耀眼。
「追過來了嗎?」林軒再度吐出幾口黑色的黏血,強行驅逐腦中的昏睡之意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到那腳踏飛劍的肖寶,「必須繼續逃……絕對不能睡……那是——」
林軒捂著自己的傷口,在心裡罵了一聲。
有些人說壞事總是接踵而至,林軒都沒想到自己運氣會有這麼差,就如同走進了一個彷彿他做過的噩夢。
「滾!」
他艱難地呼吸著,背靠著一顆倒下的枯樹樹榦坐下,伸出玄洪戟指著那頭留著口水的黑色怪物。
現在的他別說內力,一點力氣都擠不出來了。
就這樣結束了?
要死了嗎?
沒死在肖寶的刀下,竟然還死在這種怪物的口中?
眼前恍然間忽然出現了一片一片的白色,下雪了嗎?
各種知覺逐漸消失之前,林軒隱隱聽見了什麼,像是一頭猛獸的狂吼,隨之出現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那頭黑色留著口水的怪物,而是一個赤足女孩。看上去身高不到一丈,估摸著也就五六歲,身上裹著明顯對她來說太大的衣袍,一隻小手緊緊抓著不讓衣袍落下。
女孩向林軒走了過來,一雙小腳踩在雪上卻如同貓一般沒有任何印記。
她跪在林軒身邊,溫暖的小手輕輕擦拭著林軒臉上的血跡。
那冰冷的雙眸是林軒最後看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