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梅崖
「佟九，你醒了？」
林軒看著慢慢睜開眼睛的佟九說道，「大夫說了，幸虧你太嘴饞那條刀魚，一直想著留到最後才吃，只吃了幾口所以你中毒不深，不然你早就死了。」
「那兩個刺客呢？」佟九揉著還痛著的腦袋，慢慢坐起來發現自己正躺在船艙的床上，床邊坐著剛剛認識的先天高手林軒，另一邊則是站著船舫管事
「牛頭山二首領被那邊那個拿劍的傻瓜殺了，」林軒指了指在門旁沉默站著的黑衣少年說道，「本來我還活捉了那個大首領準備盤問盤問呢，結果等我回過神來就已經服毒自盡了。「
「服毒自盡？」
「好歹也是堂堂牛頭山盜匪頭子，竟然也願意甘心去做一個死士。」林軒搖搖頭表示不解。
「或許看到他兄弟死了，自己也不想活了吧，」站在一旁的黑衣少年突然開口，「聽聞牛頭山首領兩兄弟相識十幾年，兄弟感情極好，很少會分開。」
「是啊是啊，還不是你下手沒個輕重的，」林軒頗為不滿地回頭看了黑衣少年一眼，「這種刺客肯定要活捉啊，那個傻瓜像你一樣一劍就殺了。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在炫耀實力，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幕後黑手想滅口？」
黑衣少年翻了翻白眼，沒再說話。林軒雖然嘴上在吐槽，心裡對黑衣少年卻是忌憚得很，因為他無比驚嘆於黑衣少年的那凌厲的劍法。
「人劍合一啊……」林軒默默竟有些羨慕。他修行戟法好幾年，也僅僅是接近於這一境界，偶爾在戰得酣暢淋漓時能對長戟有著超乎平常的掌控力，控制長戟如同控制自己身體一樣流暢容易。
梵叔也曾說過，人兵合一是武學技法的境界，也更是跨入冥想法第四境界「摘星」的鑰匙。在人兵合一之上，更有著萬物合一，天人合一的更高境界，對心靈的要求更高，對冥想法的好處也更多。
「本來我是懶得管這檔子事的，」林軒回過頭來繼續跟佟九說道，「不過看在你請我吃飯的份上，順帶問問你，你到底得罪誰了？竟然還能請到這麼厲害的盜匪頭子來刺殺？」
「嗯……」佟九的神智好像還不是很清楚，想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或許……或許……其實我也不知道誒。」
「不知道？」林軒啞然失笑，不過他倒又多同情這個淳樸少年了一分，連自己被刺殺的理由都不知道就要面對這麼兇狠的刺殺，確實有些可憐。
「我啊，從小就生活在連城，一直跟我爺爺生活，哪裡招惹過什麼仇人啊……」佟九悶悶不樂地說道，一邊扶著管事慢慢爬起來。
「我猜你爺爺一定是老地主……」林軒摸著佟九那面料昂貴的衣服遞了過去。
「還好吧，」佟九撇撇嘴說道，「我們家好像是挺有錢的，但爺爺除了在享用美食方面之外一直說要我低調行事，不要過度張揚。」
「我看你也沒低調到哪去，」林軒想起了佟九在棧橋上橫衝直爽，又從天上掉下來的那副模樣，「既然如此，你出來還穿著這麼昂貴的絲綢衣服，你真的懂什麼叫做低調嗎？」
「我這不是第一次出來嘛，能不能理解一下。」佟九說道。
「那你現在怎麼又要去南原府城了呢？」
「爺爺去年去世了，我一個親人也沒有了，」佟九說道，他穿好自己的衣服走出了船艙，又好像覺得林軒說的有道理，故意在自己的綢緞衣裳上弄了點臟灰，「爺爺走之前和我說連城只是我的起點，我不應該被連城所限制。還說我會在南原府城找到一場大機遇，我這個人又不喜歡一個人，所以就到處逛逛。」
林軒聽到這心中一驚，頓時把佟九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提了一個檔次。雖然他尚不知道那南原府城的機緣是什麼，但肯定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縣城老地主能夠輕易得知的。這個傢伙的背後，說不定有著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恐怖背景。
「兩位兄弟，這次救了我一命，我佟九無以為報，」走到船艙外后佟九抱拳向林軒和黑衣少年兩人說道，「尤其是林軒大哥，兩次救我於水火之中啊，我還差點帶著林軒大哥一起找死，實在是慚愧。」
「我只是出手殺死準備逃走的刺客而已，」黑衣少年淡淡說道，「我沒有救我，你不用謝我。」
「他確實幫的是倒忙。」林軒還對黑衣少年隨手將刺客滅口的行為又些耿耿於懷。
「但林軒大哥是真的救了我。林軒大哥是先天高手，現在的我實在是幫不上忙，」佟九摸著腦袋有點不好意思，「但這個人情我必須要還！大哥你不用多說，在我有能力還你這個人情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躲在你身後的！」他看見林軒要開口反駁，立刻搶著說道。
「不是，你幾歲了還喊我大哥？」林軒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其實如果佟九要換這個所謂的人情，他還真不介意，這個少年的實力不遜色於自己，又單純的特別好騙，和黑衣少年那種捉摸不透的樣子不同，一看就是那種一眼就能看透的傻乎乎的傢伙，就是總是打斷或是搶著別人的話說有點讓人無奈。
「十四。」
林軒拿著茶杯差點一口水嗆出來。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自己十四歲的時候還只是後天大成冥想法第二層，勉強能與身為後天圓滿的的父親一戰。現在十六了才有真正和先天高手一戰甚至戰勝的底氣。
佟九這傢伙十四就快接近這一水準了
「原本覺得帶著你挺不錯的，我現在改變主意了，等到了梅崖港咱們就分道揚鑣。」林軒一時氣不過，沒好氣地說道。
「我不，我就要跟著林軒大哥。」
「你知不知道你這話說的有點噁心？咱不是一路人……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吧。」
「不，我還你這個恩情之前絕不會離開。」佟九非常固執地說道。
林軒半是好氣半是好笑地捂住了臉。
「無意打斷兩位大人，」站在一旁的管事突然說話了，他的身邊剛剛走來一個小二，「但我確實有要緊之事彙報。」
他轉向林軒和黑衣少年兩人說道：「牛頭山的兩個首領實際上是受到南原府城通緝的，這次兩位大人為民除害，南原府絕對不會虧待大人。特此奉上通緝賞金。」說著他從小二手中拿來兩張銀票恭敬遞上。
「賞金？那不應該到了南原府之後給嗎？」林軒下意識伸出了手，但還是停住了。
「如果是自行在外斬殺，當然需要抵擋南原府城后等待核實，」管事笑容滿面地說道，「不過兩位是在我等面前斬殺，自然無需證明。城主早有吩咐，無論在哪，無論何時，只要能夠證實，賞金立刻奉上。」
「原來如此。」林軒點了點頭，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真要說起來，他確實算是挺窮的，這次離開林海庄他也只帶了千兩白銀。一千兩看上去很多，在荒野中算是有錢，在鎬城就只能算是一般，如果要闖天下的話……梵叔說最好不要炫耀自己有多窮。
「一千兩……」佟九伸長了脖子看過去，「黃金？」
「斬殺牛頭山大當家是一千兩黃金，」管事恭敬說道，「斬殺二當家則是七百兩黃金，如果是活捉的話賞金會更高。這兩張銀票去南原府任何一家南原錢莊都能夠換到黃金。」
「我不需要，」黑衣少年隨意看了看就把手中的銀票又扔回了管事手中，然後自顧自的走開了，「告辭。」
「那個人肯定比我有錢，這都不要，我家一年也只有三百兩黃金用。」佟九看著離去的黑衣少年說道。
「一……一年三百兩黃金？就你和你爺爺兩個人？」林軒頓時感到胸悶氣短，再一次感受到了城裡人給他帶來的深深的傷害。三百兩黃金，按照朝廷的規定能換三千兩白銀或者是三斤源石，整個林海庄八百號人一整年種地、狩獵、煉器以及其他雜活也只能掙得五千多兩銀子。
「咳，他不要，那我就幫他收下了，」林軒將震驚盡量保留在心底，故作鎮靜地拿走另一張銀票，「有機會我會交給他的。」
林軒可不會浪費這筆賞金。雖然只是荒野出來的窮小子，但他還是知道金錢的重要性的。兵器、武學、源術、寶物……據他所知那可都幾乎是按照源石作價的，這點黃金能算的上什麼？勉勉強強跨過競爭門檻罷了。
「拜託大人了，」管事深深鞠了一躬，臉上的笑容令人琢磨不透。
林軒和佟九兩個人隨後跟著管事再一次登上甲板，此刻的佟九都感覺上一次來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天都已經黑了嗎？」佟九看著頭上的星空問道。
「那還用說？我們早上應該是辰時走的，什麼時候才能到來著？」林軒隨意地向管事問道
「兩位大人，我們大致應該在晚上戌時左右抵達梅崖港，」管事點了點頭說道，「再往前航行約半柱香的時間，我們就能看見在南原府都頗有名聲的梅崖了。」
「梅崖？那是什麼地方？」佟九仍然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樣，一問三不知。
「梅崖位於灃河和泯青大運河交界處，因為山崖上長有一株巨大的冬梅樹而聞名，」船舫管事在一旁解釋道，「在正月時節府城周圍，甚至是整個南原府周邊都會有人源源不斷趕來觀賞臘梅在雪中隨風飄舞的美景。」
「哦哦哦，那確實值得一看啊。」佟九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景象，有些興奮地說道。
「你激動什麼，現在這個時節，梅花早就謝了好吧。」林軒很不客氣地推開湊上前來的佟九，緊接著林軒就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你看看，我說什麼來著？」佟九猛地一跳，再落下時已經有了一片白色的梅花花瓣握在手裡。
「梅花？」還沒等林軒再仔細看看佟九手中的花瓣，天空中已經開始飄灑下無數的梅花花瓣了，「還真是臘梅。但這不可能啊，就算有梅花，也絕對不應該是臘梅啊。」
「是很奇怪，」管事也從飄落在地上的花瓣拾起一片，有些憂心地說道，「河面上還突然出現了以前根本沒有看見過的白霧。」
林軒走到船頭向前看過去，船舫前確實出現了難以看清的濃霧。
崢！
不知在什麼地方，忽然遠遠地傳來一道古琴響聲，隨著古琴的聲音響起，空中的梅花花瓣再次落下，連空氣中的梅花香都又濃郁了幾分。
「有些奇怪……」林軒手裡抓著一把花瓣，爆發出驚人的青色內力。但就在那一瞬間，白色的花瓣在林軒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而並非是林軒預想的那樣被內力所毀掉。
「花瓣不是真的！」林軒心中一驚，回頭一揮手，調動出體內所有的內力，鋪天蓋地覆蓋在甲板的花瓣上，所有的花瓣立刻在閃爍一下后消失不見了，「都是由源氣所組成的幻象！」
他的腦海中回想起在鎬城曾與莫崖大人的另一段對話。
「陣法師，要利用一些特殊的器具或物品，結合屬於自己的陣盤來布陣，」莫崖在林天淵詢問之時回答道，「在陣盤和器具的配合下，布陣者以源氣凝聚不同的陣印，無數陣印組合，形成強力的攻擊、防禦亦或是幻象。」
「你放心，你兒子在我的培養之下，那絕對是優秀的陣法師，」莫崖拍拍胸膛對林天淵保證道，「況且陣法師本來就是實力強大且前途無量的。」
在與花瓣的接觸中，林軒明顯感受到內力與源氣的相互消耗碰撞。他曾經和青背狼王的源氣對抗過，但這一次花瓣中那極少的源氣卻耗費了林軒更多的內力抵抗。
「僅僅是一些花瓣，蘊含的源氣極少極少，我的內力竟然已經消耗了足有三成！」林軒的臉色難看起來，這不是難以抗衡，根本就是毫無還手之力，「在不知不覺中我們就已經入陣？難道又是來刺殺佟九的？這種實力的陣法高手怎麼可能自降身份刺殺一個後天的小傢伙？」
淙！
又是一道猶如的琴聲，空中的花瓣更盛在眾人眼中不斷晃動，彷彿真的一朵朵盛開的梅花。林軒一時覺得眼花繚亂，同時陣陣幽雅暗香像是安撫著人們的心情，一股難以抵抗的困意侵襲而來，林軒只聽見砰砰兩聲就知道佟九和管事倒下了。
他吐出為了保持清醒而狠咬舌尖流出的血，控制自己的呼吸規律，直接進入特殊的冥想狀態。
這一次他前往南原府的又一依仗：強戰冥想法。這是在他跟著梵叔去鎬城給城主送青木短劍時城主贈送於他的。按照柯黔年的說法，在戰鬥中使用冥想法，實際上對於感應前世回憶非常困難，因為同時需要對時刻變化的戰鬥作出反應，實際上根本反應不過來。
於是強戰冥想法開始用作於更加集中戰鬥時的精力，使自己的實力超水平發揮，當然，在生死一刻突破的概率也大了很多。
「其實技藝冥想法也有這方面的傾向吧。」林軒如此想道。畢竟煉器也同樣需要精神無比集中，稍有不慎就會失敗，很難分出精力去冥想感應。
「聚風——襲！」
林軒揮動手中的玄洪戟，凝聚強悍的青色內力直接席捲而去，像是真正的颶風一樣吹響眼前重重花瓣和迷霧。其實林軒壓根不知道該如何去破陣，他只是用蠻力想要離開這個幻陣。
青色的利刃順著長戟刃揮出，這一招算是目前林軒最強一招了，完完全全達到了先天的實力。內力凝聚的利刃突破重重迷霧，最終終於劈開了一條通路，但利刃也隨之消失。
就在此時，林軒看到了。
遠遠的一處山崖上，有著一棵綻滿臘梅的靜靜立在月夜之下，樹下正盤膝坐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的面前有一焦尾琴。那女子身著一襲素色月白衣，外披白氅，上面暗綉著雲紋梅花，吐露出一層神韻貴氣，臉上戴著一絲綢薄面，半面遮掩，周身似真似幻，清雅絕俗。
在林軒看到她的同時，女子似乎也看到了林軒，微微露出了驚訝之色。林軒咬咬牙，竭盡最後一絲力量再一次揮出了他最強的一招。
嗡！
女子抬起芊芊玉手，隨意撫琴，她的周圍立刻出現了無盡梅花花瓣，輕輕鬆鬆將青色刀刃擊潰。緊接著又是一聲古琴，無數梅花花瓣隨之逐漸發光更是轟然炸開。
等到林軒再看過去時，梅崖上的女子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那一樹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