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世間多是可憐人
清月女仙說完話，神識便飄向遠處，只留下顧之的神識獨打探考核空間。
十年前，真身進入之時，只在濃霧之中走了一遭，對雲中的空間連走馬觀花都稱不上。
如今，顧之雖然修為在天道院中還不算高，卻已經擁有了了解一些隱秘的身份。
如果沒有那顆發自真心送出的死生造化丹，或許如今的仙農峰小師叔仍然是沒有什麼內涵的稱謂。
可那滿堂的跪拜，卻使顧之得到了整個仙農峰內峰的認可。
天禹國十載，顧之有了家，有了可以牽挂的地方。
機緣於他而言，從來不缺。無論是仙界時的火鳳築魂，天禹國中偶遇東翁，還是天道院中的福澤靈氣。
雖然還是很窮，但如果不去想那儲物戒內的空蕩，顧之剩下的便只有幸運。
人生安能事事如願，知足方能常樂。
帶著感慨，將神識隨意鎖定一個中年。中年的修為已達元嬰。
隔著很遠，顧之便察覺到對方極佳的資質。
這是他邁入洞虛境后的福利之一。
對修為不超過他的修士，可以探查對方資質。
中年也站在一處濃霧之中，濃霧圍住了三個方向，只留出一條路。
顧之知道，這條路留出之路的盡頭，便是踏出考核空間所在。
當初，他還僅僅只是金丹修為，便或多或少有過這種猜測。只是，埋藏在內心深處對天禹國的恐懼，使他不得不每一步都帶著謹慎。
中年修士顯然也有這種判斷。
可他的腳步卻久久沒有向前邁出一步。
他的眼前，此時有一位霧氣幻化出來的女子。女子生的並不是很美，可卻有一種嬌柔之感。
顧之心中有些感慨，想到自己考核時的以檸。
如果不是那幻化出來的以檸，剛一開口便被他識破，他也不確定面對梨花帶雨的以檸，自己是否還能道心穩固。
中年臉上的掙扎之色，說明這幻化出來的女子真身，定是對中年十分重要的人。
無論是真是假，兩個人就這般對視著。
很久，女子臉上忽然露出一抹笑意。竟然向著中年走去。
中年下意識的揚起雙手，將女子擁入懷中。
被抱入懷的女子美目微閉，頭緩慢抬起，竟是做出了一個情侶間的曖昧舉動。
兩唇剛一相碰，幻化出的女子忽然變得模糊，片刻便化作霧氣，消散在半空。
而隨著人形霧氣消散，中年男子面前唯一的路也被濃濃的霧氣擋住。獨留下男子一人被困其中，抬眼望向霧氣升騰消散的半空，歇斯底里的哀嚎。
隔著防止考核弟子御空的禁止，顧之聽不到男子的喊話。但想來，應是充滿了絕望之情。
心魔么？
顧之神識隨意遊盪，他看到了越來越多考核之人，也見到了越來越多的霧氣幻化。
有的考核之人面前，只是幻化一人。而有的，卻幻化多人。
顧之甚至看到一個只是築基修為的修士面前，幻化出了數十名貌美女子。
一點一點，他終於知道了考核的內容。
是心魔，卻又不只是心魔。
世間情愛。
有俗世為凡人之時的姻緣羈絆，有修仙路上相濡以沫的道侶紅顏。
「你可還記得十年前，你面前的考核？」
不知何時，在他神識旁，多出了一個身影。身影被仙氣縈繞，似幻似真。
「回師祖話，記得。」
許是被種種情形所擾，心煩意亂的顧之下意識對天道做出了弟子之禮。
不過，天道似乎也沒有玩笑之心。而是繼續問道：「若時，當時你也遇到這般考核，可有信心通過？」
顧之聽完問話，呆愣半晌。最終只答出：「弟子，不知。」
「你可看出是道侶之情難捨，還是俗世姻緣難斷？」
「弟子以為，俗世之情更難斷一些。」
「俗世之情，起於懵懂，自是合了情字初心。而仙路伴侶，大都是因為難耐寂寞，所以才會一拍即合。
你有沒有想過，成仙之人，大都會重塑身形，為何卻有人塑得奇醜無比，弄出一副人嫌狗厭的模樣？」天道繼續溫聲問道。
「莫非也是因為情字？」
「我在靈智未啟之時，便俯瞰蒼生。待到靈智生出，記憶駁雜，無數歲月才全部納於腦海之中。最終發現，萬物有靈便有情。
你見那些醜陋粗鄙之仙，可曾再有過情緣？
他們本可塑得如卓馥一般風流，卻甘願醜化自己。若有一日，你有了我的修為，便會知道他們的可憐之處。
便是俗世之中，那些未行大惡的惡人，前世也都曾是痴情的種子。莫要不信，你慢慢就會懂得。」
顧之聽完，趕忙躬身，道：「師祖之話，弟子自是深信。只是，若考核只有如此，那日以檸為何…」
「以檸那日考核內容確實不是這般。你也莫要深想，如今的你，不知未必是壞事。」
聽著意味深長的話，顧之抬頭看向天道，本想繼續追問。可看對方臉上全無一絲玩笑之意。
最後，突然咧嘴問了一句：「您如今修為究竟到了哪一步？」
虛幻之影笑了一下，指了指顧之，笑道：「我什麼修為，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天亮了，該你講道了。無需胡言亂語，便將此時所感盡數說出便是。但莫要提及考核之事。」
言罷，虛影不再。顧之抬頭仰望之處，只剩一片滿是陰霾的高空。
神識收回，看向前方。滿頭白髮的天道已經不在，四周三雙六個「孿生兄弟」也都已經散去。
除去象徵性守衛山門的弟子，便只剩顧之一個天道院之人。
揉了揉雙眼，神識外散太久，終究還是有些疲憊。
不再去想天道在考核空間中說的話，而是站起身，朝前方走去。
堆笑…著看向朝著外圍人群，做了一個道揖，道：「老…老夫籍籍無名之人。」
早已想好的措辭，脫口而出。
真名不足為外人道。十年前，他顧之已經耀眼，今日，若不瞞下姓名。或許，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與其報個假名假姓，不如給人們留出一些空間遐想。
山門之後，已經卸下「面膜」的六位峰主，聽到老夫二字，均是忍俊不禁。
鬍子都沒有，就賣起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