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消毒水的味道還是那麽的刺鼻,白色床單和窗簾還真是和外麵的雪景有的一比,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卻是毫無違和的融入其中。
病床的辰晏也隻是微微睜開眼,看著床邊的兩個瞪大眼的人,就連最基本的扯嘴微笑都很吃力,整個人虛弱的隻能動動眼皮和手指頭。
“病人的情況基本都很穩定,請二位家屬放心好了,那我就先去忙了,有什麽事叫我就好,”抱著藍色夾本的年輕醫生彎起嘴角說道。
“好的,謝謝!”蕭一寒點了點頭,一直看著門被輕輕關上才轉過身慰問辰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麽?”
辰晏緩緩拉了拉眼皮,艱難的扯起嘴角一抹微笑,動了動手指頭,微弱的聲音才慢慢響起,說:“沒有。”
“你想吃什麽?等你好了,哥哥全都買給你,”辰墨說。
“我想吃哥哥做的飯菜,”辰晏彎彎眼角說。
“好,想吃就要好好把身子養好知道麽?”辰墨露出溫柔的表情,摸了摸他手背。
“哥,我剛剛做了個夢,”辰晏說。
“什麽夢啊?”辰墨歪過頭問。
“我啊…好像夢見…天嶼哥…哭了…很傷心的哭,”辰晏說,“哥…天奇哥還好麽?等我能下地走路了,我能去看看他麽?”
辰墨抓著的手一頓,眼睛閃躲的不知怎麽回答,吞了吞口水,結巴道:“好…好哇。”
“哥…我想睡會兒了,”辰晏說。
“好,”辰墨把食指放到嘴邊,輕言輕語道,“別說話,睡吧,哥在這看著。”
“嗯!”辰晏用小拇指勾住他的手指,好一會兒才緩緩閉上了眼睛。
蕭一寒靠在牆邊把玩著手機,時不時抬頭看看坐在椅子上的辰墨,和病床上閉上眼的辰晏。
手機從早上開始一直調的都是震動,這一震差點就從他手裏掉了下去,病房內也傳遍了震動的‘嗡嗡’聲。
辰墨剛好的回頭,嚇得他立馬給弄到了靜音,他指了指門外然後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輕輕的關上門才敢接起。
“喂?”電話是嚴梓焱打來的,蕭一寒坐在病房旁的椅子上聽著那頭說。
“你在家麽?”嚴梓焱問。
“不在,我在醫院,怎麽了?”蕭一寒說。
“哦…沒事,我就隨便問問,”嚴梓焱語氣突然失落又帶著欲言又止道,“那什麽,有什麽事打我電話,我掛了,拜拜。”
蕭一寒拿著電話坐在椅子上一臉懵逼,心想著,這丫不是腦抽了就是有病,想問孟淼的事問就是了,老半天就來這麽幾句就掛了。
他猛的剛站起來就正好對上了關門出來的辰墨,把手機往褲兜裏一揣,歪頭透過窗戶看向病房內,問:“睡著了?”
“恩,”辰墨點了點頭說,“誰的電話?”
“你哥,”蕭一寒聳了聳肩膀,“八成是想問孟淼的事,但是又說不出口。”
“他們的事,不管,”辰墨雙手伸直拉到頭頂,放鬆了口氣說,“附近開了家溜冰場,要不去教教我?”
“成啊,好久沒玩了,最近神經繃的又點緊,是得放鬆放鬆,”蕭一寒伸手搓了搓他耳垂,“你不會就買了一隻耳釘吧?”
“那哪能,”辰墨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個差不多的耳釘給他,“來,帶上。”
“好嘞!”蕭一寒配合的拿起耳釘,輕輕的朝耳洞戳去,轉過頭又在辰墨臉皮上親了口,“美人,今晚給暖床不。”
“有待考慮,”辰墨拍了拍他衣領然後一把拽過,“走,哥帶你去買圍巾。”
“好嘞!謝謝大辰哥,”蕭一寒直接勾在他腰上,雖然不能像夏天那會貼著身子,但這挨著一塊也不錯。
“對了,明天是不是平安夜?”辰墨剛走到路邊就突然問道。
“是啊,”蕭一寒隨口的應答完,突然想起天橋上的那個老乞丐說的話。
是福是禍,是命是劫。
等他回過神來時,辰墨已經把他帶到商場的一家店鋪內了,裏麵賣的都是些帽子圍巾口罩之內的東西,看的他眼都有點花。
穿著冬裝製服的銷售員,站在櫃台前朝他們露出八齒標準笑容,等著他們拿完需要的過去結賬。
辰墨在圍巾堆裏翻了翻,直接挑了條紅色的拽出來,摸著上麵的棉質,抬頭叫住他,說:“過來。”
“恩?”蕭一寒放下拿帽子得手,剛轉過身一條圍巾就圍在了脖子上,“這條?騷紅色?”
“我覺得不錯,”辰墨又在圍巾堆裏拿了條一樣的出來,“就這條,喜慶。”
“等等,”蕭一寒摸了摸圍巾還挺暖和,看著圍巾堆裏說,“給小辰也買條?”
“行,”辰墨把手裏的圍巾往他手裏一塞,就開始尋著另一條。
“我去櫃台那邊,找到了直接去那啊,”蕭一寒把脖子上的圍巾拽下來,拿著兩條喜慶的不能再喜慶的大紅色圍巾,樂嗬嗬的走去櫃台那邊。
他把兩條往櫃台上一擱,就軟骨頭似得靠在牆邊等著辰墨過來,無聊的又開始打量起店麵的裝修風格和擺設的用品。
“先生,請問是要結賬麽?”站在櫃台裏的銷售員突然問道。
“等會兒,還要買一條,”蕭一寒轉過頭笑了笑,伸長脖子又朝裏麵喊了句,“大辰,還沒選好啊?”
這句之後也沒個人回應,過了好一會兒才見辰墨慢悠悠走出來,手裏除了圍巾還拿著幾副手套,走到櫃台霸氣的說了句:“結賬!”
蕭一寒膩歪的笑了笑掏出錢包結賬,然後把錢包往辰墨手裏一塞,一隻手拎著袋子一隻手牽著辰墨。
“歡迎下次光臨!”
蕭一寒回頭看了眼兩眼都有些直的銷售員,揚起嘴角微微笑了笑,外麵的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雪地上踩得都是片片腳印。
迎麵吹過來的風撲在臉上有些冷,再大點估計吹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大雪褪去雲層裏終於能看到點太陽的影子。
他跟辰墨一路溜達走到了溜冰場,人不算多但也不少,脫掉厚重的大衣隻剩衛衣,穿上溜冰鞋踏進場地。
成群結隊一個接一個抓著衣裳的小姑娘成了溜冰場的焦點,嬉笑聲瞬間蓋過了其他人的聊天話語。
他拉著辰墨站在不起眼的偏角處,雙手緊緊抓著辰墨的雙手,麵對麵手把手的教他,也是一致低下頭看著腳下一步一步的動作。
其他人都溜得不亦樂乎的,就他倆跟腳下釘著釘子似得,因為每動一步辰墨就要不穩,像他倆這樣手把手教溜冰的還是有不少,但像他倆大老爺們手把手的卻隻有他倆,所以導致路過的都要歪過頭看他倆一眼才甘心。
“啥雞|巴玩意兒,我是腦子被驢了踢了吧,”辰墨低著頭開始咒罵,越盯那跟風火輪似得鞋子就覺得煩躁,“腦抽的竟然會想要過來學這個。”
“咱慢慢來,我當初學的時候了沒少摔,更沒少煩,”蕭一寒慢慢鬆開抓辰墨的手,改放到他腰上,滑到他身後在他耳邊輕聲道,“你隻管往前滑,有我在,不會讓你摔著。”
辰墨猶豫的點了點頭,邁出踏進場地這麽久的第一步,明顯有些不平衡的身子剛一歪就被蕭一寒扶正了,下意識的舔了舔下嘴唇,狠下心來決定今天一定要學會。
他慢慢向前滑起了步伐,腦袋裏裝的卻是之前蕭一寒溜的那段視頻,一點一點融入其身,像是有魔力一般感染著他。
腳步,身段,身臨其境,每一步每一個動作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想著,蕭一寒當時滑的時候在想些什麽,現在他,又在想些什麽?
哦…他想的都是蕭一寒。
突然腦電波跟斷了線似得讓他清醒了,看向四周時才發現竟然已經從一頭溜到了另一頭,蕭一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鬆開的手,他此刻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心情,隻知道心髒跳的好快,快到要凸起來了。
轉過身看向另一頭時,就見蕭一寒靠在欄杆邊托著下巴揚起嘴角看著他,穿著溜冰鞋增高的身段顯得更加修長。
辰墨按耐不住想要到那人的麵前,三兩下就溜到了蕭一寒對麵,心情有些激動的說:“我這算不算是學會了?”
“算,剛剛老帥了,”蕭一寒眉開眼笑的使勁誇讚道。
“你什麽時候鬆的手,怎麽都不跟我說聲,”辰墨握著拳頭在他胸口輕輕一捶,跟著也靠在了欄杆上。
“告訴你沒準你就沒這麽快學會了,”蕭一寒抬起胳膊搭在他肩上,整個身體也往上湊了湊,伸長脖子就在辰墨臉上吧唧一口,抬頭說,“你剛剛有一段是我之前滑過的哦,你這偷學本領有點厲害啊。”
“什麽偷學,我隻是錄了個視頻而已,”辰墨撇嘴不滿道。
“哦~視頻,”蕭一寒故意加重字音彎起眼角看著他,“原來…”
“我想看你溜冰,”辰墨歪過頭有些心虛開始打岔說。
“等著,”蕭一寒後腳一蹬,整個身子跟著鞋子就滑了老遠,緊接著就在人群中亂竄。
應該說是比亂竄好點,開頭溜得就是亂七八糟的亂跑,滑到後麵就開始有模有樣的滑了,和之前的不同。
蕭一寒嘴角微微上揚,眼睛一直是盯著辰墨看著,那種渾身散發的氣味,五一不在告訴那些人,我很幸福,我很快樂,我又一個特別特別愛的人在看我溜冰,簡直真的不要閃瞎單身狗的眼睛。
即使滿頭大汗他也要揮霍起手臂和腿腳,歡快的腳步跟跳舞似得,最後的收尾蕭一寒直接從另一邊滑倒了辰墨那邊,快要臨近時直接單膝跪地任由衝擊力滑到辰墨麵前。
蕭一寒拉著辰墨的左手,抬頭看了眼笑眯眯同樣看他的辰墨,低下頭在辰墨手背上把嘴唇輕輕貼了上去。
許久,等他抬起頭的那一刻,耳邊也同時響起了刺耳的尖叫聲,大多數都來源於溜冰場妹子的尖叫聲。
“還要看麽?”蕭一寒有些喘噓的吐著呼吸,剛擦了把頭上的汗就被辰墨拉了起來。
“不看了,”辰墨輕笑的搖了搖頭。
“你想看我也不滑了,我怕在滑下去你就要吵著嫁給我了,”蕭一寒特別不要臉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冒出這麽一句。
他屁股剛挨到椅子上就開始脫掉死沉的溜冰鞋,穿上厚重的外套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點開時嚇了一跳,嘴邊不由自主的冒出聲“哇哦…”
“看到什麽了?”辰墨穿好鞋子套上大衣抖了抖,拎起旁邊的袋子剛抬頭就對上了蕭一寒點亮的手機屏幕,下意識的也掏出自己的手裏看了看,嘴邊也不由自主的冒出聲“哇哦…”
“我哥…最近真沒事?我怎麽覺得他腦袋肯定有點不好使,這沒事幹嘛打這麽多通電話,”辰墨說。
“萬一…是有事呢?”蕭一寒盯著手機上的十幾通電話說。
“我打過去問問,”辰墨側臉看了眼蕭一寒,按著通話記錄第一條號碼撥了過去,剛通那邊可以說是秒接。
“哥,”辰墨說。
但這句之後久久在沒聽辰墨說過第二句話,不知道嚴梓焱說了些什麽,隻是拿著電話聽著的辰墨抿緊了眉頭。
辰墨慢慢放下手裏的電話揣進口袋裏,轉過頭盯著蕭一寒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開口,“我家被砸了,你弟弟孟淼也出事了,我哥叫我們快點回去。”
這句之後,蕭一寒就立馬反應過來,拎著袋子拉著辰墨一起飛奔出去,揚長的馬路上滿是積雪,直到黏在鞋子上的雪堆積的有些重了,他倆才停下來站在路邊打了輛車鑽進去。
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南苑小區原來是這麽遠,連乘著車子都還可以這麽遠,一路上抓著辰墨的手他一刻也沒鬆開過。
汲汲忙忙趕回家時,看到的就是跟遭打劫的客廳,抽屜櫃子被翻得亂七八糟,沙發椅子倒得倒壞的壞,在走進去一些就能看到站在陽台抽煙的嚴梓焱。
雖跟往常一樣穿著西裝革履,但現在卻給人有種頹廢感,看到他倆過來時也沒說話,隻是不停地抽著煙,地上扔的估計得有一包煙了,每根沒有抽到煙屁股的煙都在顯示著嚴梓焱煩躁的心情。
嚴梓焱用兩指夾住煙放進嘴裏猛吸了一口,把煙圈吐向空中被風吹散去,即使臉頰和拿煙的手被風吹的沒什麽知覺了,但他還是要站在那。
蕭一寒扶起腳邊歪倒的椅子,一步一步朝陽台走去,以同樣的姿勢趴在欄杆邊,看了眼嚴梓焱開口道:“你二叔幹的?”
嚴梓焱側頭看了他一眼,吐掉嘴裏的煙圈仰起頭,沙啞到從咽喉發出“嗯”。
“是來找墜子的吧,”身後傳來辰墨的聲音,緊接著是椅子扶正辰墨坐上去微歎氣聲。
“孟淼呢?”蕭一寒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瞪大眼問嚴梓焱,但許久回應他的卻是嚴梓焱抱頭煩躁的樣子,隻好又繼續問,“被你二叔抓了?”
“不知道,可能是,”嚴梓焱說,“我已經讓人去找了,我真的是快要瘋了。”
“你二叔是想拿孟淼威脅你交出墜子?”蕭一寒煩躁的轉身走到客廳,越想越糟心的一腳踢在倒地的櫃子邊,“你家沒事幹嘛搞個破墜子當什麽家印,現在怎麽辦?”
嚴梓焱扔掉還剩半截的煙,用腳在上麵踩了踩,站直了有些僵硬的腰板,拉開被風吹動飄起來的白色簾子,麵無表情的看看辰墨又轉向蕭一寒,跨過亂七八糟倒地的東西走到門口。
“你去哪?”辰墨插了一句問。
嚴梓焱沒有回頭,腳步隻是停頓了一下,冰冷的語氣中帶著怒火說:“找嚴恩安。”
嚴恩安,他的二叔,那個原本念在血緣關係不想鬧得多難看的人,現在徹底的惹怒了他。
嚴梓焱出去時沒有關門,靜下來還能隱約聽到樓道裏皮鞋踏在地上的聲音,很重又感覺腳步的主人很疲憊,停頓緊接著就是電梯到達樓層的聲音,許久才又安靜了下來。
蕭一寒深歎了口氣,走一步收拾一下地上的東西,一直走到門口才站起來走向對麵,門沒有上鎖,一推就開,裏麵沒有像辰墨家被砸的亂七八糟,但也好不到哪去。
有著很明顯的打鬥痕跡,腦袋裏瞬間就冒出了孟淼和一群黑衣人打架的畫麵,對方人多勢眾,孟淼撞歪了沙發,打翻了茶幾上的杯子,椅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等他在走進陽台時,終於明白了嚴梓焱為何那般憤怒,地上的血跡被風吹的有些幹了,就連白色的窗簾也被染上了一點。
不知道孟淼是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頑固,但地上的一攤血足以證明孟淼傷的不輕。
蕭一寒小心翼翼的跨過血跡,走進臥室,幹淨如初的房間連擺設也沒動過,被子整整齊齊的疊放在床頭,又像是很久沒有人進來過的樣子,孟淼估計也都是在隔壁房間睡的。
牆上貼著的照片讓他會心一笑,伸手摸了摸那張側臉,許久才縮回了手慢慢退回房間,彎起腰開始扶正椅子擺正沙發,處理掉地上的血腥味,才鎖好門回到辰墨家。
“怎麽樣?”辰墨拍掉手上的灰塵,站起來抬頭問。
蕭一寒看看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不好,有血,估計受傷是沒跑的。”
“放心吧,我哥一定會想辦法找到的,”辰墨走過來在他肩膀上拍拍安慰,回過頭看著越整理越糟心的家,歎了口氣喃喃道,“不想收拾了,你餓不餓,想吃什麽?”
“那就不忙活了,”蕭一寒整理好情緒胳膊搭在他肩上說,“哥請你吃烤肉。”
“你確定?”辰墨挑眉笑道。
“大不了你結賬嘍,”蕭一寒突然想到了什麽故作委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