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哥,
可能你在看到的這份信的時候,我已經坐上了去往某個地方的車,這麽多天,我想了很多,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我都想了,最終我還是沒有勇氣站起來去麵對這一切,
一想到長這麽大第一次愛上的人卻是害死父親的人,就覺得挺可笑的,桑榆沒有錯,她隻是在做她該做的,就像她說的那樣,即使她不是女生,她也不會喜歡我,但我不能,我沒辦法像哥哥那樣勇敢,原諒我的懦弱,我的膽小,
哥,父親雖然不是個好父親,但他還是愛媽媽的,那天夜裏我起來聽見父親哭了,抱著媽媽的照片哭的,
還有的就是,哥,放下吧,你一直都隻想著媽媽是被嚴梓焱的二叔殺害的,你有想過你自己麽?
你愛他勝過自己,連我都知道的事情,你卻要用一條隔代之仇阻攔在中間,不要因為一點瑕疵而放棄一段愛情,畢竟在愛情裏,需要的是真情,而不是完美 。
我不是個好妹妹,我也不是個好女兒,隻會撒嬌,隻會跟個小孩子似得每天纏著你,為媽媽的死至始至終都沒有像你那樣積極,而你卻幫我挑起了所有的擔子,
對不起,這麽多天讓你擔心了,從小到大什麽事情你都是依著我的,所以這次,也依著我吧,不要來找我,等我安頓好了,我會告訴你的,
還有,替我謝謝一寒哥,謝謝這麽久這麽久以來對我們的幫助,在我心裏,他一直都是我們的大哥,非常感謝!
最後,在囉嗦一句吧,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白色的紙張上滿是用鋼筆寫的字,筆跡也早已幹透了,想是為離開準備很久了吧。
蕭一寒垂下拿紙條的手,站立在孟淼的身後,另一隻手安撫在他的後背上。
孟蕊從一個開心時比誰都開心,不開心時就耍耍小脾氣的女孩,短短不過半個月,卻長大成熟懂事起來,都說在成長的道路上總要付出點代價,但這代價未免有些太大了。
把一顆心完完整整的交出去,不想對方卻一直從未收過,以致現在的殘缺不全。
“地上涼,起來吧,”蕭一寒拍了拍孟淼肩膀說。
孟淼穿的是加厚的外套,但拍的時候卻還能感覺到消瘦的骨架,本就偏瘦的人,經過這麽幾天的折騰,整個人更加消瘦的不成樣。
不知道孟淼是沒聽進去還是發呆,一直沒動,蕭一寒隻好拽著他胳膊把他扶起來,很輕,輕到一隻手都能拎起。
孟淼整個人在被蕭一寒拎起來的同時,僵硬的腿就開始發麻,麻到站不起來,以至於腳尖剛踩在地麵整個人就跌了下去,那刻就隻覺得兩眼發花有些暈,又有點累,很困,困得眼睛根本睜不開。
耳畔好像聽到有人在叫他,他竟然會覺得有點像嚴梓焱的聲音,還真是夠諷刺的,聲音中還摻雜著好像有很多人的腳步聲,但他卻沒力氣回應和睜開眼看上一眼。
孟淼再次醒來時,是在醫院的病床上,入目白色,整間房間除了點滴聲音,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有人麽?”孟淼努力扯起幹澀發疼的嗓子,又繼續幹咳了兩聲,這才聽見門被從外麵推開的聲音。
“醒了?”蕭一寒從門邊探出頭來,手裏拿著個熱水瓶和茶杯,走去桌子邊倒了杯水遞給孟淼,“好點了麽?”
“恩,”孟淼點了點頭,抬頭說,“謝謝你送我過來。”
“不是我,”蕭一寒看了眼他猶豫道,“是大辰他哥送你來的。”
孟淼在聽到這句時,原本遞到嘴邊的杯子一頓,被吹開的熱氣又瞬間聚集起來撲在臉上,嚴梓焱是辰墨的親哥他是知道的,原本以為最後那一刻聽到的隻是錯覺,現在看來不是了。
孟淼又是一個勁的吹走冒出來的熱氣,猶豫不決道:“他…為什麽…”
“哦…這個啊,說是正巧路過來瞧瞧的,”蕭一寒說。
“那…他人呢?”孟淼低著頭咬住杯子的邊緣,心裏卻是十分的忐忑。
“他回去了,說你醒來應該不想看見他,”蕭一寒說。
孟淼為了轉移注意力玩杯子的手停頓了一下,放下杯子抬頭看了看蕭一寒說:“謝謝!”
“不客氣,”蕭一寒走去窗邊拉了拉簾子,就朝門口走去,回頭道,“你休息吧,醫生說你要多休息,有什麽事叫我。”
“好,”孟淼點頭道。
蕭一寒關上病房門就抄近路走向醫院旁邊的小巷裏,不遠處的黑色保姆車正是他要去的具體位置。
他剛走近就被迎麵吹來的煙味嗆了一下,用手扇走空氣中的味道,看了下四周就靠在黑色保姆車邊。
過了會兒,沒抽到一半煙就被扔到了地上,跟著穿了黑色皮鞋的腳踩了上去,黑暗中被光線遮住的嚴梓焱許久才開口道:“他還好麽?”
“已經醒了,你真的不過去看看?”蕭一寒問。
“不了,”嚴梓焱仰起頭倒吸口冷氣,吐出霧氣說道,“我讓小墨先回去了,有些話我想問你。”
“問吧,”蕭一寒說。
“你離開時,離玖傷勢嚴重麽?”嚴梓焱問。
“說重不重,但也不輕,”蕭一寒歪過頭看向黑暗中,正好對上了投過來的目光。
“離玖失蹤了,準確來說從那天起就跟我失去了聯係,以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嚴梓焱皺眉道,“而且現在連我二叔也在找他。”
“也就是說身份暴露了,生死未卜?”蕭一寒詫異道。
“差不多,而且那天我們在半路看到的車輛,不是我二叔的,至於是誰的,暫且還不知道,我懷疑離玖是被那夥人給抓走的,”嚴梓焱叮囑道,“最近不要讓小墨一個人單獨去什麽地方,就算去你也得跟著,在沒查出那夥人之前,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這你放心好了,”蕭一寒豎起衣領使勁搓著雙手放到嘴邊哈了口暖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嚴梓焱走出陰影處拉開車門說。
“不用了,這離小區也沒多遠,”蕭一寒伸長手臂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走到車外抬頭看了看醫院二樓處站在窗口的人,無奈聳了聳肩膀。
他拚命縮緊脖子沿著路燈下一直往前走,從腳底板冒進來的寒氣凍得他直接跑了起來,手插|進上衣口袋裏不急不慢的跑。
迎麵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拍打在了臉上,但隻是那一瞬間而已,然後滲進毛孔裏最後隻留下冰涼涼的一點感覺。
他伸手摸了摸臉頰那塊,有些濕,慢慢攤開手掌伸到路燈下,在燈光的照射下,一朵朵雪白的小花落到上麵又隨即融化成水。
蕭一寒抬頭看向太空,更多絨毛球似得小花飄到了臉上,下雪了啊。
他站在路燈下剛準備離開燈光,正直前方就看到依靠在下一個路燈下抬頭看天空的人,先是一愣隨後才揚起嘴角跑過去。
就像第一次見到時的那樣,都是仰頭的側臉,最先注意的總是眼角的那顆紅色淚痣,很性感。
“等久了吧,”蕭一寒跑過去抓住半空中接住雪花的雙手,使勁哈氣搓了搓,隨後又放到自己臉頰上捂著。
“還好,你倆說什麽了?”辰墨盯著蕭一寒漆黑的雙目問。
“問我離玖的事,”蕭一寒伸手摘掉落在他頭發上的一朵雪花,卻發現接著越來越多的落了上去,眼睛移到遠處才知道,雪下大了。
“小寒菜啊,”辰墨勾起嘴角說。
蕭一寒注意力全顧著看後麵的雪化了,隻能提高音量“恩”了聲。
辰墨把雙手放到嘴邊哈了口氣,隨後兩隻手抱住蕭一寒的臉頰,掰正他正在分神的腦袋,直到在他眼裏看到了自己。
辰墨雙手勾住蕭一寒的脖子,歪過頭就穩住了他發涼的唇瓣,閉上眼睛雪花落到長睫毛上顫動了一下,鼻頭也不在被凍的發紅發涼。
蕭一寒雙手禁錮他的腰身,一隻手伸到他的後頸背上,一隻扶在他的後腦勺上,同樣的緊閉雙眼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上麵。
辰墨沉醉在其中慢慢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向蕭一寒的同時眼角卻看見了一張對他笑著的臉,一張足以嚇得他立馬推開蕭一寒的麵孔。
“怎麽了?”蕭一寒被推得往後直退了兩步,回過頭時也隻看到一個穿著黑風衣的男人,低著頭臉被帽子擋住大半看不清麵孔。
“好像…沒事,應該是看花眼了,”辰墨手掌拍在腦門上甩起腦袋,“回家吧。”
蕭一寒十指交叉牽起辰墨,歪頭看了看他露出笑臉,隨後大步向前呼出一團霧氣,滿天飛舞的雪花落到他倆的頭發上就不走了,一點一點積累成多。
下雪天,我們不戴帽子,就這樣一直走著走著,是不是就可以一個不小心走到白頭?
大雪一刻沒停的下了一夜,早晨拉開窗簾一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玻璃上還積攢著雪天的霧氣在上麵,用手輕輕一抹便會擦掉,過不了一會兒霧氣就又會化作霧水從玻璃上流淌下來。
蕭一寒站在窗邊往下看了看被積雪覆蓋的枝頭,不遠處快要臨近保安門口的一個身影拉走了他的視線,隨後一把拉上窗簾不去管。
他拉直雙手向上翻,整個身體也跟著繃緊然後徹底放鬆,走到床邊快速換下睡衣,拉了拉被角蓋好還在睡的人。
蕭一寒走去電腦邊,拿起旁邊的陶瓷娃娃輕輕搖了搖,沒有很大的動力,但也能感覺到裏麵是有東西的。
他拔開底部蓋又搖了搖,半天才掉出來個小東西,一個卷起來的小紙條,是他放的那個小紙條,隻是鑰匙不見了。
他坐在椅子上拿掉上麵的小鋼圈,手法輕巧的卷開白色紙條,還是他寫的那些字,隻是在下麵又多了一行筆跡。
“重大我也隻能認了”。
蕭一寒遮掩不住的嘴角高高掛起,拿起桌子上的筆又在下麵添了句,重新卷起來套上鐵環塞進陶瓷娃娃裏。
他輕輕把東西物歸原位,就躡手躡腳的跑去廚房,勁量把動靜調到最小聲,熟練的煮起粥來,這邊荷包蛋跟麵包剛弄好,那邊門外門鈴聲就響了起來,嚇得他手一哆嗖。
蕭一寒趕緊換掉開關就跑出去開門,他知道是誰會來,以至於見到的時候一點也不會驚訝,剛剛在窗口就看到了不是麽。
“這麽早,”他看著還在喘著小粗氣的喬桑榆,微微揚起嘴角說。
“小蕊在哪?”喬桑榆單手扶在門邊急切道。
“吃了麽?我剛弄好早餐,”蕭一寒敞開門直接朝廚房走去,沒去理會她的話題,邊解開圍裙邊拉開煮粥的鍋蓋,用勺子攪拌了一下又給蓋上了。
“桑榆?”
“醒了?”蕭一寒聽到這聲立馬從廚房探出頭來,催促道,“快點洗漱然後叫小辰起床。”
“小蕊在哪?”喬桑榆按耐不住道,“要不然告訴我她哥在哪也行。”
“你們的恩恩怨怨,我管不著,所以問我也沒用,”蕭一寒聳了聳肩膀,端出三份早餐就開始調火候繼續煮粥,拿在手裏的勺子還沒放下就回過頭問,“要嚐嚐麽?我覺得我煮的還不錯。”
“我求你了還不行麽?”喬桑榆接下來的舉動是蕭一寒萬萬沒有想到的,膝蓋磕到地麵的聲音,是真的把他嚇了一跳。
“你幹什麽,起來起來,”蕭一寒扔掉手裏的勺子就跑過去拉住喬桑榆的手臂,衣袖往上拉的同時他也看到了一條手鏈,那是孟蕊扯壞掉的手鏈。
“我找不到小蕊,甚至是聯係不到了,電話停機,學校退了學,我也見不著她哥,我覺得我真的快要崩潰了,”喬桑榆哽咽道,“我不知道除了你這我還能找誰,你肯定是知道的對不對,求你告訴我吧。”
“我可以什麽都不要,可以放棄報仇,我知道我對不起她,一切都是我的錯,但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淪陷的越來越深的那個,至始至終都是我自己。”帶著哭腔的喬桑榆有些頹廢的訴說起一切。
“你沒錯,你隻做了你該做的一切,這是小蕊說的,”蕭一寒在心裏深深歎了口氣說,“她走了,昨天就走了,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至於會不會告訴孟淼這我就不清楚了。”
“那…孟淼在哪?”喬桑榆問。
蕭一寒抬頭剛好對上了洗漱完的辰墨,看了看麵前焦急的喬桑榆,告訴了她詳細到不能詳細的地址,又說,“之後就要看你自己了。”
“謝謝!謝謝!”喬桑榆剛彎起九十度的腰板,就被蕭一寒抓住肩膀給掰直了,腦袋裏裝好給的地址,走路都帶風的跑了出去。
“最佳好人卡的榮譽一定要頒發給你,”辰墨走過來還不忙調遣道。
“好人卡有什麽好的,不如…”蕭一寒打起小壞心思的挨近辰墨,“不如把你頒發給我啊。”
“本來就是你的,還用頒發?”辰墨說。
“也是,”蕭一寒伸長脖子一口親在他臉上,喜笑顏開的說,“我去叫小辰起床。”
蕭一寒站在貼著皮卡丘圖案的門口敲了敲,邊敲邊喊道:“小辰,起床吃飯了,小辰?”
“睡太死了?”辰墨靠在椅子上探出頭,索性放下筷子站起來也走了過來敲門,“小晏?醒了就起來給哥哥開門,不能因為天氣冷就賴床哦。”
可不管他倆怎麽喊怎麽敲,裏麵都是沒動靜的,從骨指敲門到拳頭捶門的聲音,不管多大裏麵依舊安靜。
突然之間慌了神的辰墨開始用身體猛的撞擊門,蕭一寒也就跟著同樣動作,本是挺冷的天氣,他倆現在卻是一頭的汗水。
許久,久到撞擊在門上的半邊身體發疼,額頭都冒出汗來,最後猛然的一撞才終於撞開了房門。
蕭一寒和辰墨進去時,就看見縮卷在床上的辰晏,同樣的滿頭大汗,上手一摸汗是冷的,額頭卻是燙的嚇人,嘴唇也變得發白,可當看到辰晏一隻手死死攥緊胸口時,就已經知道大事不妙了。
“小晏(小辰),醒醒,別睡!”蕭一寒和辰墨異口同聲道。
麻利抱起辰晏衝出房間,跑去廚房關掉煮粥的火,拿起電話撥打急救電話,抓起鑰匙錢包就往外衝,一係列事情做起來卻是手忙腳亂。
事發突然甚至都沒機會去思考其他事情,沒機會去哭泣,隻一根心懸在辰晏身上,嘴邊不停地呐喊著辰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