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一巴掌
初冬的太陽總是歸去的很早，不到酉時南興縣便沉浸在了喧囂的夜色中。
本該寧靜下來的縣城，因為各國使團的到來變得熱鬧非凡。
精明的商人們早早彙集在南興，向那些他們認為的沒見過世面但很有錢的夷狄推銷著自己的貨物。
而那些藩屬使團的人，終於不用趕路可以好好欣賞一下大文的繁華，即使南興在大文根本談不上繁華。但對於那些來自偏遠的外夷，這裡已經足夠大開眼界了。
茶館、酒肆、賭坊全部被擠得水泄不通，更別說南興為數不多的青樓已經開始排隊叫號了！
千里迢迢而來的異域人品嘗著中土的香茗，大文的美酒，好奇著原來除了擲骰子外還有這麼多耍錢的方式。
還有那些妖艷嫵媚的姑娘們，讓他們如痴如醉。即使這些姑娘跟京城七星街上那些美娘子比起來簡直就是一群搬不上檯面的貨色。
然而喧囂並不只來自這些歡樂，有些喝多的人開始大聲喧嘩，有些輸多的人想要賴賬，有些意猶未盡的人想要今夜獨佔美色。酒肆里開始掀桌子，賭坊里有人抄傢伙，青樓里的打手匆匆上樓解救已經虛脫的姑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就是這般喧囂，只是江湖上漂來的異域的小船，那就更熱鬧了！
南興的知縣無疑是最發愁的，這邊報告烏薩人跟百姓打了起來，那邊報告草原人在賭坊輸多了鬧事，這麼多好戲百姓們也不願回家都在街上看熱鬧…………
而此時楚牧等人也剛剛回到縣城，本想稍事歇息，可不想到處都是人，想找個地方坐會都找不到。找了許久，才在縣城北邊街上發現一家沒什麼人的驢肉小鋪。
小八甚為驚訝，為什麼這麼多店家都被異域人擠爆了，唯有驢肉攤沒人！異域人眼瞎么，他們難道不知道天上龍肉地上驢肉這句致命諺語么！他們不愧是蠻夷，太沒有品味了！
似乎是為了聲援這家備受冷落的小店，小八破天荒的自掏腰包買了三斤驢肉。
小店老闆一看來的這群人，穿著雖然不怎麼樣，但都頗有氣質，隱隱有種「官味」，便客客氣氣招呼他們，彎腰笑臉道：「諸位貴客光臨，小店不勝榮幸，各位爺有什麼吩咐只管叫我！」
楚牧也是好奇，自己穿的只是便服，身邊幾個人也是未著錦衣華服，這老闆怎麼會喊自己爺？
「老闆誤會了，我們只是路過的尋常商客，可不是什麼爺！」楚牧笑著回道。
「行，爺說是商客便是商客！小人明白的！」老闆一副諂媚的道。
「怎麼還小人了！我大文便是見官都不用自稱小人，老闆見我們幾位何必如此呢！」
老闆笑了笑，越發覺得楚牧大概不是尋常人，大概是什麼權貴家的公子哥，完全不知世間基本規矩。
「行，爺不喜歡聽，便不說了！我也不打擾您幾位了！慢用！」老闆說著便很識相的站得遠遠的。
楚牧看著老闆笑了笑，道：「這老闆挺有意思，好似知道我是誰一樣！」
孟達微微一笑，道：「南興乃是京城南大門，每天多少人從這裡經過，老闆迎來送往自是有一雙識人之眼，是官是商是民是農，一眼都能看出來！」
「那他喊我爺，是不是誤以為我是當官的？」
孟達點了點頭，道：「大概是吧！」
「這老闆，油嘴滑舌的，在我大文即使見官都無需自稱小人，他倒好一副諂媚之態！」楚牧搖了搖頭不喜的道。
小八嚼著驢肉隨口回道：「老百姓不都這樣么，說是不用自稱小人，可老百姓見了官哪兒有不自稱小人的。在小八老家，一個皂吏大家都得叫爺，你不喊人家說不定就記恨上你了，整你跟玩似的！哎，也別說老闆諂媚……」小八忽然皺眉，望向郭放舟小聲道：「話說諂媚是啥意思啊！應該不是好詞吧！」
郭放舟看著楚牧心裡也有奇怪，心想你過去在楚漢道鄉下待了那麼多年你不知道啊！怎麼好像自己從小就是長在宮中一般不諳世間事呢！
楚牧稍稍一想也對，這個世道的整治任重道遠，長嘆了一口氣。不過此時還顧不上這些，扭過頭看著顧斬道：「說說吧，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莊子里！」
顧斬左顧右盼，心想這是陛下交給自己的私密任務，不能隨便說啊！即使被自己拉來幫忙，以致於現在都內傷了的吳隱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楚牧大概看出了顧斬的疑慮，道：「放心說吧，這裡都是我信任之人！」
顧斬看了看圍坐在桌邊的小八孟達郭放舟還有那個蹲在凳子上血鴞，心中有些寂寥，怎麼陛下除了我還信任這麼多人！
「是！之前陛下不是尋覓那位碧眼姑娘么！」顧斬小聲道：「我有負您的重託，差點讓碧眼姑娘又被拐賣，雖然後來找到了她，但是我一直很是自責！想來她一定是對您很重要的人，竟然被人一再轉賣，而且將她從人販子手上又賣給大悅樓之人一直沒有找到，我以為此人必須被嚴懲！」
楚牧一聽眼睛一亮，顧斬所說的人不正是將神女賣到大悅樓，等自己去找的接頭人么！
「所以呢，你找到他了！」楚牧問道。
「之前一直沒有線索，但我沒有放棄，一直發動手中線人四處打聽，天佑大文，終於被我找到一個算命的瞎子，他一貫在城門口擺攤算卦，但其實他是個假瞎子，那一天看到一個戴斗笠男子帶著人和一個大箱子進城，我後來問過史老三，這個戴斗笠男子進城的時間，正好是史老三賣人後兩刻鐘，按時間看，此時正好夠從渡口到城門口！假瞎子之所以注意到此人，便是因為他帶的箱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裂開了一個口子，假瞎子瞧見了箱子里露出了一截衣服，顏色和樣式正好和閉眼姑娘的衣服一樣！」顧斬解釋道。
楚牧認真的聽著，問道：「然後呢？」
「那一日後來七星街不是出了亂子么！就在半個時辰后，有人看見一輛出城的馬車之上坐著一位戴著斗笠的男人，我就懷疑此人便是拐賣閉眼姑娘的人！」顧斬說道。
楚牧蹙眉道：「這麼說那輛馬車最後去了興山那莊子？」
顧斬回道：「過程比較複雜，那人大概很謹慎，中途換馬車又繞道，但據我多方探查，那人最後和一位有些年紀的高手去了莊子！」
孟達微微挑眉，他知道顧斬所說的那個有些年紀的高手大概就是楚行遲！
「您大概知道，那一片的莊子的主人非富即貴，我不敢輕舉妄動，經過多方面打聽才知道那莊子是烏薩王子烏木稻哉所有，幾次前去潛伏想弄點消息回來，還特意拜託了他！」顧斬很義氣的介紹了身邊斷了幾根肋骨臉色顯然不太好的吳隱。
「可雖然幾次發現烏木稻哉前去莊子都他除了澆花施肥什麼都沒幹，一點線索都沒有搞到！為了您，我今日豁出去了，蒙面前往準備將其劫持探查，可不想……」顧斬有些遺憾，今日碰到了烏木稻哉和人見面卻沒逮到人！
見顧斬緊握的拳頭，楚牧知道他有些鬱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笑著道：「你的忠誠我記下了！幹得好！今日沒有得手不在你，是我們突然出現……」
「我以為剛才顧神捕失手主要原因在於門外之人！」孟達突然插嘴道。
顧斬眼睛一瞪，顯然孟達的話觸動了他。剛才在莊子時雖然血鴞突然出手，但真正讓烏木等人離開的原因是因為大門忽然打開，顧斬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息，強大到他一瞬間愣在了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那人是誰？」楚牧問道。
「大概是便是白日閻羅楚行遲！」孟達很平靜的說道，卻嚇了顧斬和吳隱一跳，他們沒想到剛才會有那樣可怕的人物出現在莊子外。
顧斬此時也不得不佩服四維門，他和吳隱乃是神捕營之神捕，在天下也是排得上號的高手，饒是如此震驚，而小八和血鴞卻巍然不動，四維門的人果然不一般！
然而小八則是壓根沒好好聽他們說話，只是盯著桌上的驢肉在想大家都沒動快子自己要先吃會不會不太好！
血鴞則是一臉呆萌的蹲在條凳上，他聽到了孟達說白日閻羅，也聽到了楚行遲三個字，可他壓根不知道這兩人是誰，顯然他也不準備搞清楚他們是誰。
楚牧冷眼看了孟達一眼，他知道胖子說這話就證實了烏木稻哉大概跟接頭人有關係！甚至他就是接頭人！
正當楚牧在琢磨下一步該怎麼辦的時候，小店外忽然熱鬧了起來，無數的人在慌忙的亂跑，喊叫聲呵斥聲不停的傳來。
「怎麼了？小八去看看！」楚牧說道。
「啊！」驢肉還沒吃到嘴裡，小八很不情願的起身，還都囔了一句：「等我回來再開始吃啊！」
待到小八走到門口，小店老闆已經從門外進來，拉著小八就往裡面走。
「這位爺，外面亂您別出去看了！」
老闆不說還好，一說更撩起了小八看熱鬧的心，笑著道：「啊！亂了，哪兒亂了，我看看！」
老闆都不知道小八是怎麼掙脫他的手，一轉眼便出現在了門外。
大街上，只見數不清的人四散奔跑，遠處隱隱可見一群人正扭打在一起，十幾個衙役拿著大棒子邊走邊喊：「知縣大人有令，所有人全部返家，不得隨便外出，敢有違抗者直接下獄！」
一個老嫗走得慢，聽到這話只是隨口問了一句：「老爺，這是為何呀？」
一個留著大鬍子的衙役直接一棍子打在了老嫗的背上，將其打倒在地，罵道：「這是你該問的么！快滾回家去！」
小八看見憤怒無比，指尖輕輕一彈那個大鬍子衙役頓覺膝蓋疼痛，大叫一聲的跪在了地上。小八這才滿意的轉身回了小店。
「外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衙役要人趕緊回家不能隨便出門！」小八跑回來說道。
楚牧蹙眉道：「南興出什麼大事了么？還不讓人出門了！」
郭放舟搖了搖扇子，道：「反正時候也不早了，您也該回去了！」
「也罷！」楚牧說著起身就要走，而這時剛才被小八暗算的大鬍子衙役帶著三人進到店裡，老闆看見趕緊笑臉迎上，先從柜上拿了一點碎銀子直接塞進了大鬍子衙役手中，笑道：「姚大爺，這個時候了，您還沒歇著呢！」
姓姚衙役掂了掂手中碎銀子的分量，也不多說就塞進了懷中，罵道：「聽好了啊！知縣大人有令，所有人回家待著不能出門，所有店家閉店，敢偷偷開門者下獄問罪！」
「哎呀，姚大爺，這是做什麼啊！好不容易南興熱鬧了兩天，還指望著多賺著銀子孝敬您呢，這怎麼還讓關門閉店呢！」
「少廢話，讓你關門就關門，這些事是你該問的么？」姚姓衙役咋呼道。
這時楚牧等人走到門口，孟達拿出一兩銀子放在柜上幾人就要出門，大鬍子衙役一抬手，三個手下便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衙役背著手打量了楚牧等人一番，看著他們著裝一般，便皺著眉頭道：「你們幾個是聾了么？沒聽大爺剛說的話么！」
楚牧都懶得搭理這種人，只是大鬍子衙役忽然瞪大了眼，喊道：「你看啥呢！啊！問你看啥呢！怎麼著看大爺不爽么？」
楚牧一轉身發現大鬍子一臉憤怒的瞪著血鴞，大概是血鴞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讓大鬍子誤以為其不爽他。
面對大鬍子的咆孝，血鴞臉上一點變化都沒有，似乎毫不在意。孟達剛想傳音告訴他不要衝動，血鴞忽然聳了聳鼻子，很輕描澹寫的說了一句：「嘴臭！噁心！」
血鴞是單純的，他聞到了大鬍子嘴裡的味就直接說出來了，大鬍子卻覺得他是在挑釁自己，勃然大怒，抬起手就要扇血鴞一巴掌。
孟達趕緊傳音給血鴞，只說了兩個字：「冷靜！」
「啪」的一聲，大鬍子的臉上出現了五個指印，舉起手還沒動手的大鬍子懵了，孟達也很驚訝，他明明提醒了血鴞要冷靜，可為什麼皇帝突然不冷靜了。
楚牧甩了一巴掌，不光打蒙了衙役，自己的手也麻了，瞪著大鬍子冷冷的道：「什麼東西！你也配穿這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