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讓天下人來罵朕啊！
經過一夜的奔波，楚牧很是疲倦，他沒有選擇半夜回宮，而是留宿在了四維門。
倒不是他想體驗一下四維門的住宿條件，畢竟孟達屋子裡那股老光棍的氣味並不讓人感到愉悅。只是已然半夜，宮門早已關閉，自己若是回宮免不了重開宮門，勢必會引起注意。雖然李衛文已經被拔除，但金刀衛中還有不少他的人，保不齊裡面會有人去坤德宮傳消息，自己今夜這趟出宮可不想讓任何人知曉。
待到破曉時，楚牧方才喬裝成四維門的人跟著孟達回到皇宮。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驢肉火燒吃的太美，讓他對驢產生了好感，否則他怎麼會在大文門外官員停靠車馬轎子的地方看見一頭驢呢？
直到那頭疑似驢的動物叫了一嗓子，楚牧才知道自己這不是錯覺，還真是驢啊！
楚牧這才想起他今日要召見陳家楊！
本來楚牧準備隨便吃兩口東西便去御書房準備小朝，一想到這位大哥要來，趕緊回修身殿沐浴更衣……
畢竟自己若是儀態有所不足，那大哥可是敢當面懟自己的！
大約半個時辰后，洗得乾乾淨淨精神抖擻的楚牧出現在了御書房，全然看不出一夜幾乎未眠的樣子。
一如往常，依舊是張淵率先發言，每天他都有提不完的建議和奏報：「陛下，不知您思考的怎麼樣了？各個衙門一眾要職空缺已久，不能再等了！」
之前因為涉及馬彪桉，一眾官員被拿下，內閣最後只定下了一些低級別官員，幾個重要位置都留給楚牧去乾綱獨斷。
「這事啊！我已經想好了！毛愚！」楚牧一擺手，一旁的毛愚便將皇帝擬定的名單拿給了四位閣老。
竇鼎之看著名單心中甚是滿意，雖然皇帝沒有問過自己，但諸如刑部侍郎這些職務都給了四句派的人，也就是竇鼎之心怡的人選。
竇鼎之抬起頭，發現楚牧朝他微微的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高光義看著名單連氣都不嘆了，皇帝對他也算照顧，幾位與他親近的官員都夢寐以求的更進一步，雖然沒有竇鼎之那派佔得位置多，但他已經很滿意了。
張淵把名單看了三遍，發現竟然沒有一個清流得到皇帝的青睞，心中有些不滿，但也不好發作，因為皇帝雖然明顯垂青了竇鼎之的人，但客觀地說那些人並無不妥，甚至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的補位，他想發作都沒有理由……誒，好像還是有理由的！
張淵赫然在兵部侍郎那裡，看到了一個不熟悉但好像有點印象的名字——趙有為！
楚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眼睛卻在偷偷觀察著四位閣老的神情，但他發現張淵臉上有疑之時，便故作鎮靜的問道：「如何，諸公以為如何？」
竇鼎之率先起身拱手道：「陛下慧眼如炬，所擇之人才學俱佳清正廉潔，相信他們定當恪盡職守以報陛下之信賴！」
「哎！看了陛下擬定的名單臣甚為放心！」高光義趕緊起身附和。
雖然毛也沒撈著，但袁復也趕緊起身拱手稱讚楚牧的選擇，越是這個時候他越要表現的支持楚牧。畢竟最近的局勢看來，太后那邊逐漸式微，自己若是不趕緊靠攏，誰也說不準李衛文遇到的奇葩事自己會不會也遇上。
雖然另外三人皆起來表態支持，但這並不妨礙張淵準備唱反調，反正他在內閣一向都是孤臣。
「陛下！其餘之人，臣以為皆無不可！但是這趙有為……」張淵臉色凝重的道：「臣以為陛下或可重新考慮！」
竇鼎之聽見張淵專把趙有為挑了出來，蹙眉扭頭看著自己的老冤家。
趙有為不過是一個吏部四品郎中，但在場的內閣諸公都知道他。倒不是趙有為為官政績斐然，畢竟吏部郎中又不是執掌一方的封疆大吏，能幹出什麼斐然的事來呢？而是因為他有一個好爹——趙義博！
竇鼎之何其精明的人，剛才一看名單第一眼就看到了趙有為的名字，馬上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如今穩固住了朝堂，開始準備控制軍方了。
整個大文軍方，哪怕算上英王楚策，第一人毫無疑問也是趙義博。楚牧這個時候突然拔擢趙有為，顯然為了換取趙義博的忠誠。
別看趙義博一輩子就想退休回老家打麻將，不想摻和朝堂的事，看起來無欲無求。但世上哪有不希望兒孫成龍成鳳的人，否則趙義博幹嘛給兒子起名趙有為，怎麼不叫趙休閑趙致仕？
面對張淵的質疑，楚牧倒是沒有不悅，一臉笑容的問道：「張閣老覺得趙有為不合適么？」
「陛下，趙有為在吏部數年，並無斐然之官聲，也無過人之建樹，如今忽然拔擢，而且從四品直接拔到三品，把從三品都跳過去了，豈非過蒙拔擢乎？」張淵拱手說道。
「張閣老此言，我不敢認同！」袁復站了出來，道：「吏部執掌天下官員升遷貶斥，又不是執掌一方的大員，何談建樹？陛下，臣以為在吏部效力，只要清正便是建樹，只要秉公就是有功！趙有為為官多年，未曾聽聞有過過失，吏部衙門中同僚對其評價頗高，他升任兵部侍郎，臣以為適任！」
袁複信佛更崇太祖，自從大經延後楚牧成為太祖預言之人，他就對皇帝刮目相看，怎麼看都感覺皇帝順眼，背後跟放著光芒一樣。過去自己和太後走得近，如今太后式微他更是表現的比誰都更維護皇帝。
「次輔此言差矣！六部之中清正之人比比皆知，為何獨獨拔擢趙有為，還讓他越級晉陞，豈不怕天下有議乎？」張淵不甘示弱的說道。
「陛下慧眼識珠，擇賢良而任用，天下能有何議？」袁復一句話就頂了回去，你們清流動不動就喜歡拿天下有議來當盾牌，怎麼天下人那麼閑沒事就議論，你敢明說天下人能議什麼嗎？
換做是過去，張淵絕對就挑明了，天下人能議什麼，無非就是說趙有為憑爹晉陞唄！
不過如今張淵已然有些改變，不想駁了皇帝的面子。
可張淵變了，有些人卻永遠不會變！
「自是議論陛下不公，趙有為子憑父貴！」
一句大聲的質疑從殿外傳來，本來還算澹定的楚牧差點沒把茶都噴出來了。
這個聲音是那麼的熟悉，曾經無數次的響徹為公殿，總是那麼義正詞嚴，彷彿他就是代表了真理。
竇鼎之疑惑的皺起了眉頭，因為他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所以他很奇怪也很不悅，起身大聲喊道：「大膽！誰在外面喧嘩！」
都已經喊了，殿外之人自然不會不敢認。
「下官陳家楊！」
陳家楊從容走到御書房門口，恭敬地跪了下來，又道：「臣陳家楊叩見陛下！」
楚牧雖然要召見陳家楊，但是沒想到他會這麼閃亮的登場，嘆了口氣道：「進來說話！」
陳家楊信步走入了他還從來沒有來過的御書房，但看他的樣子沒有一絲緊張，就像回到家一樣從容。
「你怎麼來了？」張淵詫異的問道。
「陛下召見，豈敢不來！」
竇鼎之蹙眉凝視著陳家楊，問道：「剛才是你在外面喊叫！」
「是下官喊的！但不是喊叫，而是據理而言！」陳家楊面對首輔還是那樣從容不迫。
「宮中喧嘩，你可知罪！」袁復上前指責道。
「宮中擅言，我有罪！御前進言，我無罪！」陳家楊連首輔都不甩，自然對袁復也不會慫。
眼看這個祖宗一下杠上了內閣一二號人物，再這樣下去保不齊又得打起來，楚牧趕緊道：「你剛才在外面說朕不公是何意思？」
袁復一聽趕緊補了一句：「對啊，你還偷聽了小朝機要之事！」
「下官奉召而來，是你們說話太大聲，我絕無偷聽！」陳家楊拱手道：「剛才陛下和諸公議政臣在外面都聽到了，張閣老說讓趙有為晉陞侍郎天下有議，次輔質問天下又何議，臣感覺張閣老不願明言！那只有臣來說了！」
說著陳家楊扭頭看了一眼張淵，還搖了搖頭，彷彿在說你太讓我失望了！
張淵也還真有些慚愧的躲避了他的眼神。
「你說天下人會議論趙有為是憑藉其父才會得到朕的青睞？」楚牧挑著眉看著陳家楊，看了許久忽然又道：「沒錯！朕就是因為他父親是趙義博才選的他！朕有錯么？」
楚牧一下這麼理直氣壯，把陳家楊還整不會了。
「趙義博忠君愛國，屢立大功，年過花甲本該是含飴弄孫之時，還在為朕管著中興大營，你們都知道他已經數次，不，數十次上書請求致仕了。對於這樣的人，朕有何道理不高看他的兒子！剛才次輔也說了，趙有為多年了風評頗佳也算清廉，朕為何不能拔擢他？天下人有議，便讓他們議去！若是日後他有過失，便讓天下人去說朕看錯了人！朕也自當認錯！而現在還請天下人閉上嘴！」楚牧突然強硬的表態，讓內閣諸公和陳家楊都愣在了那裡。
高光義趕緊那胳膊肘捅了捅張淵，小聲道：「就這樣吧，一個兵部侍郎，給了也就給了！」
在大文，兵部是個很尷尬的衙門，因為各大營直接聽命於皇帝，兵部既無調兵權也無統兵權，雖然兵部尚書名義上還是禁軍的一把手，但除了負責聯繫內閣向軍方發放糧餉外跟禁軍就沒有更多關係了。所以過去曾有以為兵部尚書曾說一句明言「兵部尚書是天下無可爭議的第一閑差！」
兵部尚書都如此，侍郎就更沒什麼實權了。
張淵一思量就跪下道：「陛下之思深邃悠遠，臣贊同陛下的安排！」
楚牧點了點頭望向了陳家楊，問道：「你呢？」
陳家楊一臉嚴肅的道：「剛才陛下之言臣贊同！但臣依舊覺得趙有為出任兵部侍郎值得商榷！」
楚牧笑了，他並沒有指望陳家楊會認慫，那樣的話反而不美。而且他本來就預料到趙有為的任命會有人反對，他就是希望有人反對，反對的聲音越大越好，最好再傳遍朝堂。
要知道剛才陳家楊可不是意外出現在御書房外的！
「知道為何召你入宮么？」楚牧看出陳家楊問道。
「知道！臣聽候陛下處罰！」陳家楊一臉大無畏的道，之前陳家楊因為沒發現郭放舟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過著神仙生活，一言不合就參了自己一個不查之罪。
這事內閣都知道，不過這道奏疏上了許久，楚牧都沒表態，他們還以為是皇帝留中不下了，沒想到今天把陳家楊給找來了。
「陛下，陳家楊為官多年，一直為國為民，此番能自己參自己……」張淵都覺得這話彆扭，「更可見其一身正氣，請陛下諒之！」
楚牧看了眼竇鼎之，想聽聽他怎麼說，可竇鼎之卻高昂著頭沉默不語。
一來他本身就不喜歡陳家楊，從內心裡不想幫他說話，二來滿朝皆知當年他們倆差點在內閣打起來，此時若是幫他說話，更顯得自己虛偽。
「那你覺得真該怎麼罰你呢？」楚牧挑著眉問道。
「按大文律，當罷了臣的官！貶為庶民！」陳家楊馬上回答，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
高光義都看不下去了，嘆息道：「哎！請陛下體陳家楊忠君為公之心！」
「可做錯了要是不罰，朕也恐天下有議啊！」楚牧馬上來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又道：「既然如此朕便罰你去管金刀衛！」
「嗯？」
「嗯？」
「嗯？！」
在場的人好像都沒明白皇帝的意思，袁復忍不住問道：「陛下是罰他去金刀衛從軍站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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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朕是罰他接替李衛文執掌金刀衛！」楚牧很明確的道。
竇鼎之蹙眉看著楚牧，顯然他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張淵更懵了，完全沒明白這是什麼操作。
「首輔大人覺得呢？」楚牧誰都沒問獨獨問了竇鼎之。
竇鼎之深吸了一口氣道：「臣以為陳家楊乃是絕佳人選！」
「陳家楊，你對朕的處罰有意見么」楚牧扭頭又問道。
陳家楊豈會不知皇帝是要重用自己，讓自己從七品知縣能夠重回三品大員。雖然他的內心很想跪下謝恩，但他的良知不允許！
「臣以為不妥，臣有失察之過，確不降反升，還是連升四級！開國以來前所未有，不妥！望陛下重新考慮，否則天下……」
楚牧打斷了陳家楊，他今天聽天下都要聽吐了，大聲道：「朕還是那句話，日後你若有失，便讓天下人說朕所託非人，朕也自當認錯！但是現在天下人還是都閉上嘴，你趕快給朕跪下來謝恩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