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神女琪琪
陰暗潮濕的廚房裡，土色的牆壁早已被煙熏得發黑。屋頂早已千瘡百孔的瓦片和滿是裂紋的土牆擋不出夜晚吹入的涼風，卻散不出生火做飯冒出的濃煙。
也不知是不是被煙塵熏得久了，神女那張本來白皙的臉已經逐漸暗澹泛黃。
看著鍋中泛起的不再是白煙，空氣中又瀰漫著濃濃的焦湖味道，神女知道鍋可能又要燒焦了。
但被鏈子鎖著的神女並沒有準備喊人或者提醒廚房外的人，因為那樣並不會換回感謝，往往還會被因為接不到客而煩悶的狼姐一頓打罵。
湖就湖了吧，反正狼姐只是老的有些遲鈍了，待會總會聞到湖味的。
此時的神女並不關心灶上的險情，而是靜靜的盯著不遠處正在尋覓食物的小老鼠。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緊張的神情，就像所有貴族家的千金一樣，神女起初是害怕這種動物的，但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甚至還有些期待它們的出現為自己晦暗的囚禁生活增加一絲生氣。
她甚至能認出所有來過廚房的老鼠，而這隻小老鼠她很肯定之前沒有見過，大抵是剛剛出生的，難怪上次看到那隻老鼠肚子那麼大。
看著小老鼠一會地上，一會灶上甚至還有還爬上了牆，神女臉上露出了溫馨的笑容，那碧玉般的眼中滿是羨慕。
為何連一隻小老鼠都有自由，而自己作為一個人，還是一個地位神聖的人卻沒有任何自由……
神女沒有名字，歷代神女都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因為戕人無人敢叫她們的名字。
但其實神女有個小名，上一代神女也就是她的母親喜歡叫她琪琪，因為神女剛剛會發聲時，很長一段時間只會「琪琪、琪琪」的叫。
琪琪從有記憶起從來沒有單獨一個人過，無論何時身邊又都侍女或者守衛相隨，即使是如廁亦是如此。因為戕人不能允許神女有一絲閃失，更準確的說是戕族不能失去那一雙碧玉般的眼睛。
戕人和這個世上其他民族一樣，對於歷史的記錄十分粗略，大部分歷史都是通過一代代人口口相傳下來的。相傳戕族曾經遭遇過一次極大的危機，長久的乾旱加上一次突如其來的地震幾乎要滅絕這個強悍的民族。
就當族人已經開始為了所剩不多的水源開始自相殘殺時，一個女嬰誕生了，就在她人生第一次啼哭時，久違的大雨傾瀉而下……
戕人們都說是這個女嬰帶來了好運，更讓他們驚訝的是這個女嬰竟然長了一雙碧玉般的眼睛，而那一夜的月亮似乎也泛著綠光…………
這個傳說的真假已經無從考據，但歷代神女確實都是那位傳說中女嬰的後代，也都有一雙獨一無二的碧玉般的眼睛，或者說因為有這雙眼睛她們才能成為神女。
其實不少戕人早就忘了神女的由來，心中也不確定神女是否真的有神奇的力量，但經過千年對神女的信仰早已深入他們的靈魂。因此神女在戕族地位是超然的，即使是那幾位曾經一統過各部的大首領也得俯首於神女的腳下。
但世間之萬事萬物皆有兩面，有得必然有失，神女亦是如此。她們受人敬仰的同時也失去了自有，接受了全族的膜拜也得為戕人付出一切。
神女如此的神聖，在戕人心目中是無比純粹無暇的，自然是不能允許有男人能夠佔有神女，所以神女是不能有丈夫更不會有愛情的。
不過為了延續神女的血脈，準確的說是那雙眼睛，各個部族會在神女成人後，挑選年輕強壯的男子送入神宮（神女居所）與神女合宿一夜，直到神女懷上孩子。
但遺傳這件事本來就是不講道理的，誰也不能保證神女一定會誕下女嬰，還得是擁有碧玉般眼睛的女嬰，更沒人能保證擁有碧玉般眼睛的女嬰不會夭折。所以歷代神女的一生可想而知是怎麼度過的。
琪琪的記憶中，母親總是挺著一個大肚子，長大了些后，她明白了母親的肚子里是她的弟弟妹妹，可不知為什麼她從來沒有見過那些弟弟妹妹，沒有人知道神女誕下的男孩和普通女孩會去哪裡，就像琪琪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一樣。
直到有一次母親在神宮接受族人膜拜時，她看到了一個男人慈祥的看著自己，即使是瞎子也看得出自己和男人長得一模一樣。琪琪想去見見那個似乎是自己父親的男人，但被拒絕了而且男人也被驅離……
幾年後母親一如歷代很多神女一樣，因難產而去世，琪琪成了新一代的神女。
琪琪更加孤獨了，除了偶爾接受族人的膜拜，她只能像個傻子一樣待在神宮中，一待就是三年，直到她十八歲。
這是戕族女子成年的年紀，按照慣例各部族送來了強壯英俊的男子。雖然名義上這些人和神女沒有任何關係，但又有誰不希望自己的血脈成為神女呢？所以所謂英俊強壯的男子，大多都是各部族首領和長老家的兒孫。
當看到那些人色眯眯的看著自己后，琪琪終於做出了一個她思考已久的決定！
於是就在神女第一次和男子合宿的夜晚，因為避免人們聽到一些有礙神女形象的聲音，那一晚守衛會離得格外的遠。但守衛還是聽到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只是有些奇怪的，為何喊得這麼大聲的是那位首領的兒子，他個男人喊什麼？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才發現了被腦袋上被開了瓢的首領兒子以及早已不知去向的神女大人……
琪琪雖然做出了周密的計劃，但後來她才意識到，自己主要是在謀划怎麼順利的開首領兒子的瓢，並沒有仔細想要去哪兒，又不敢去戕人經常出沒的地方，結果她順理成章的迷路了。
並不同於那些美好的故事，一個正是大好年華的貌美女子，碰到壞人的幾率顯然是遠遠大於遇見英俊不凡還正直善良的富家少爺的。無非是遇見好色的歹人還是貪財的人販子，而琪琪遇見的是後者，還是一個從事國際間人口貿易的人販子。
人販子向她描繪了一個繁華盛世的大文，而琪琪經常偷偷看來自大文的話本，在她心中那是個神奇富饒的國家，男人都是彬彬有禮的才華橫溢的讀書人，不像戕族男人那樣要把臉紋的跟鬼一樣。
大文有恢弘的建築，無盡的美食，更有能騰雲駕霧的神仙（顯然她是看過了神話），而不像自己雖然是神女，可是一點都不神。
於是人販子連一顆糖的代價都沒付出，就把戕族的神女大人騙到了大文，以一千兩的價格賣給了大悅樓。甚至在別離之時，神女還感謝人販子帶她來比神宮更為富麗堂皇的「酒樓」……
起初琪琪甚至覺得大文的人都是菩薩轉世，尤其是那個大家成為「媽媽」的女人，每天好吃好喝供著，還請人來教授她琴棋書畫，這個世上怎麼有這麼好的人！
老鴇對琪琪一開始確實挺好，雖然花了一千兩銀子有些肉疼，但要知道如此貌美的異域美女可不好找，好好調教一番日後從達官顯貴那裡賺回十倍並不困難。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琪琪終於發現不對了，尤其每天晚上聽到那些令人羞澀的聲音，她終於想起了話本中的一個詞——青樓。
於是琪琪慌了，她要逃跑但被抓了回來，「媽媽」不再溫柔，琴棋書畫的課程也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讓她學習一些齷齪的知識。
本來清明節老鴇準備辦一場所謂的詩會將琪琪隆重推出，請柬都發出去了，不想永平帝突然駕崩，官府隨即就暫封了大悅樓，一時間不光京城陷入混亂，大悅樓里也是一片混亂。終於讓琪琪等到了機會，這一次他把龜公的腦袋開了瓢，按照事先規劃好的路線去到了聽潮閣……
「也不知道那位公子怎麼了？」琪琪想起了那晚幫助自己逃離大悅樓的那位英俊不凡的公子，自己在他陷入危機的時候卻轉身逃跑了。
琪琪很後悔，但她真的很怕被抓回大悅樓。不過如果她當時知道自己會誤入狼姐之手，當時打死她都不會跑的。
那一夜整個京城戒嚴，四處都是官兵，剛剛看見七星街那場廝殺的琪琪有如驚弓之鳥，在南城四處亂竄很快就被官兵發現，所幸被當時看似熱心的狼姐拉進了這座噩夢般的院子。
狼姐不愧是老江湖，一看琪琪就看出這是個能夜裡生出金子的寶貝，假意收留心裡準備日後讓琪琪接客給自己賺錢。好不容易等到了國喪結束，狼姐剛復工就聽說大悅樓在四處掃聽琪琪的下落，這一下狼姐慌了。
大悅樓能在京城立足，黑白兩道自然都是有靠山的，人家那跑出來的姑娘被自己留下了，要是被發現大悅樓可不會聽狼姐解釋，直接就讓她從世上消失。
所以狼姐果斷的放棄了讓琪琪出去接客的想法，可要是把這麼難得的異域美人就那麼放了，狼姐又不捨得，就一直這麼所在廚房中。
「咳咳咳！」狼姐終於聞到了湖味衝進了廚房，不出琪琪所料，又是一夜沒接到客的狼姐正要將氣撒到她身上，手都已經舉起來了，可最終狼姐又把手放下了。
不是狼姐可憐琪琪，而是現在不能把她打壞了。
本來以為自己撿了個寶，不想一文錢沒賺到，還整天提心弔膽，狼姐看著琪琪就來氣。之前大悅樓還是通過黑道私下找，如今兩次有官府的人也上門詢問，讓狼姐越來越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了，想來想去得把琪琪給出手。
狼姐三教九流都熟，很快就找到了一個買主，準備把琪琪賣到外地去，所以今天才高抬貴手，以免把人打壞了賣不出價來。
狼姐冷哼一聲，將灶里已經蒸黑了的包子拿了出來，又從袖中取出一包粉末偷偷將其和到了包子里。
「哼，又蒸湖了，便宜你了！」狼姐將兩個包子扔給了琪琪，對於已經許久沒有聞過肉味的她來說，也不在乎湖不湖，更沒吃出其他異味，轉瞬兩個包子就下了肚事先卻突然模湖起來……
………………
與此同時，本來想去暗娼巷再一探的顧斬被皇帝召入宮中。
「臣顧斬拜見陛下！」顧斬心情很沉重的跪在修身殿，皇帝為了掩人耳目，對外都是說生氣了就要打他出氣，這次入宮免不了又得受點輕傷了。
可不想楚牧這次完全沒有打他的意思，甚至也沒有避諱的意思，畢竟金刀衛都拿下了，楚牧也不必那麼謹小慎微了，於是很大聲的問道：「我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回陛下，臣在京城尋找月余，目前只有幾個可疑的對象，還沒有確定是不是！」顧斬恭敬的回道。
「這件事得加快了，我剛剛得知那個綠眼姑娘可能是戕族的神女！」楚牧並不拿顧斬當外人，直接說了實話。
「啊？戕族神女？」顧斬一時也沒明白怎麼回事，戕族在他心中只是一個曾經聽過的很遙遠的民族。
「具體的已不是幾句話能說明白的，總之朕現在急需要找他那個綠眼姑娘！誰能找到她，朕重重有賞！」楚牧很嚴肅的說道。
顧斬一聽忽然想起了總捕頭好像很快就要致仕退休了，心想皇帝是不是在點自己，於是拱手道：「陛下，其實臣打聽到了暗娼巷曾經有人見過和您描述的很像的一位異域姑娘！」
「哦？你去看過沒有？」楚牧問道。
「臣大致探查過，有一處暗娼很是可疑，但那附近魚龍混雜，臣不敢太過張揚以免暴露，正準備今晚偷偷再去探查一番！」顧斬拱手又道：「臣待會就去，如果找到馬上送入宮中給您驗看！」
「不！」楚牧想了想，雖然金刀衛自己拿下了，但宮中還有不少太監宮女是太后的人，找到綠眼姑娘自己還有些隱秘之事得問，邊說道：「朕同你一道去！」
一旁的小八聽了半天終於反應過來了，一臉興奮的問道：「陛下，咱們是要去嫖……逛暗娼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