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小小的還擊
坤德宮一向很安靜，因為西門言君喜歡安靜，所有宮人們往常都格外小心，就怕弄出點聲響引得太后不喜。
此刻坤德宮也很安靜，但這種安靜西門言君很不喜歡，因為此時的安靜更加凸顯了她不知所措帶了的尷尬。
作為一個極為戀權又自認為很會謀划的女人，西門自然不願輕易放棄對金刀衛的控制，那可是她極為倚重的力量。若是失去了金刀衛，偌大的皇宮裡她能控制的就只剩那些太監和宮女了。
須知真到了要緊的關頭，太監和宮女可是靠不住的！
而且一旦失去了金刀衛，就會給人一種太后逐漸失勢的感覺，那麼就會有更多人逐漸疏遠坤德宮，這是西門不願意看到的。
其實在楚牧來之前，西門言君已經設想了很多，如何勸說這個小子，又如何否決他可能提出的人選，但她是萬萬沒想到楚牧會說出陳家楊三個字來。
論德行，陳家楊那可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為官幾十年懟知府懟督道懟首輔，為了正道連皇帝都不放過的祖宗，德行高到令人髮指。
論忠誠，陳家楊是舉世聞名的忠義之臣，為了江山社稷敢騎著小毛驢去內閣找首輔單挑的主，忠誠是母庸置疑的。
楚牧提到陳家楊后，西門就像靜止了一般愣在了那裡，她想找出點反對陳家楊的理由，可是很顯然她沒有找到，只是瞪著她那雙很漂亮的眼睛尷尬的看著楚牧許久無言。
楚牧對這個場景很熟悉，不過之前尷尬的是自己。他很清楚，當初初入宮廷很多事不熟悉經常露出窘態，而西門言君很喜歡在那裡故作高深，感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的看著他的慌亂。
原來是這種感覺啊！楚牧看著西門如今的樣子，理解了她當初為何有這種愛好。
「陳家楊？」或許是覺得必須說些什麼來緩解自己的尷尬了，西門言君憋出了這三個字。
「是啊，太后覺得如何？」楚牧一臉微笑的問道。
「此人我知道，三年前的風波中，他大鬧內閣擅議國本被先帝貶黜，用陳家楊不好吧！」西門終於想到了對策——抬出永平帝來。
自己作為永平的皇后，誰也無法否則她最了解永平，而楚牧可沒和名義上的爹有什麼交集，既然如此……「你父皇在世時，也是很看重陳家楊的。不過後來他的種種行徑讓你父皇很是不滿，多次與我提及，永遠不會再重用此人更不會將其再召回京城，而今皇帝卻要讓他來執掌金刀衛，不妥吧！」
「哦，這樣啊！」楚牧皺起了眉頭，道：「這可就麻煩了！」
「怎麼，不選陳家楊就麻煩了？」已經找回了一些自信的西門反問道。
「太後有所不知，其實撤了李衛文後，首輔、張閣老他們便私下推薦了繼任人選，我是不想選他們推薦的人，想了很久才想到任用陳家楊才能讓他們無話可說，若是太后覺得陳家楊不適任，那可真就麻煩了！」楚牧裝作為難的樣子說道。
楚牧自是不信永平帝說過那些話，就算說過他也不在乎。
而你西門言君既然敢拿先帝壓我，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只能出一對閣老了。
「什麼，他們這麼快就盯上這個位置了？」西門皺起了眉頭，她昨晚一晚上都在想李衛文的事，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不會那麼簡單，怎麼會自己布的局把自己的人給布進去了，現在一聽說竇鼎之這麼快已經提出了接替李衛文的人選，越發覺得自己是螳螂捕蟬反被蟬給啄了。
「朕也不想用首輔推薦的人，但太后您也知道，現在內閣對重大人事是可以駁回的！」當初楚牧可是授予了內閣重大事務的否決權的，雖然內閣還從來沒否過，而且楚牧自從威望大增后，內閣更加不會否了。
但並不妨礙楚牧拿這個出來點西門言君，言下之意很清楚，太后你想推薦誰都行，我也不反對，但你看內閣那幾位反不反對！
西門何其精明的人，一聽這話就蹙眉沉默了。
「所以么，朕覺得陳家楊最為合適，畢竟首輔是要名聲的，陳家楊和他之前差點打起來，越是這樣首輔越不會阻攔陳家楊的任命，太后覺得呢？」楚牧笑著問道。
西門言君沉默了片刻，似是冷笑又似是苦笑的道：「我覺得很好，皇帝的考慮很周全！」
重要的事情說定了，楚牧也懶得多待，沒一會就告辭而去。
剛出坤德宮，就看見田力迎了上來。楚牧還有些奇怪，你小子不去好好值守，怎麼又跑這來了。
田力請安后拱手道：「陛下，臣已經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那戕人的生活，他一有什麼事臣一定馬上來報！」
其實這點事不用他來彙報，楚牧也很放心。但此刻田力是找借口要出現在皇帝面前，讓皇帝看看他是多賣力的執行皇帝的命令。
楚牧看到他這麼積極也回報以慈祥的微笑，還附送了一個噩耗。
「什麼？」田力聽到皇帝親口說出金刀衛首領這次要讓別人擔任一時呆若木雞。
楚牧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祥的說道：「在朕的心中，是屬意你的，可是……」說著回頭望了一眼坤德宮的匾額嘆了口氣。
一切盡在不言中！
田力當然知道皇帝的意思，早上還說自己可能接班當首領，來一趟坤德宮就變了，還能是誰在擋自己！
「也不要喪氣，你的忠誠朕是看在眼裡的！」楚牧表現出對田力的認可，此人他還是想用的，但不能將金刀衛交給他，畢竟他還有位九門衛督的兄弟，把京城和皇宮的防務都交給一家人，楚牧還不是那麼放心。
雖然很鬱悶，但能聽到皇帝說出這話，田力的心中可不光是溫暖，毫無疑問他已經準備死心塌地的追隨陛下，並且失志不渝的憎恨太后……
………………
西門並不知道她的坤德宮外突然多了一位憎恨自己的人，不過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在乎。
抿了一口秦坤剛剛奉上的清茶，煩悶的心才稍稍平復。
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讓她心中很是不安。一開始她認為楚牧會是一個聽話的鄉下孩子，表面上看楚牧卻確實一直對自己畢恭畢敬，甚至在明面上都挑不出一點毛病。
可細細品來，他跟竇語慢的聯繫，李正被逐出修身殿，陳阿滿沒有當上騎射師父……如今連李衛文也被拔除，難道這些事里一點楚牧的影子都沒有么？
剛才與自己對談，西門已經明顯感受出了楚牧眼中的自信，是該好好考慮一下日後該怎麼對付……不，應該是對待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兒子了。
這時紫露正好端來了一盤水果，西門拿起一顆送入唇中，「很甜！」
雖然說的是葡萄，但紫露依舊報以微笑。
「你笑的也很甜！」西門抬頭凝望著紫露，不知不覺這個孩子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紫露不明白太后的意思，笑容變得有些生硬，回道：「謝太后誇獎！」
「有二十了吧！」西門笑著問道。
「回太后，二十一了！」紫露有些緊張，太后從來沒有問過自己這些問題。
紫露知道太后不喜歡過多的表達自己感情，更不會言語上說出暖心的話，但其實對自己還是很好的。故鄉的父母曾經來信說太后託人給他們帶去了銀子，可太后從來沒跟自己提過，就像這些事不存在一樣。可今日怎麼會突然當面關心起自己了？
「老了點，不過也還是好年華！」西門滴咕了一句。
紫露並沒有因為太后被說老有什麼不悅，一般都認為女子二八才是最好的年華，二十一是稍稍大了些，只不過一般人也不會用上「老」這個字，不過指望西門對一個侍女字斟句酌也不現實。
「搬個凳子來坐下吧！」
紫露有些惶恐的說道：「紫露不敢！太後有什麼事只管吩咐，紫露……」
「不用這麼緊張，只是想同你聊聊！」西門微笑著道。
「聊聊？」紫露有些納悶。
「嗯，記得先帝駕崩的那天晚上，我派你出宮你還偶遇了皇帝。」
紫露蹙眉不知過了這麼久，太后怎麼提起這事來了。
西門又將一顆葡萄送入口中，幽幽的道：「忽然很想聽聽，那一晚你們倆的故事……」
…………
是夜，或是明亮的月送來了徐徐微風，將白天的暑熱稍稍吹散，大街上擠滿了終於可以出來感受涼爽的人。
可再涼的風也只能吹走熱氣，陽氣是吹不走的！
所以東城那座住了五個光棍的院子里依舊悶熱，盯了白俠盜兩天疲憊不堪的睡了一整個白天的顧斬一臉不悅，他喜歡睡懶覺，尤其是忙碌過後喜歡睡一個自然醒，但今天他被人吵醒了，故而很是不爽。
更不爽的是他還得給吵醒自己的人銀子……
顧斬將五兩銀子放在了茶几上，神捕營的小捕快眼睛一亮，卻不好意思伸手去拿。
「拿著吧！」顧斬保持著上級兼前輩的威嚴，心中則是覺得十分肉疼，對於想攢錢買房娶媳婦的人來說，五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
前幾日顧斬聽聞暗娼巷出現了一個異域女子，便前去探尋是否為皇帝要找之人，可還沒見著人就被吳隱叫走去緝拿白俠盜。不過完成本職工作也不能耽誤了處理皇帝交給他的私活。
於是他在離開神捕營前，找來自己信得過小捕快讓他暫時去盯著那家暗娼。雖然幾位神捕皆知顧斬其實挺沒熘的，不過在晚輩面前他還是要維持一個前輩的好形象。
「快拿著吧！」
在顧斬的催促下，小捕快這才一臉喜悅的將銀子手下，趕緊彙報：「大人，按你的吩咐這幾天我明裡暗裡的監視著那院子。」
「怎麼樣，有發現么？」顧斬問道。
「據我觀察那院子里只是住了幾位半老徐娘，我也問過經常光顧那裡的嫖客，他們也沒見過那裡有什麼異域大娘！」小捕快恭敬的說道。
「誰跟你說是異域大娘了，是異域女子，女子！」顧斬強調道。
「啊！不會吧，不是大娘豈會去那賣啊！」
顧斬也不想和他多解釋，又問道：「一點發現沒有么？」
「發現還是有的！」小捕快露出尷尬的微笑，道：「那的一位窯姐發現我了！」
「嗯？怎麼回事？你暴露了？」顧斬嚴肅了起來。
小捕快無辜的道：「其實也不算暴露吧，我想說兩天也沒有發現，不如親自進去看看，就裝作是去尋歡的人進去了，我連一句話都沒說就被一個叫狼姐的說有問題。」
「哦！什麼問題？」
「她問我是不是來抓暗娼的，我說不是，我是來找樂子的，那個狼姐說不會有這麼年輕的人來他這找樂子……」小捕快回道。
「好有道理啊！」顧斬看了看乾乾淨淨還挺斯文的小捕快，就是眼瞎也不會去找狼姐啊！
「不過大人，我察覺到一個細節，那狼姐看到我后總似有似無的往廚房那邊瞄。只是我武藝不精，感知力不夠不知道那裡面是不是有人。」小捕快能進神捕營，有些地方經驗雖然欠缺了些，但一些小細節還是能精準的掌握。
「也罷，這次你做的已經不錯了，感知力么也記不得，日後好生練習，說不定哪天你能超過吳隱那個獃子！」顧斬笑著說道。
「你才是獃子！」吳隱並不在附近，但不妨礙他聽到了有人在他背後罵他。
「你竟敢偷聽我說話！」顧斬起身說道。
「鬼才偷聽你，我是聽外面到底是什麼動靜！」吳隱傳音說道。
「外面？」聽吳隱這麼一說，顧斬才靜下心來感知周圍，忽然眼睛瞪得斗大，不由的滴咕道：「這麼大陣仗要幹嘛？」
顧斬感知到，數百名武者正趁著夜色在大規模移動。他知道，在京城能一下子調出這麼多的高手的，只有四維門！
今夜四維門大概無眠，就在剛剛四維門幾乎傾巢而出，奔向了京城的四面八方，他們的目標很明確——西原的各個情報窩點。
當一朵絢麗的煙花在空中綻放后，京城的百姓無不駐足觀望，但他們誰也不知道，就在這一刻，無數的戰鬥正在打響，數百個生命轉瞬灰飛煙滅，西原在長明經營了十幾年的各個據點，幾乎被全數端掉。
四維門不出手則矣，出手則堅決果斷而且悄無聲息。京城的百姓毫無察覺在他們的身邊發生過廝殺和屠戮，對他們來說今夜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夜罷了，無非是城中起了幾場小小的火災……
站在高塔頂層的胖子一臉微笑，俯瞰著那幾處失火的地方，在他眼中幾個小小的紅點就像是稍縱即逝的小煙花罷了。
今日他將桑巴供述的情報彙報給皇帝后，在皇帝的授權下展開了這次行動，作為對西原的還擊。
胖子抿了一口，望著窗外幽幽的自言自語：「哎呀呀，這次我出手了，你會怎麼接招呢？沒見過的明律聖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