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朕要找師父
微暖的陽光透過窗戶,將整個御書房都照得明亮起來。
在一片光明之中,楚牧登基后的第一次小朝開始了。
小朝不同於大朝,是幾乎每天都會進行的,但只有少數官員參加。一般情況下就是皇帝和內閣大臣們聚在一起議事,有特殊情況才會臨時增進相關部會的官員。
自從楚牧在詔書上蓋了寶璽,大家都鬆了口氣, 他能明顯感覺張淵出了一頭的汗,腿都有些發軟,趕緊招呼太監們搬椅子來,讓幾位閣老坐下。
其實這也是小朝的慣例,小朝議事相對而言沒有那麼正式,因為一談可能就是一兩個時辰, 皇帝都會給閣老門賜座上茶, 有時聊久了還會一起吃點點心。
張淵接過太監遞來的茶,趕緊喝了一大口, 終於感覺自己緩過來了。對於那份詔書,張淵自認為提出來是大公無私的,但在楚牧沒有同意以前,心裡還是慌亂不已的。
楚牧面前的案上除了那方剛才他把玩已久的寶璽,還有一個托盤,裡面是剛才左都御史王世堅送給自己的登基禮物。
拿起那根小小的挖耳勺,楚牧不禁笑了起來,他還沒看王世堅的檔案,不過看張淵檔案時裡面提到過王世堅,稱他是張淵之後最喜歡進諫的諍臣。只是沒想到王世堅進諫都能玩出點花來,居然會送天子一根挖耳勺。
高光義看見楚牧拿著那根挖耳勺,說道:「哎,雖然這挖耳勺兒戲了些,但王大人的話還是用心還是好的。」
「沽名釣譽之輩!」袁復在一旁嘟囔了一句。
楚牧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在他看來王世堅或許是沽名釣譽之輩或許是鐵骨諍臣,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個敢說話的人。
永平帝為何得到天下讀書人的尊重, 有一條便是諍臣敢諫,永平敢聽,不管他是不是聽進去了,至少他從沒有拒諫,更沒有打擊過這些直言敢諫者(三寶中的大寶被貶出去另有原因)。
或許王世堅們在朝中並沒有太多的勢力,但楚牧不會疏遠他們,甚至還會有意識的接近他們。因為他們敢諫能得好名聲,自己敢聽不也能得美名么!還因為他們敢講敢開炮,一個敢於對皇帝開炮的人,或許有一天也能幫皇帝開炮……
楚牧放下挖耳勺,問道:「對了,今日頒布第一道詔書,為何朕看有些大臣面露驚訝之色?」
這話一說,四位大臣忽然都站了起來,互相看了一眼,對著楚牧彎腰告罪。
「此事,臣正要請罪!」竇鼎之拱手說道。
又請罪?你們又要玩什麼花樣?
「陛下的第一道詔書,按理來說應體現陛下仁德愛民之心, 故而按慣例除了大赦天下外, 還應該與民更始減免賦稅!不過這條內閣商議后, 刪掉了!」竇鼎之嚴肅的說道。
楚牧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大臣們是詫異自己登基光來了個不花錢的大赦天下,實質的好處一點沒給百姓。
楚牧皺起眉頭,自己還琢磨著從諍臣那謀點好名聲來,這好名聲還沒到賬呢,就讓這四個老頭給自己敗了。
「為何刪掉啊?」楚牧問道。
竇鼎之有些無奈的說道:「帑藏空虛!」
楚牧顯然沒聽過這個詞,半天沒吱聲琢磨這是什麼意思。
袁復或許看出了皇帝的疑問,便補充道:「就是國庫沒錢了!」
「沒錢了?」楚牧沒想到原因這麼現實。
「都是臣輔政不利,請陛下責罰!」竇鼎之鞠躬請罪。
「請陛下責罰!」另外三個閣老也一齊請罪。
楚牧嘆了口氣,問道:「是一點都沒有了么?」
「國庫目前尚存銀五十四萬兩,各類糧總計四百七十萬石!」張淵答道。
楚牧估算著覺得這也不少了,便說:「這不是還有點么!朕登基該減免點賦稅還是得減點!」
高光義嘆了口氣,道:「陛下,這還是之前統計的,今日登基大典,又花了八萬多兩,還得留出修建大行皇帝的陵寢的銀子,以及各種花銷,所以……」
「所以什麼?」楚牧問道。
張淵有話直說「所以實際上要修完陵寢還差十一二萬兩!」
其實內閣已經非常節省了,楚牧雖然沒覺得自己的登基大典寒酸,但僅僅八萬兩的大典已經是史上花費最少的了,就連一貫簡樸的永平帝登基大典都花了十三萬兩。
楚牧是萬萬沒想到啊,自己接手接了個負數,問道:「現在財政這麼困難么?」
張淵從懷裡拿出了一封文書,放到案上,道:「這是臣歸總的近十年朝廷的財政情況,請陛下御覽!」
楚牧拿起文書查看,上面詳細的記錄了這十年的財稅情況,越看越奇怪。
「怎麼每年的收入越來越少?這幾年遇過大災么?」楚牧蹙眉問道。
「小災年年都有,所幸蒼天庇護,這幾年未遇大旱大澇!」張淵回答道。
「那又是為什麼呢?」
張淵高光義和袁復互相看了一眼,都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唯有首輔沉默了片刻,說道:「大行皇帝仁慈安民,年年減稅歲歲免賦,故而所收越來越少!」
「啊?」楚牧沒想到這錢是被永平帝給減稅減沒的。
我名義上的爹啊!你愛民減稅可以,你怎麼把我的額度都減完了!你這是典型的減自己的稅,讓別人無稅可減了啊!
或許是看出楚牧的不悅,張淵上前解釋道:「其實大行皇帝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
當年武宗(也就是楚牧名義上的爺爺)尚武好戰。執政時期正逢西原國力增加屢次挑釁,武宗先後三次御駕親征,皆大勝而還,天下盛讚其有太祖之神武。
人便是這樣,被人吹捧多了就容易飄。
西原被打服了不來挑釁了,武宗卻來勁了,兩次率大軍進攻西原,結果名義上打平實際上是損兵折將而返,武宗鬱悶了好幾年。
後來山南五國之間爆發混戰,其中南嶽遣使而來請求武宗調停,武宗以宗主國之尊下令各國停戰,恢復開戰前的疆域。
南黎、南水打了半天好不容易佔了點地方,豈會輕易拱手還回去,拒不同意。武宗勃然大怒,派遣大軍討之,奈何大軍千里迢迢剛到,就被人打了個大埋伏鎩羽而歸。氣的武宗又御駕親征,雖然大勝歸來,可最終是被佔了土地的南嶽等國收復故土,大文除了把南黎南水打服了外,實質上沒得到一毛錢好處。
連年的征戰加上幾次大災,導致大文的國庫空虛,武宗接連提高賦稅,本來大文一年全部稅收摺合銀子是二千五百萬兩,到了武宗最後一年,竟然稅負達到了四千一百萬兩。大文境內更是史無前例的發生了兩次起義,雖然規模不大但讓繼位的永平帝格外緊張。
所以登基第一年,永平帝就宣布大規模的減稅和裁軍,一下就把賦稅降到了二千萬兩一年。而後大文每遇到一次大災,永平帝就減一次賦稅,最關鍵的是他光減,災后就不再漲回來了。到了永平十年,全國的賦稅總額只有一千七百萬兩了。
這一番仁德之政,讓永平帝確實得到了百姓們的愛戴,民間紛紛編出歌謠稱讚這位仁君,他生辰那天舉國歡慶如同過年一般。
而後又發生了西原大舉來犯,英王率兵出擊大破之。本來打仗是要花錢的,結果永平帝反而那一年減稅,理由是西邊戰亂影響了當地百姓的生計,其實這話沒錯,可錯的是西邊戰亂永平帝把全國的稅都減了。
當時就有人懷疑是因為英王大破西原贏得百姓稱讚,永平帝便通過減稅爭取民心。
三年前永平帝重傷恢復后,說是百姓祈禱才讓他轉危為安的,又準備減稅,還是內閣四位大臣聯手阻攔,以辭官相威脅永平帝才作罷。
聽完張淵的講述,楚牧很是無語,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名義上的爹,聽過痴迷於美色的,痴迷於遊獵的,還真沒聽說過痴迷於減稅的。
楚牧嘆了口氣,道:「現在國庫的情況,就不用說減稅的事了,是不是該適當加點稅啊!」
楚牧倒是真沒想著多搞錢讓自己玩樂,而是擔心國庫沒錢朝廷玩不轉了。
竇鼎之再次鞠躬致歉,道:「萬萬不可,陛下登基不能減賦以顯仁德,決不能加賦了!」
張淵也上前拱手道:「臣知陛下之憂慮,雖然現在國庫不充,但馬上夏賦就要開始徵收了,維持正常開銷應是足夠的!」
楚牧聽完放心的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各位為國理財了!」說完看著手中的文書,又道:「對了,這全國賦稅朕知曉了,可其他諸如人口、戶數、土地情況朕還不知,勞煩各位整理成文呈上來!」
「臣已經準備好了!」竇鼎之說著從懷中拿出一份文書,交給楚牧。
楚牧很驚訝首輔已經準備好了,接過來打開一看,密密麻麻十幾頁的內容。
竇鼎之說道:「陛下初登大寶,國事還不熟悉,故而臣大致總結了一份供陛下參考。現在大文一十八道,總計三千二百八十萬戶,一萬萬四千七百萬口。能耕之地約十一萬萬畝……」
楚牧看著竇鼎之呈上來報告,大文全境的楚漢道、三秦道、久昌道、巴東道、吳中道、慶安道、交東道、交西道、劍南道、晉陽道、齊泰道、泉門道、雍涼道、南理道、黔山道、原中道、燕平道、臨海道全部一十八道,每一道的人口戶數,土地面積,賦稅情況皆有記載。
看著如此詳實的報告,楚牧微微抬頭看著還在彙報的竇鼎之,暗想首輔看來真是在幫助上手國政。
竇鼎之或許是察覺到了楚牧的目光,微微點頭回應。
「有勞首輔了!朕得好好看看!」楚牧說道,看這四位大臣又都站了起來,趕緊擺擺手,道:「各位坐下稍憩!」
幾位大臣皆拱手感謝后坐回椅子上,楚牧則繼續看著幾份文書,看著看著眉頭就皺了起來。
端著茶杯竇鼎之自是察覺但不動聲色的悠然喝著茶。
片刻之後,楚牧已是一邊嘆氣,一邊撓腮一副憂愁的樣子。
張淵實在看不下去,道:「陛下也不要心急,國事如麻,但大體是還是平穩的,無須太過憂愁!」
「張閣老誤會了!」楚牧起身嘆了口氣,又道:「朕不是憂愁國事,這些事有諸公輔佐,真相信一定會慢慢好轉!只是……」
楚牧又蹙眉抿著嘴唇欲言又止。
「陛下有什麼話只管明說,臣等定竭力相助!」袁復起身拱手道。
「哎,難以啟齒!朕長於鄉野,可嘆家無餘資沒有好好讀過幾年書,好不容易能來國子監求學,本想刻苦攻讀幾年,結果就匆忙入宮。哎,剛才朕看諸公準備的文書,好多地方不明就裡,慚愧啊!」楚牧一臉哀愁的說道。
這事啊!楚牧這麼一說,張淵高光義和袁復便釋然的笑了起來。
尤其是張淵,從小就是個愛讀書的人,在禮部幹了十幾年,最愛和學子們打交道。
「陛下,能謙恭向學,這是好事啊!臣早就想為陛下擇賢良而師,只是這段時間來事情太多耽誤了!今日正好跟陛下說說,天子,萬民之主,我朝以文為國號,自是最崇文教,陛下向學乃是國家之幸事!」張淵激動的說道。
「聽聞張閣老過去一直在禮部,想來此事再熟悉不過,便請張閣老為朕擇選幾位良師。」楚牧說道。
張淵一聽趕緊跪下,拱手道:「陛下放心,臣一定竭誠為您尋覓!」
竇鼎之看著楚牧,有些疑惑皇帝為何突然提到找老師的事,總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
楚牧快步過來一把扶起張淵,道:「那便交給閣老了!請坐!」
「想我大文以文立國,朕唯有勤學苦讀,方能不負列祖列宗!對了,我朝崇文不抑武,朕有了教書先生也得有騎射師父啊!」楚牧話鋒一轉。
楚牧此話不虛,太祖立國崇文不抑武,文武並重。莫說歷代天子除了讀書還得學習騎射,就連一般大族富商之家都會讓子孫練習騎射。
「嗯!陛下這話沒錯!」袁復起身附和道。
「騎射乃君子六藝之一,不可不學!當年大行皇帝身體羸弱也不曾放棄騎射,只是……」張淵說的有些哀傷,三年前永平就是騎馬摔傷的。
楚牧點了點頭,道:「不知各位有什麼騎射師父能推薦的?」
一下現場便安靜了下來,要知道過去內閣是不過問軍事的,跟軍務唯一沾邊的業務,就是供給軍需,說推薦一時也想不出誰來。
張淵倒是想到了英王,可那也不能推薦啊。
看幾位閣老不做聲,楚牧也假意皺起眉頭,道:「按祖制我現在學習騎射已經晚了,得快點找個騎射師父啊!對了,軍中將領誰人騎射最強?」
楚牧要是問將軍中誰打仗最勇猛,可能幾個閣老還能說說,問具體誰騎射好,他們是真不知道。
「朕想來,騎射不能光看在演武場的能耐,真本領那是上過戰場拼過命還能活下來的!這樣吧,朕繼位以來還未單獨見過軍方將領,正好明日讓各將入宮,朕接見他們並從中選擇一位朕的騎射先生。」楚牧宣佈道。
他這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繼位閣老雖然感覺其中有文章,但也沒道理反對,便一齊拱手遵命。
竇鼎之行禮完起身看著楚牧,心想你這不是要找騎射師父,明明是要挑選自己的近衛軍……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