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艾米十八

  到了墓前,那個女人果然不在了,秦朗從袋子里拿了煙酒擺好,然後開始燒紙錢,紙錢不是他買的,家裡一直都備有,他知道是母親買的,有時侯,她在家裡的後院里也給秦朝燒,生怕他在下面不夠錢花,怕他挨餓受凍,母親在秦朝的事情上已經有些瘋魔,總認為自已可以看得到他,總說秦朝給她託夢,她活在自已的世界里,自編自導著對小兒子的思念。他看在眼裡,只覺得心酸。 

  剛燒了幾張紙,他突然聽到身後有響聲,回頭一看,是那個女人,一臉驚慌的杵在那裡,一手拎著那個啤酒瓶,一手抱著一捧野花,他看了她一眼,沒作聲,轉回頭繼續燒紙。 

  艾米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裡惴惴不安,明明說過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可是才過了一個晚上,他們又碰到了。 

  默默的站了一會,艾米輕輕的走過去,把啤酒瓶放在墓碑前,然後把花一支一支小心的插進去,秦朗的餘光瞟到她的衣服濕透了,濕衣服貼在背上,印出裡面文胸的排扣來,細細的一條凸在那裡。 

  插完花,艾米又擺弄了一下,直到自已滿意,才站起來,悄悄的瞟了秦朗一眼,嘴唇抿了又抿,倒底沒說話,默默的轉身走了。 

  秦朗專心致至的燒著紙錢,一眼都沒瞟她,彷彿當她根本不存在。厚厚的幾捆紙錢都燒完了,他站起來,跺了跺麻木的腳,看著猩紅的紙錢慢慢燃盡,最後變成黑色的灰燼。一陣風吹來,把黑色的灰燼吹得到處都是,飄蕩在半空,象猙獰的黑蝴蝶一般。秦朗避開風頭,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灰燼,慢慢往山下走去。 

  林間有清脆的鳥聲,有潺潺的溪水流動的聲音,還有風穿過樹枝的呼呼聲,大自然的聲音總是會讓人心情愉悅,但此刻,秦朗的心情卻沉到了谷底,他總說母親來一次傷心一次,所以盡量不讓她來,但他自已還不是一樣,每次來,每次都心痛得無以復加,他不會流淚,但心裡的難過和悲痛完全將他擊垮,以至於他下山的時侯,腳都有些打顫。 

  突然,遠處的樹下好象躺著一個人,他急步走過去,眯著眼睛細看,是那個女人!又醉倒了嗎?她的酒量那麼好,一瓶啤酒也會醉倒嗎? 

  他蹲下來輕輕推了推她,她身上的熱度讓他皺起眉頭,伸手探向她前額,果然很燙,她發燒了。他把她拉起來背在背上,可女人的身體軟得象灘泥,一鬆手就往下滑溜,試了幾次都不行,沒辦法,他只好打橫抱起她。她很輕,但並不好抱,背上都是骨頭,硌得他手疼。 

  她閉著眼,微蹙著眉,蒼白的臉上暈出不健康的艷紅,嘴唇不時抖動兩下,好象在說什麼,又好象只是無意識的哼哼,她的睫毛很長,彎起漂亮的弧度,上面掛著細碎的水珠,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她的淚水?走動之間,那水珠搖搖欲墜,晶瑩剔透得象清晨的露珠一般。 

  好不容易下得山來,秦朗冒出了一身大汗,他把她塞進後座,然後開車回城。 

  到醫院的時侯,已經快中午了,他把她丟在急診室,交了錢就準備走,但是醫生叫住他,說:「秦先生,那位艾小姐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淋了雨又發燒,最好留院觀察,你看是不是……」 

  他的臉一下變得慘白,攥緊醫生的胳膊,不可置信的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的臉色很難看,聲音隱隱帶著怒氣,醫生有些害怕,但職責所在,他把原話又重述了一遍。他愣怔在那裡,慢慢的鬆了手,轉身慢慢往留觀室里走。 

  她躺在床上,濕衣服被換下來,穿上了醫院的病服,她瘦小的身軀覆在藍色條紋的病服下,顯得那麼纖弱,細細的胳膊露在外面,好象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折斷。他看她的肚子,很平坦,一點不象有孕的樣子,他不相信,這樣瘦,怎麼會有孩子了呢? 

  她哼了兩聲,嘴唇又在蠕動,他湊近去聽,聽了好久,才知道她在叫:小五……小五…… 

  他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把臉埋在掌心裡,久久的保持著這個姿式,一動也不動,護士進來兩次,看到他都是這個樣子,心裡還直納悶,這樣也睡得著? 

  艾米不知道自已是不是在做夢,她看到了秦朝,雖然面目模糊,但她知道是他,他抱著她不停的走,他的雙臂有力,步伐穩健。她依在他的胸口,聽到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鏗鏘有力,他的身體很熱,而她很冷,所以她緊緊的依偎著他,只希望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就算要走到世界的盡頭也無所謂。 

  她知道是做夢,所以不願意睜開眼睛,她怕一睜開,秦朝就不見了,做了那麼多次夢,唯有這次最真實,熟悉而親切的感覺讓她覺得欣喜。她其實偷偷看了他一眼,雖然他的面孔很模糊,但他的目光很清轍,帶著一絲憐憫看她,她知道自已現在看起來肯定很糟糕,不然小五不會那樣看她…… 

  夢做得再長,也終究會醒,她緩緩睜開眼睛,心猛然一跳,那雙眼睛還在,但瞬間她清醒了,他不是小五,他是秦朗,她早上在小五的墓前遇到了他。 

  她茫然的環顧著四周,乾涸的嘴唇動了動,聲音有些嘶啞:「我怎麼啦?」 

  「你發燒了,在醫院。」秦朗面無表情,聲音很平靜,拿過小柜子上的一碗粥給她:「我買了粥,你要吃點嗎?」 

  她硬撐著坐起來,接過那碗粥,低聲道了謝,她確實餓了,雖然沒胃口,但餓的滋味更不好受。 

  只是,她沒想到秦朗會送她來醫院,更沒想到他還會買粥給她吃。 

  粥很清香,淡淡的甜味,軟糯綿長,她一口氣吃了半碗。突然聽到秦朗問:「醫生說你懷孕了,孩子是誰的?」 

  「哐當!」瓷碗掉在地上摔成兩瓣。她的瞳孔急劇的收縮,兩手緊緊攥著身下的床單:「你說什麼?我懷孕了?」 

  原來她自已也不知道,秦朗撫了一下額,他的震驚已經過去了,他只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對,醫生說你有兩個月身孕,告訴我,孩子是誰的?」 

  給讀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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