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八章 死亦為鬼雄(下)
第六使徒摩洛克被直接撞到了空間爐所在的那層艙體內,足足躺了十多秒時間,仍然處在極度愣神狀態下,連起身都忘了。
這算得上是極度類人化的表現了,他因此而變得不再像個神,跟那些低等生物無限拉近了距離。低等生物常常會煞有其事地思考,卻改變不了現狀,瘋狂才是他們的代言詞,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奇怪。
就好比那條只有**力量勉強能看的蟲子,居然放棄了剛剛撿回的臨時生命,將火種能量全部灌輸給了夜叉——摩洛克現在已能確定趙白城絕非諸生吞噬者,對阿卡瑪的自殺行為就只是覺得可笑,完全莫名其妙。
這能代表什麼?最後的掙扎?鬥志的融合?一條蟲對另一條蟲的使命託付?
摩洛克覺得簡直荒謬透頂,儘管趙白城扮演的這條蟲確實強大到了離譜的程度,也不代表他就能顛覆最基本的法則。更別說是靠著一點點吸收力量的方式來完成可憐的逆轉了,那根本就是在做夢。
對手遲遲不下來,自然是在拖延時間,他也確實需要時間去適應這場前所未有的戰鬥。以他所在的物種階層而言,能夠撐到現在,並將自己逼到如此地步,已經算得上是奇迹。
摩洛克不得不承認,這顆星球給自己帶來了很大驚喜。現在他也不得不需要考慮一下,接下來該如何終結遊戲。
是的,終結。
星艦上的末日武器與使徒最強能力相維繫,一旦釋放,就算再多的蟲子都只有毀滅一途。但按照原定計劃,星艦抵達大氣層時激活末日武器,才能達到最大威能。如果用在當下,對整個計劃都會產生影響。
尷尬境地讓摩洛克頗為惱火,考慮片刻後趙白城已直撲下來,落在了他的面前。
「神也會跟死狗一樣躺著不動?」趙白城輕蔑地笑了笑。
「表象沒有任何實質意義,你看到的是人也好,是狗也好,改變不了你我原有的定位。我只是在想應不應該在你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傲慢是原罪,你好像已經成了它的俘虜。」摩洛克慢慢懸浮而起,由於光禿禿的眉弓而顯得格外詭異的臉龐上,又恢復了那種漠然與平靜。
趙白城不動聲色地掃了眼他身後的空間爐,暗自皺眉。跟原先感知到的一樣,空間爐充斥著神之本原轉化而來的烈焰,能量流由於極度的濃縮已經從金炎變成了近乎白金色,濃稠如液體。因此這裡變得更像個熔爐,規模上比預估的更大,爐體至少有數百米高,裡面如轉盤般轉著無數巨型試管狀容器。在能量之海的浸沒下,一雙雙機械臂往容器中植入著最基本的生命組成部分——星核,隨後從胚胎萌芽到成人軀體,發育成長過程在片刻之內就已完成。
泰坦的科技手段確實驚人,但這些卻並非創造,而是再造。趙白城能感知到空間爐的能量灌輸在遵循著某種軌跡,試管中逐漸成形的活物其實正是在修羅獵場中曾經見過的實驗體,獵場顯然不止一個,而在他們身上發生的是從消散到重塑的過程。
這種程度的整體重塑,比起趙白城令異民完成的重生,要強過了萬倍。所以說他現在掌握的還僅僅是神之本原的初步奧秘,沒有觸摸到核心層面。如果能真正學會如此威能,瑪格羅姆和羅森的自我毀滅也將會被逆轉,等到實力更進一步,手頭保留的那些火種或許也能讓魔人龍將完成臨時復活。
是臨時。
所有實驗體造就的神仆大軍,體內都存在著一個不可逆的倒數訊號,就跟趙白城造就的鬼卒一樣。按照這種連泰坦都無法改變的自然法則走下去,暴爪屍良青影巴圖等人都將在幾天後重歸死亡,沒有人可以例外。
老天才是最強的,生老病死才是永恆不變的定律。阿卡瑪說的幫忙,正是在這個方面。透過他的記憶、歷練、和人生感悟,趙白城隱隱約約摸到了一條線,那潛藏的搏動如同阿卡瑪的雄渾心跳,也散發著大地的泥土氣息和熔岩海季風的硫磺味道。
活著。
不單單是自己要活,身邊的人也同樣得活下去,那是他們本來就該有的權利。作為入侵者,泰坦就像是沖入河流的鱷龜,橫衝直撞地撲濺起名為「厄運」的浪花。老天卻依舊如同一個尸位素餐的管理員,任由獵食場面在眼皮底下大舉爆發,沒有半點干涉的意思。
命運只能靠著自己去把握。趙白城以前同樣是一尾游魚,二十多年來游弋在世間長河,所見的大多是血盆大口和森厲長牙。他曾遍體鱗傷全身披血,以腐肉為食,骸骨為家,一步步撐到今天,身上的每一片鱗甲都早已磨成了刀鋒。
眼前的鱷龜自然是龐然大物,趙白城卻已經掀了它一個跟頭。最終的搏命時刻馬上就要來到,他發現自己在想的東西有很多,以前那些曾視為軟弱的情感,帶來的竟是無窮鬥志。
「或許你把救贖視為分文不值的空談,可每一樣經歷過時光洗禮的事物,都已被證明了存在的必要。」摩洛克的語聲變得空靈威嚴,整個身軀散發出的光輝與空間爐彼此融合,波動跳躍完全達成一致。
第六使徒驟然抬手,向著趙白城一指,「那污穢不潔的,必將得以清洗,焚凈在這世間!」
強烈的審判之光席捲了艙體,威能與荒原上空那輪驕陽所形成的不可同日而語。趙白城卻從原先所站的位置瞬間消失,跟著一聲如洪鐘般的巨響隆隆震開,從星艦內部散發,傳遍了整個深淵!
他合身撞在了空間爐堅不可摧的表層,星艦的飛行勢頭甚至都被帶著微微一滯!
「愚蠢的生靈,你難道還看不出我跟空間爐是一體的嗎?以你偷去的那點神之本原,又怎麼可能撼動我的共生結界!」摩洛克縱聲長笑,指尖凝成的光矛如影隨形,直刺趙白城。
趙白城不是在拿雞蛋碰石頭,而是在拿雞蛋去開山!就神之本原的強弱對比上,他跟摩洛克等於是兩個層面的對決,或許與飛蛾撲火來形容才足夠貼切。但阿卡瑪對法則更深一層的理解,卻使得趙白城明白了空間爐不但是星艦上最危險的核心部分,同時也是第六使徒的致命軟肋。它確實不該去碰,能量流可能引發的爆炸將毀滅一切,可如果不去打破它,第六使徒的能力將無窮無盡,斗到最後唯有敗途。
這是柄雙刃劍,趙白城已決定一試。
「轟」的又一聲巨響,空間爐表面被撞下深深的凹坑,轉眼間又恢復成原狀。摩洛克輕蔑地笑了笑,光矛連擲,在趙白城身上開出一個直貫前胸後背的傷口,艙內的光域也變得更加濃厚,眼看著就要將對手的護體屏障完全燒盡。
空中灰芒一閃,凶戾氣息陡然大盛,趙白城已拔出背後一支骨質戰旗,反擲了過來。靠著強大的爆發速度,他正將自己變成圍繞著空間爐急速旋轉的黑煙,並躲過摩洛克的出手。這突如其來的反擊讓摩洛克吃了一驚,戰旗上所攜的吞噬能量,在所有泰坦的眼中相當於最為忌憚的病毒,他不得不臨時結出光盾,將其擋下。
「轟!」
如雷的震蕩中,趙白城第二次狠狠撞上了空間爐,加固著神之本原的液態金屬讓他覺得自己是在撞整顆地球,反噬力量令本原一陣天翻地覆。
擴散的聲波早已引起了戰場上異民的注意,部分強者分辨出趙白城的能力振幅,紛紛長嗥起來。正在星艦下方衝殺的巴圖遠遠看了飛奔過來的暴爪一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即便瞳仁中瀰漫的黑炎也掩蓋不了瘋狂光芒。
隨著重塑的火種一點點將力量提升到極致,復活的異民大多都感覺到了那個跳躍的訊號,明白這段臨時生命終究有限,等訊號到達盡頭,真正無可挽回的死亡終將來臨。
能再次戰鬥,其實這就已經足夠。
「上啊!」巴圖狂吼,雙腳在地面上跺出兩個深坑,彎曲了膝蓋。
附近成百上千的異民像巨猿般撲來,以巴圖的龐大身軀為基石之一,往空中的星艦攀爬而去。他們纏繞在一起,化成一股酷似井噴的狂流,以彼此的身體作為借力點,一個踏著一個,一個踩著一個。最頂端的人不斷掉落,不斷又有新的異民從下方被硬生生推上來,一條巨大蜿蜒的觸手就這麼越變越粗,越升越高!
這恐怖到極點的景象讓附近所有的神仆都怔住,原本僵硬如死的臉龐上充斥著茫然。當那條完全由異民組成的人潮觸手搭上星艦邊緣,戰場上猛然起了一陣呼嘯,風雲變色。
暴爪第一個衝上星艦,雙刀交錯,帶出半月狠狠斬向一名負傷落下的泰坦。泰坦大為驚訝,甚至覺得羞辱,隨即卻被大舉登艦的青影屍良等人圍住,這些蟲子身上散發的死亡氣息讓他隱約感到了難以置信的威脅。還沒來得及施展神力,蟻群般的異民已蜂擁而上,那泰坦成了巨浪中的礁石,轉瞬間被徹底吞噬,撕咬成渣。沒過多久,星艦甲板表層就足足多出了上萬人。
異民本就是最原始嗜血的野獸,即便能力提升至今,其中絕大多數也無法飛行。在完成野獸般的攀爬之後,他們望向那些由於空間爐震蕩而不斷墜落到甲板上的泰坦,獰笑著亮出爪牙,開始了同樣充斥獸性的本能動作。
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