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雷動
「不知死活的老狗,滾出去!」第一個撲向祖曼的居然是血族議長馬澤爾,嘴裡狂吼著早已習慣的蔑稱。
儘管搞不懂在呼嘯古堡總是卑躬屈膝滿臉諂媚的祖曼,怎麼會變了個模樣,但全面爆發的強烈情緒還是壓垮了最後一絲理智,促使馬澤爾跳起身來。
瑪格羅姆跟羅森都沒來得及阻止他,臉色大變。祖曼也愕然轉頭,望向急速接近的馬澤爾,很奇怪他在激動個什麼勁。
這麼快就抱上新主子的大腿了?
大祭司隨即否定了想法,在馬澤爾的眼神中,他捕捉到的就只有悲涼。
鳳凰女王被諸神無用當眾威逼,極度的羞辱早就像毒蛇一樣在啃噬著每個血族的心臟,即便是兩名議長也不能例外。祖曼的突然登場顯然證明了部落方已經有所動作,馬澤爾沒想到這些骯髒野獸竟會施以援手,卻不認為會真正帶來轉機。城外有「幾十萬蠻牙」自然是在胡吹大氣,他們沒理由不惜代價來蹚這趟渾水。
祖曼面對諸神無用表現出的勇氣,讓馬澤爾發現自己好像一直都低估他了。就彷彿被豺狼欺凌的野狗,平時總是夾著尾巴,如今卻在悍然對抗猛虎——巨大的反差形成了一個同樣巨大的刺激點,馬澤爾幾乎無地自容。
他在躥出的時候,連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衝動到如此地步,但卻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祖曼死在諸神無用手上,
兔死狐悲嗎?還是我想證明什麼?
馬澤爾到了祖曼跟前,揚起手來,想要一巴掌將這不知死活的老傢伙抽飛出去,然後再隨便用上什麼血術,做得漂亮點,只要能留下他的命就好。
諸神無用應該不會在鳳凰面前,對毫無抵抗能力的弱者出手,馬澤爾覺得可以賭一把。
他似乎賭贏了。
隨著諸神無用的彈指動作,馬澤爾的頭顱爆成了一團小型禮花,血肉骨渣在空中就分解成星星點點的金色輝芒,場面奇詭到了極點。
「我不太喜歡自作聰明的人,也很不習慣說話的時候被打擾。」諸神無用冷冷環視大廳,「還有下一個嗎?」
羅森怔怔望向馬澤爾仍在抽搐的屍身,霍然站起,卻被瑪格羅姆一把拽住,硬生生扯得重新坐回椅子上。
「現在不是時候。」瑪格羅姆傳出的精神波動很短促,也很陰冷。
兩名女侍從仍站在那裡,跟所有人一樣,關注著事態變化。祖曼遠遠瞥了眼她倆,古怪地笑了笑,視線轉向諸神無用,「原來你們血族是這麼相處的,今天可算是開眼界啦!可憐馬澤爾議長英雄一世啊英雄一世……唉,我老人家年紀大了,心臟有點不好,看到血就想吐。既然現在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了,那也就沒我什麼事了。要打架的話,一會自然有人陪你打,我這把骨頭可經不起折騰,走啦!」說完當真轉身就走。
「你說的部落酋長,是那個叫蒙達的?」諸神無用緩緩問道。
「是啊,除了他還能有誰!」祖曼沒回頭。
鳳凰的眼眸悄然間寒意大盛,迸發出的殺氣就連諸神無用都明顯感覺到了異樣。諸神無用因此而露出笑意,凝視著祖曼的背影,指尖成形的金色炎火如槍如刺,「我對你的興趣,其實比對他的更大。別人都叫你老狗是嗎?我有點好奇,到底是什麼給了你勇氣,敢站到我的面前來說出剛才那些話?」
「有大酋長給我撐腰,我老人家怕什麼……」祖曼話音未落,四條金芒燦然的長索已如蛇游至,將他的雙手雙腳牢牢鎖死,整個人呈大字型懸吊在空中。
諸神無用很滿意自己的傑作,欣賞了一會祖曼氣急敗壞破口大罵的模樣,淡淡道:「你的大酋長在哪裡,我怎麼沒有看到?」
「爆你***臭蝙蝠,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你不懂嗎?你敢動老子一根毛,蒙達酋長絕對會屠城報復,把你這王八蛋斬成肉醬!」祖曼仍牢牢握著手杖,掙扎得像只蛛中的老蛾子。
「規矩?」諸神無用環視全場,縱聲長笑,「從現在開始,我的話就是深淵裡唯一的規矩!」
血光爆現時,祖曼在劇痛中嘶吼了一聲,暗自後悔不迭,「媽的……這下玩大了。」
為了阻止鳳凰,他不得不提前趕來墮落之城,把婚宴攪成渾水。現在唯一還能指望的,就是那天殺的小畜生能夠及時出現,救下自己的老命了。
同一時刻,一個矮小的身影,正從荒原腹地掠出,橫穿了整個人類軍營。
他的個頭實在是太小,步伐跨度連成年人的一半都不到,但卻像個看不見的幽靈,只幾個縱越,便將軍營拋在身後。站到墮落之城的城門前時,他仰頭望了眼垛口后的血族衛兵,周身涌動的半透明波紋如水褪盡。
一名衛隊長首先發現了這個憑空出現在視野中的古怪傢伙,剛要揚聲示警,卻突然僵在了原地。城頭上的其他血族也都跟他一樣,變成了泥塑木雕。緊接著,成排成排的武器被放下,眾人明知事情不妙,卻根本無法自控地屈膝跪倒,火種光芒在那股熟悉而強大的祖符威能之下搖曳欲熄。
城門在十六部絞車扯動下,隆隆洞開。門邊跪了滿地的血族衛兵幾乎連動一動手指的能力都完全失去,唯有極少數強者,才能勉強抬起視線,看清眼前與暗月祖符合為一體的矮小身影。
是個穿著全套板甲的男孩,最多只有七八歲模樣,覆面式頭盔並未拉下面罩,烏黑的長發披在身後,刀刻般的五官線條透著清秀。甲胄表層猙獰的符文圖案似乎與他格格不入,但在那些血族強者的眼中,卻是出奇的匹配。他們覺得自己看到的根本就是一頭化為人形的遠古巨獸,就連對方孤零零的影子,都散發著如山如岳的壓迫感,似乎隨時便會撕破皮囊露出巨大瘋狂的本貌,將整個墮落之城囫圇吞下。
男孩踏入城內,立時怔了怔,眼瞳深處有著厲芒一閃。
感知半徑覆蓋了城池,那座高塔所在的方向,聚集著無數能力者,大祭司的火種也在其中,並且已經殘缺。
男孩低吼了一聲,攤開右手五指,掌心中翻湧的灰氣迅速成形,凝成一支足有碗口粗細、十餘米長的混沌之槍。槍身懸浮在空中,隱約泛著金屬光澤,如果大祭司在場,或許會大罵敗家子又糟蹋東西了——作為部落倒空箱底打造出的兩件秘器之一,【雷鳴之怒】已被這男孩完全吞噬分解,並以匪夷所思的方式融於能力之中。
男孩只助跑了三步,傾斜成彎弓的身軀驟然綳直,混沌之槍脫手而出。
沉悶無比的呼嘯如同滾雷涌動,城門方圓數里之內,全體衛兵都在風暴卷席下爆體而亡,火種化為灰燼。混沌之槍在空中拖出黑色尾焰,那是空間在極度震蕩下溢出的暗物質。槍影彷彿劃過水面的旗魚,由城門位置直射拜占王庭,不過彈指一揮間,便到了王庭廣場。
整條路線上的所有建築物,這才以爆裂四濺的方式徹底解體。街道不復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筆直破開的深溝,就長度而言,等於是由北至南將城池分為了兩界。廣場上擠滿的血族青年卻幾乎無人注意到這恐怖至極的一幕,他們的眼瞳倒影中就只剩下了那支彷彿是被冥王親手擲出的混沌之槍,全體呆若木雞。
在被存亡意識無限拉長的畫面中,它旋轉著,厲嘯著,燃燒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終扎入密集的人群,捲起滔天赤潮。
薔薇大廳里,祖曼的一條手臂滾落在地,早在幾分鐘前就跟身軀再無關聯。那會兒諸神無用心情頗佳,並不希望他的火種之光早早熄滅,又凌空刺瞎了祖曼的左眼,這才把注意力轉到另一條手臂上,如品味佳肴般慢條斯理。
「放了他,他只是個老獸人,不是強者!」鳳凰對蠻牙絕無好感,但卻更為憎惡這種只為滿足病態心理的施虐遊戲。
諸神無用居然真的停下手來。
隔著大廳牆壁,面向城門位置出神良久后,諸神無用漸漸擰起眉頭。在他身上,這是極為罕見的表情。
那一刻,男孩正踏入城門。
現在,混沌之槍已穿破堅壁,遍染猩紅的槍尖直刺諸神無用。他無聲冷笑,剛抬手格擋,忽覺身上一麻。祖曼頸間的白骨項鏈,也同時爆開了一顆縮水骷髏,黑煙騰起即逝。
「哇哈哈哈……」祖曼笑得像只終於偷到小雞的老狐狸,被刺瞎的左眼鮮血長流,「婊子養的小蝙蝠,總算陰到你了!」
諸神無用凝起天羅威能,雙火種怒放的金色烈焰瞬間就將那絲侵入體內的寒流徹底燒盡。但就是緩了這麼一緩,混沌之槍已紮上胸膛,令他整個人騰空而起。槍尖摧枯拉朽撕裂了護身屏障,在沾上皮肉的最後時刻,溫蒂尼剛剛將桌上裝著荒火祖符的小盒吸入手中,另一隻手拉住了諸神無用。
混沌之槍並非真正的實體,卻有著難以想象的沉重分量。兩人的聯手之力再加荒火祖符的部分力場轉換,在諸神無用身上形成又一層防禦護甲,依舊破碎。轟然聲中,諸神無用連續撞死數人並撞塌牆體,滾跌於王庭外圍,混沌之槍這才在嗡嗡顫動聲中消失。
諸神無用禮服破裂,胸前多了處血痕。傷口很淺,還沒到肌肉層,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不值一提,但這卻是他掌握天羅威能之後第一次被傷到,而且還傷得如此狼狽。
敵人的強大超乎預料,祖曼陰險無比的黑刀子更令諸神無用憤怒。他縱身而起,隔空揮拳,無形罡流仿若海潮怒卷,噬向這卑鄙的老獸人。不及躲閃的賓客被拳勁當場絞成殘肢碎片,血雨一路噴爆。
然而當潮頭到達祖曼面前時,卻被一隻小小的手掌,以類似趕蒼蠅的動作無聲拍散。
憑空多出的這個男孩,似乎把諸神無用當成了透明人,凝視著變成斷臂獨眼的祖曼,唇角如野獸般向後扯起。
「大祭司,我來晚了。」趙白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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