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翻滾吧,咆哮吧,魯魯小隊的
呼嘯古堡之大,著實超乎了幾頭幼崽的想象。唯一的好處大概就在於幽深的長廊,以及錯綜複雜的建築結構,為他們的行動提供了很大程度的掩護。
板凳作為探路先鋒,剛出庫房就嗅到了趙白城的氣息,邁著小短腿嗖的一下沒了影。留下魯魯等人大眼瞪著小眼,欲哭無淚。
魯魯眼中的狗爺總算還有點良心,幾分鐘后又重新出現,並將盲目走上錯誤路線的魯魯拖上另一條路。魯魯忍不住讚美了一番先祖之魂,儘管不知道是哪個老祖宗在發功庇佑,但有板凳在跟沒板凳在,無疑是大大不同的。
十二階的猛狗似乎就連嗅覺都到了傳說領域,板凳帶著隊伍連續躲過一處處明崗暗哨,隔著幾里地都能察覺到游弋不定的刀鋒行者。一路走得順利之極,在魯魯看來簡直跟散步沒什麼區別,但當進入通往地下的暗道后,危機卻突然襲來。
那是極長的一條螺旋形階梯,從堡內直達地底。就連阿獃都猜出趙白城一定在底下,連跑帶跳亢奮不已。然而剛到半途,板凳喉中發出一聲低沉咆哮,察覺到下面有人正往上來。魯魯見它掉頭,便跟著向後轉,同時揮手示意眾部下緊跟狗爺。
而上方的暗道入口處,卻在這個時候,也下來了一批人。板凳駐足不前,像無頭蒼蠅一樣兩邊聞了聞,嘴角掛下口水,傻在了那裡。
魯魯當即醒悟,這下大概是要被包餃子了。
有板凳在,幹掉幾個守衛那是再輕鬆不過,但如此一來,就增加了暴露形跡的可能。魯魯按了按懷中斷指,想到僕役最後縮得如孩童大小的屍體,在藏起時也費了自己不少力氣,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祭司說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用處。白熊最能打,小七鬼點子最多,阿獃最敢幹,鼻涕龍是石匠的後代,隨身還帶了小錘小鑿,板甲表層卡槽中鑲嵌的共鳴水晶就是他的傑作——雖然魯魯的這個命令沒什麼實質意義,但臨時借穿的板甲套裝嵌上水晶后確實威風了太多。
魯魯向來覺得老大就得有老大的氣勢,可現在的問題是,氣勢幫不了他什麼。
「下去!」魯魯很快有了決定。往上是退路,往下就離趙白城更近一步,反正怎麼都要撞見人,還不如不退。
五人小隊外加一條肥狗,風風火火地猛跑起來。下了近千格石階之後,奔在最前面的魯魯跟對方來了個頂頭碰。
由於法陣作用,板甲穿在身上幾乎沒什麼分量,魯魯的呼吸聲卻有點急促。從地下區域上來的幾人跟眾幼崽差不多高矮,全身罩在綉滿華麗金線的長袍下面,腦袋頂著尖帽,臉上戴著小丑面具。那一張張慘白的臉和猩紅大嘴,在封閉陰暗的空間里驟然出現,怎麼看怎麼像妖魔鬼怪。
魯魯很怕鬼,但更怕趙白城會沒有命。於是他在低聲呼哨的同時,彷彿蛻變成一頭餓了九天十夜的小獸,直撲了上去。
板凳沒讓他失望,圓滾滾的身子如同彈球電射而出,在那幾人中間來回撞擊,眨眼間就讓他們全部倒下。唯獨魯魯撲向的一人還剩口氣,已在板凳的衝撞下全身筋斷骨裂,倒在那裡連聲呻吟都發不出來。
魯魯也沒打算讓他再製造任何動靜,扯脫頭盔拚命往對方面門上猛砸,第一下就砸塌了鼻樑骨,血點濺得到處都是。小七等跟班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他把手臂掄成風車,直到那人的頭骨變形腦袋癟下,也沒有停手的意思,不由自主都發起了抖。
「耍狠不單單是耍給敵人看的,有時候也得耍給自己人看。」趙白城曾在大王與大王的對話中,如此說道。
「為什麼啊?」魯魯當時很不明白。
趙白城摸摸他的腦袋,笑道:「你夠狠,手下才會覺得你靠得住。」
魯魯是第一次殺人,昏昏沉沉像喝醉了酒,完全在靠著潛意識維持動作。等到稍微恢復清醒,死者面目全非的模樣讓他有點想吐,但還是強行壓下了那股差不多涌到喉頭的酸水。
板凳突然「嗚嗚」幾聲,回頭望去。空寂的通道中已隱約傳來腳步聲,從暗道入口下來的那撥人速度飛快。
「大王,怎麼辦?」小七沒了主意,臉色變得發青。
就算能搶在前面跑到地下室藏起來,滿地屍體卻是來不及收拾了。難道把這一批也殺了?殺掉以後呢?找到蒙達領主之前,其他壞蛋會不會就已經發現他們的人死了?等到大批守衛衝下來,就算板凳再厲害,五人小隊又能活多久?
魯魯回過神來,見其他幾人都將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眼神中充滿驚惶,同時也存在著以前從未見過的某種東西,就彷彿自己必定能拿出應對辦法。這一瞬間,魯魯終於明白了趙白城那番話的意思,並開始領悟為什麼成年蠻牙必須要經過獸魂試煉這道關。
每個人都在賽跑,最大的敵手是自己。無論**增強、意志磨礪還是心智成長,只有先戰勝自己,才能變得更強。
「我們迎上去,看看這些人到底要幹什麼!」魯魯咬了咬牙。
「什麼?!」四人眾大吃一驚。
來的是一小隊重甲持戈的洪荒鐵衛,即便板凳如今已能算史上第一猛狗,也無法在瞬間幹掉這批強者,確保他們發不出警報。
魯魯直到站到對方面前,面對居高臨下的審視,也沒有打呼哨示意板凳出擊。肥狗在他腿邊轉了幾個圈,大概是有點累了,吐著舌頭喘起了氣。
「怎麼這麼慢?」鐵衛隊長不耐煩地開口。
魯魯穿著剛從那些侏儒屍體上剝下的華麗長袍,連頭盔都被高帽和小丑面具擋得嚴嚴實實,只不過帽子有點歪。身邊四個小跟班也同樣偽裝妥當,恐怕站到親生娘老子面前,都沒法被認出來。
「問你們話呢,都啞巴了嗎?!」另一名洪荒鐵衛見他們悶聲不響,向前邁了半步,如山身軀的陰影立時將魯魯籠罩。
鼻涕龍被嚇得腿腳發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呵呵,一幫可憐的廢物!」鐵衛隊長面露不屑,轉身向通道上方走去,「動作都快點,別讓議長閣下等急了!真不知道你們這樣的丑角,活在世上有什麼意義,都靈議長還偏偏就喜歡看你們表演……」抱怨幾句后,他似乎是想起了言多必失的道理,當即轉開話題,「***哪來的血腥味?你們又在下面搞了什麼花樣?屍傀儡那種老套路我都看膩了,什麼時候從堡外帶幾個妞回來才是正經!」
其他鐵衛都笑了起來,渾厚的聲浪震得通道中迴響隆隆。
「表演?演什麼?」魯魯轉著念頭,悄然回頭看了看。
狗爺正跟在身後,鼓著眼睛望向魯魯,似乎在奇怪他為什麼不讓自己去咬那些鐵衛。星辰板甲形成的屏障完全遮蔽了狗爺的威猛氣息,以至於好幾名鐵衛都在笑嘻嘻地吹口哨逗它,神情倒是要比對魯魯等人友善得多。
魯魯想看的卻不是板凳,他把趙白城的斷指留在了屍堆中。此時此刻,那些醜惡的侏儒大概已經被吸成乾屍了。以往每次進食後期,魯魯都因為實在看不下去而強行撿回斷指,但今天卻很希望它的胃口不錯,能把所有屍體吃到連渣都不剩,再順便吸乾淨每一處血跡。
「騎虎難下」是大祭司經常會念叨的一句話,魯魯問過那是什麼意思,得到解釋后仍舊雲里霧裡。現在他卻算是徹底懂了,腳下離趙白城越來越遠,但又不得不跟著這些守衛,看樣子只能見機行事了。
都靈是瑪格羅姆的搭檔,兩位秘教議長之一,住在呼嘯古堡的最頂層。洪荒鐵衛將魯魯等人帶到那座堪比寢宮的大屋門外,高聲稟報后便全體退去。魯魯沖小七等人使了個眼色,正要腳底抹油,高大厚重的屋門卻無聲無息地從內打開,湧出的冷風讓幾頭小蠻牙齊齊打了個寒戰。
「快進來,快進來!」一個尖銳到彷彿指甲刮過玻璃的聲音響起,透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暴戾和猙獰。
即使魯魯的近戰能力連一階都沒到,也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了那股強大恐怖的氣息。他知道要是不顧而逃的話,反而會糟糕,只得跟幾個夥伴一起走進房間。
都靈是四名黑暗議長當中個子最高的一個,每次出行都喜歡坐在數十名鐵衛抬的牙台之上,派頭十足。但當魯魯等人走到床邊,看見的卻是脫掉了序列法袍並卸下義肢的都靈——他根本就是個侏儒,躺在那張對他而言恐怕翻個身就能活活摔死的大床上,簡直像個在詛咒作用下活過來的玩偶。
都靈的頭很大,雙眼間距分得很開,看上去彷彿被人在腦門當中劈過一斧頭。詭異的樣貌為他平添了幾分邪氣,此刻那雙死魚般的眼睛落在了魯魯臉上,小到不能再小的瞳仁如同針尖,穿透了面具和後面的頭盔,戳得魯魯臉皮發痛。
「怎麼還帶了只狗來?沒新花樣嗎?咦,跑啊!你們怎麼不跑?!」都靈醉醺醺地打了個嗝,尖聲開口。
阿獃忍不住捂住耳朵,被身邊的小七踩了一腳,這才意識到不該舉止異常。
都靈手裡有個比他人還大的酒罐,魯魯聞到裡面透出火酒的熟悉味道,立時明白這必定是從流沙的屍堆裡帶回的,不由紅了眼。
「讓我們進來,又讓我們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發現了?」魯魯默然想著,站在原地不動。
殺掉的那幾個傢伙是侏儒,眼前這個也是,魯魯大致明白了為什麼會有「表演」一說。正如彼得對蠻牙美女視而不見,卻會看著圖畫書上的人類娘們流口水,侏儒大概也只會對同類感興趣。這個議長顯然是架不住火酒的猛勁,喝得暈了,根本沒發現自己這邊是冒牌貨。
「你們聾了嗎?跑啊,打滾啊,翻跟頭啊!」都靈見他們毫無反應,突然發怒,手中多了根純粹由精神力凝成的烏黑長鞭。
一鞭抽下,魯魯靠著板甲毫髮無傷,但意識深處卻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狠狠刺入,痛得全身都抽搐成一團,倒在地上嘶聲呻吟。
初生牛犢不怕虎,白熊和阿獃都要動,板凳懶洋洋的站姿也有了細微變化。魯魯掙扎著站起身,一隻手背在身後,悄然搖了搖,死死咬緊牙關,趴下打了個滾。
「沒吃飽嗎?你們今天是怎麼了?我覺得很無聊呀!」都靈拔高了喉音,長鞭再次揮出。
其他幾個小蠻牙挨上鞭子,全都倒地哀嚎不已,好在並非直接傷害,用來偽裝的衣帽仍完完整整地套在身上。
魯魯長到這麼大,一直是被祖父和雙親捧在手裡,又哪裡吃過這種苦,受過這種屈辱。但他終究一聲都沒吭,扶起夥伴后再次打起了滾。小七喘息片刻,也跟著有樣學樣,然後是鼻涕龍和白熊,最後是阿獃。
「你是個帶把的,別總撒嬌耍賴,跟個娘們一樣。」趙白城的話又響起在耳邊,「有的時候,你只能靠自己。」
魯魯在不停地發抖,卻並非因為恐懼,而是由於極度狂怒引發的獸性漫溢。這股力量是如此之強烈,甚至令他忘了痛,忘了怕,只清晰記得自己是頭蠻牙。
蠻牙面對懸殊再大的戰鬥,都絕不會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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