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母巢(上)
即便是喜怒無常的莉莉絲,也從未對議長說過一個「滾」字。
王庭大廳的大理石地面向來可以當鏡子照,羅森保持著微微躬身的姿勢,目光低垂,看到了自己由於羞辱而變得猙獰的臉龐。
「願您的光輝永佑我族。」羅森終究還是恢復了最大程度的平靜。
那道刀痕就在眼前,以冥河的巨大尺寸來說,整條痕迹並不算長,深度更是毫無驚人之處。但直到此刻仍在嘶嘶震蕩的恐怖氣勁,卻是從地面垂直延伸到王庭穹頂,形成看不見的毀滅屏障。
這是一堵牆,也是一條界限。羅森很清楚越界的下場是什麼,無論在哪個方面。
諸神無用卻完全沒有畏懼之類的概念,沖鳳凰露出燦爛笑容,「你為什麼要戴著面具,能不能拿掉讓我看看你的臉?」
如果內衛小隊沒有退下,就算諸神無用的實力強到一百二十階,恐怕也會立時遭到瘋狂絞殺。這句褻瀆之語讓兩名議長都怔在了當場,鳳凰卻並未如想象中般揮刃斬殺諸神無用,而是淡淡道:「你不配。」
「那誰配?你一定很好看,我想看你的臉。」諸神無用說。
鳳凰放在王座上的右手微微握緊,粗糲的板甲手套立時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能殺我的人才配,你有把握的話,現在就可以試一下。」
諸神無用怔了怔,屈指敲了敲面前的氣勁屏障,像在做一道極難的選擇題,「我很想試,可是還得去流沙……這樣吧,等到了那邊,我再盡量抽時間找你。我沒有惡意的,只是想看看你長什麼樣。」
暗金面具的下緣只遮到鼻樑位置,鳳凰猶如刀刻的烈焰紅唇格外顯眼。此刻那驚心動魄的唇線微微變了變,化作一個堅冰般的冷笑。
冷到了極致,也美到了極致。
諸神無用看直了眼,幾乎是被兩名議長硬生生拖著才肯走,還不忘回頭大叫:「流沙見!」
三人走後很久,鳳凰眼中的冷漠一點點淡化,取而代之的則是疲倦,「這個諸神無用,跟瑪格羅姆放出的遠古異種比起來,誰更難纏一點?」
高台側方,空無一人的王座邊緣,如同被保護色包裹的女子褪盡偽裝,現出線條惹火的身軀,「好像差不了多少,只不過諸神無用是個瘋子,您要小心。」
這女子正是當年牯牛嶺上唯一活下的血族,莉莉絲的貼身女侍——佩姬。在注視鳳凰時,她眼中除了敬畏以外,也有著隱隱約約的憐惜。
「我想去呼嘯古堡看看。」鳳凰淡淡說。
佩姬怔了怔,垂手後退,「是,我去讓人準備馬車。」直到轉身,她才重新抬起頭來,目光變得黯然。
深淵之夜垂落帷幕後,鳳凰踏入了呼嘯古堡。一路上遇見的所有洪荒鐵衛,遠遠就單腿跪地,以最謙卑的姿態迎接她的到來。
季風如刀,她長過膝彎的黑髮垂於身後,連一絲都沒有拂動。暗金面具和星辰甲胄共同勾勒著猙獰色調,冥河巨刃懸浮在她身邊,靜靜破開氣流,不時有星星點點的藍色電芒游弋而出,灑落在夜色之中。
幾年前,正是這位新任血族女王單人只劍,殺入古堡,逼得黑暗裁決不得不放棄七具逆十字血棺中的一具,將使用權拱手讓出。那一戰的震撼,至今仍根深蒂固地存在於每個活下來的洪荒鐵衛心中。在難以想象的強大力量和極度瘋狂面前,他們唯有選擇臣服。
瑪格羅姆不在堡內,佩姬跟著鳳凰到了地下最底層的封印密室后,留在了門外。她不是第一次陪女王前來此地,但卻從未有過今天這樣強烈的不安,總覺得有些什麼事情,正在以無法預知的勢頭悄然襲來。
血池仍在沸騰,像直通冥河的輪迴之地。鳳凰望向兩具已經空空如也的血棺,其中殘留的氣息一個透著熟悉,是諸神無用;另一個則完全陌生,在某些方面類似於夜叉,但卻有著本質的不同。
亞人類,這是流金之書中對異民的定義。但夜叉和這頭被瑪格羅姆放走的遠古異種,無疑不屬於這個範疇。他們,或者更應該說它們,有著先天性的優勢,生命構造近乎於完美。
如此高等的物種,卻落到近乎滅絕的下場,鳳凰怎麼也想不通原因。在三藩面對面的情況下,夜叉給她帶來的威脅感就只能用無窮無盡來形容,儘管對方的能力位階不高,但它真正可怕的地方,並不在於能力。
這次去流沙,或許將是一個終結。
隨著鳳凰微微抬起右手,左手第一具血棺從血水中**地騰空而起,落在池邊。在打開以本原力量親手封閉的棺蓋前,她脫下了暗金面具。
棺中躺著一個年輕人類,雙目緊閉,沒有任何生命體征。他只有頭顱部位可以稱得上完好,軀幹四肢大部分覆蓋著正在增生中的肌體組織,有些地方直接暴露著白森森的骨骼,一眼看上去就像具被解剖的屍體。他豁開的胸腔里不見了半根肋骨,心臟周邊流轉著幾團異芒,聖甲蟲和荊棘冠凝成的殘缺光明祖符,赫然便在其中。它們輸出著源源不斷的能量,這年輕人類的身體可以說是已經成了一個小型永動法陣,但各方面的再生過程卻始終緩慢無比,有時候甚至會出現逆轉狀況。
「等我收集到所有祖符,你就會好了。」鳳凰凝視著那年輕人類,兩滴淚水落在對方臉龐上,被高溫「嗤」的化作煙氣。
「狗剩哥。」她喃喃叫道。
「是不是有人在背後罵我?」趙白城正在蟲巢下潛行,連打了五六個噴嚏,若非有靜音結界在,恐怕早就引來了大批工蟲。
蘇蘇忍俊不禁,遞了塊手帕給他。
趙白城接過後看看實在太乾淨,聞著還噴香,實在不好意思拿來擦鼻子,又還了回去,「不用啦,我自己都覺得自己髒得很,有點擦不下去。」
「你小時候擦得還少嗎?」蘇蘇輕嗔。
趙白城回憶起當年種種醜事,不由老臉一熱,「好妹子,你就別再磕磣我了,我就這麼一個把柄,虧你還記到現在!」
「就一個把柄哦?誰下河游泳連褲子都不穿……」蘇蘇話音未落,自己倒是羞得滿臉通紅。
趙白城訕訕轉頭,卻看到幾大猛將都在豎起耳朵聽八卦,正拚命往自己身邊挪著小碎步,頓時哭笑不得,「大爺們,幹活呢!都認真點行不行?」
眾人悻悻然退開,屍良大概是覺得不滿意,輕哼了一聲。暴爪學著趙白城的樣子,以手扶額,只不過卻多了個吐舌頭動作。
深入蟲巢差不多有半天時間了,趙白城將兩千新兵留在了上面,以防備迦巴魯和他麾下沒動的那幫人,斷了自己後路。他把暴爪、屍良、古羯、巴圖帶了下來,卡姆雷由於生性沉穩,又有小本本這樣的神器在手,唬都能唬得死人,因此被勒令留守。一幫提升過實力的死亡鬥士再加上機槍大陣,就算再給迦巴魯一萬老兵,他也翻不了天。
迦巴魯做夢也沒想到趙白城會把事情弄到這種地步,看著滿地屍體連最起碼的思維能力都快失去。等到想起日後血族秘教必將會採取的報復行動,他不由咆哮如雷,指著趙白城的鼻子痛罵。
趙白城很想扇他一個耳光,是直接扇死的那種,但終究還是克制了下來,笑嘻嘻地沒有理會。身份不同,處理事情的方式就不得不跟著改變——服眾不是那麼好服的,將來要坐酋長的位子,現在就不能給人留下話柄。
迦巴魯的憤怒自然是源自於恐懼,誰都能看得出這一點。蘇蘇怕趙白城也會擔心部落大後方遇襲,便安慰說,王大將軍跟自己來了深淵,現在正在部落做客。有他在場,真要打起仗來,部落絕對不會吃虧。
「他以前是當兵的?」趙白城一直以為王大將軍是唱戲的。
「是帶兵的。」蘇蘇微笑回答。
王大將軍居然真是將軍,這讓趙白城大為意外。小丫頭誰都沒帶,偏偏帶他來到部落,自然是早有盤算,要在這個方面助自己一臂之力了。趙白城從不會服人,但對於蘇蘇,卻不得不承認在深謀遠慮方面要差上老遠。
他顧不得多問,風風火火點了眼下這幾個八卦黨跟著自己下蟲巢,連彼得的屁股都沒來得及踢。蟲巢內部通道蜿蜒曲折,有些地段甚至是螺旋形的,坦克根本別想開進去。趙白城覺得留在上面也能算個威懾,便吩咐卡姆雷帶人重點看防,連同暗月重炮和黑曜石傀儡的使用方法一起教會了他們。
能跟蘇蘇比一下心機的,大概就只有老狐狸祖曼了。趙白城對什麼符文法陣連個屁都不懂,這次成功搞完破壞以後,還能再修復戰爭秘器,完全得歸功於大祭司的言傳身教。
「在流沙一切小心,千萬記得別亂來啊!那裡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幹完活馬上走人,不然你小子有九條命也不夠死的!」祖曼當時千叮嚀萬囑咐,久違的口水浴再次洋洋洒洒,將趙白城籠罩其中。
這會兒通過蘇蘇的念力激發,趙白城的暗影潛行已經增強為暗影帷幕,帶著眾人群體潛行在蟲巢深處。路線原本就已經摸熟,現在又有能力輔助,一路上走得是無驚無險。
「九條命也不夠死……」趙白城從幾枚共鳴水晶旁邊走過時,仍在想著大祭司的話。
「老闆,怎麼不採水晶?」暴爪問。
「先殺蟲后。」趙白城咧嘴一笑,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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