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孫子兵法(中)
當晚,部落軍營中燃起篝火,上萬蠻牙士兵的喧囂聲連蟲巢動靜都壓了下去。
迦巴魯難得下發了一次火酒,肉食管夠。老兵們席地而坐,歡聲雷動,大呼「將軍最高」。這是流沙前線的特殊叫法,死者叫躺屍,活人叫矮腳狗,只有真正的牛逼人物才能跟「最高」扯得上關係。
趙白城吃了兩口烤肉,咬起來韌性十足,很難下咽。得知居然是蟲肉后,他並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此地畢竟離部落太遠,前線士兵數量又多,完全指望補給顯然是不行的。
「領主大人還吃得慣嗎?」迦巴魯微笑問道。
「能吃飽就行,你們天天都吃這個?」趙白城掃了眼周遭的老兵,倒是沒看到餓成面黃肌瘦的。
「蟲子吃我們,我們也吃蟲子,不是很公平嗎?」迦巴魯遞來一大杯火酒。
趙白城連連擺手,面露為難之色,「這我可喝不了,沾一點就醉啦!」
迦巴魯微微一怔,隨即笑得更加肆無忌憚,「沒想到領主這麼斯文,像你這樣的蠻牙可不多見啊!」
趙白城似乎沒聽出他言語中隱含的譏嘲,咧嘴笑了笑。迦巴魯還要再說,卻發現旁邊的屍良看了自己一眼。
相當平靜的目光,但迦巴魯的全身卻炸起寒慄,遠在百米開外的篝火突然無風搖曳,空氣中已隱隱透出了血腥味。
「喝酒喝酒……」迦巴魯顧不得再嘲諷趙白城,向著手下眾將舉杯,暗自戒懼。
這個蒙達領主雖然沒什麼本事,幾個跟班卻都不容小覷,尤其是娘娘腔跟獠魔。即使流沙一帶水晶輻射干擾嚴重,感知他人實力變得困難無比,迦巴魯還是能通過從無數次生死中磨礪而出的戰鬥本能,觸摸到那絲隱藏在表象之下的森冷威脅。
隨隨便便就殺了數十隻工蟲,而且用的還是血術,屍良的身份已呼之欲出。迦巴魯從信使那裡聽說過今年競技日的轟動新聞,但卻並不認為趙白城會是真正的強者——別人不清楚大祭司的手段,不代表他也能被蒙在鼓裡,老傢伙養了那麼多年寵物,控制刺脊暴龍在關鍵時候放水根本不是難事。
造出一個看上去很像那麼回事的傀儡,然後推上高位,再牢牢握在掌心裡。迦巴魯覺得如果自己是大祭司,也會選擇同樣的方法,畢竟部落實在太需要一個新戰神,民眾就算覺得有疑點也會心甘情願地忽視。
「將軍,不是聽說這邊打仗打得熱火朝天嗎?怎麼沒見打啊?」趙白城好奇地問。
迦巴魯正在乜著屍良,聞言不由暗罵這飯桶連最起碼的常識都不懂,當真是來鍍金外加散心了,「蟲后的產卵期過些天才到,那時候工蟲顧不上警戒,我們跟秘教血族都會下去,每年就打這麼一次大仗。」
「跟蟲子打還是跟他們打?」
「得跟他們聯手弄水晶,一起殺異種蟲。回到地面上以後,三方再打也不晚。」
「既然每年打一次,那每年這時候派兵過來不就完了,為什麼非得在這裡守著?」趙白城這個問題一出口,立時引發了眾將領的哄堂大笑。
迦巴魯很想反問對方,腦子是不是全都裝著屎,但還是按捺著性子,淡淡道:「這邊佔下的地盤一撤兵,以後再想進流沙,就難了。」
「哦,原來是這樣!」趙白城恍然大悟。
巴圖正抱著一整條特意要來的生蟲腿在啃,專心致志連頭都不抬。卡姆雷和赤蛇頭目古羯卻一直在聽趙白城的對話,此刻悄然交換眼神,都有點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變得遲鈍了。屍良則心知肚明,這傢伙是要裝傻裝到底了,估計是想藉此打消對方的戒心。
殺一儆百再簡單不過,有必要像現在這樣費勁嗎?屍良冷笑,同時右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
趙白城只猜對了一半,屍良並非要求庫曼博士在超越極限的程度上替自己提升實力,而是脅迫。太過猛惡的本原質變讓他越來越無法控制殺意,總覺得體內流淌的不是血,而是熾熱的熔岩。
照趙白城的脾氣和掌控欲,屍良覺得到了此地便立即大洗牌,才是他的行事風格。現在這一出完全出乎意料,根本搞不懂他究竟在盤算什麼。
「打仗不像打架,得講究兵法,知道什麼是兵法嗎?」迦巴魯多喝了幾杯,興緻變得高昂。
趙白城把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也不怪你!部落幾十萬人,還有誰能像我這麼苦巴巴地整天想這個想那個?」迦巴魯體諒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沖部下打了個手勢,「拖上來!」
在十多根套桿的束縛下,一隻活蹦亂跳的工蟲被部落士兵硬生生地拖到眾人面前。它看上去就像蜘蛛和蠍子的混合體,翅翼掩藏在堅硬的甲殼之下,共有三對反關節腿足和一雙前肢刀鋒,尾部蜇刺尖銳如矛,整個身軀泛著幽藍色澤。
就個頭而言,它無疑是趙白城迄今為止所見過的最大蟲類,高達兩米,從頭到尾的長度將近五米。屍良之前殺的那些由於出手太快,距離又極遠,趙白城根本來不及看出些什麼。此刻近距離下,他已能勉強通過調整過來的火種感知,在混亂的空間能量干擾中展開對這隻工蟲的全面偵測。
如果庫曼博士在場,想必會對這種生物大感興趣。可以說它們生來就是犀利無比的殺戮機器,在力量敏捷和防禦力方面,特殊的軀體構造都能最大程度地發揮優勢。它們在地穴中足以扮演橫衝直撞的裝甲車,甲殼的包裹堪比銅牆鐵壁,奔行速度高達八十公里每小時。飽含麻痹毒素的尾刺只需刮破油皮,便能讓最強壯的蠻牙戰士失去抵抗能力,那對刀鋒節肢更是可以直接捅穿板甲。
在無可計數的前提下,趙白城知道自己得儘快找出這些蟲子的弱點。有可能的話,他連一個蠻牙士兵都不想折損。
見傀儡領主怔怔出神,迦巴魯咧開大嘴,笑道:「領主大人有這麼厲害的護衛在身邊,還有什麼好怕的。工蟲算是最小的,腦蟲跟火蟲才大。來來來,你到它跟前把手貼上去,看看它是不是在發抖?這些傢伙都很聰明,只有真正了解它們是什麼貨色,才能活得長久。你相信蟲子也會排兵布陣嗎?我說的兵法就是從它們身上學來的生存之道。不是下到蟲巢拿完水晶,就可以安安穩穩倒頭睡大覺的,還有秘教跟血族要對付,用多少命去換多少利益都得考慮。什麼時候對方撐不住了、覺得耗不起了,這才算安安穩穩握緊了手裡的本錢。」
「真不容易啊!」趙白城坐著沒動。一幫將領見他連蟲子的邊都不敢沾,眼神中或多或少都透出了輕蔑。
「百年前流沙前線的部落戰士差不多就是一萬,直到今天還是這個數字,我們每年都得死一到兩千人,有的連屍體都找不到。新兵正好補充折損,這裡是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可偏偏還是得往下填!」迦巴魯獰笑一聲,擲杯站起,「蒙達領主,我有點累了,先回去睡覺。這些天你可以四處逛逛,我會讓人陪著你的,別出營地就行。」
「將軍慢走,全靠你照顧了!」趙白城在後面叫。
之後的幾天,趙白城身邊多了兩個老兵,跟他形影不離。屍良等人也被重點照顧,無論去哪,都有尾巴跟著。
迦巴魯只說要對領主大人的安全負責,沒有過多解釋。趙白城不但全無火氣,反而顯得感恩戴德,跟那兩個老兵猛誇督軍英雄了得,還現炒現賣大呼「將軍最高」。弄到後來,兩人一看到他就不由自主渾身爬滿雞皮疙瘩,長時間的相處過程等於是天大折磨。
兩名老兵並不知道,每到銀日隱沒的地幔之夜,趙白城總會如鬼魅般潛行出賬,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揚長而過。
這天夜裡,同樣溜出部落營地的屍良追上了趙白城,滿臉詫異地問:「你到底在忙什麼?」
「日,你怎麼出來了?被發現就不好玩了。」趙白城撓了撓腦袋,自知要讓姑奶奶聽話,恐怕得耗盡口水,只得招手示意他緊跟自己,「老子還能忙什麼,當然是露兩手兵法了。」
「你也會?」屍良怔住。
「華夏有五千年歷史哎,五千年!」趙白城舉起五根手指晃了晃,得意洋洋,「我好歹在地表住了那麼久,沒學到點東西可能嗎?全人類就只有一本孫子兵法,我拿它來打仗殺蟲,難道還不是最高?」
「什麼是孫子兵法?」屍良被他終於側漏的霸氣震住。
「簡單來說……」趙白城皺著眉頭想了想,齜牙一笑,「就是裝孫子的兵法。」
屍良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
半小時后,秘教營地和血族營地同時遇襲。秘教方面一支巡邏小隊幾乎全軍覆沒,身負重傷的倖存者逃回軍營后,說是一個血族女子突然出現暴起發難,實力極為強橫。
而血族一方則是被人放起了火,當真是火燒連營,補給物資損失慘重。混亂中有高階念修察覺到異樣,發動精神絞索將那名光頭男子從潛行狀態中硬生生扯出,後者哈哈大笑拔腿就跑,身為刀鋒行者卻全無陰狠氣質,反而像個偷盜得手的無賴。
「來打我啊,來打我啊!」趙白城邊逃邊叫囂,很快消失在了暗影中。
「秘教雜碎還是這麼賤嗎?!」血族最高指揮官幾乎咬碎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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