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三人組
甬道里很暗,儘管對於狼人來說不算什麼,但暴爪卻急於投身到外面的那片光亮中。
他一直在喘息,身軀微微發抖。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亢奮。他覺得自己應該感謝那頭骯髒低賤的獠魔,因為就只有一個人選能夠繼承父親的權力,現在彎矛被獠魔所殺,自己便成了長子。
戰神阿卡瑪當年為了要救血吼族內多名祭旗者,在競技日隻身闖進斗獸場。那天正是他從無名小卒變成戰神的最大轉折點,因為他不但活到了最後,還斬殺了最後第七波巨獸。那兩頭本該活在遠古時期的恐怖巨獸留下了後代,百年後的今天,如山陰影將再次籠罩斗獸場。暴爪知道自己大概只有一半機會可以活下來,而且還得看所做的準備起不起作用。
一半就夠了。
父親說過一句話:「一個真正的蠻牙戰士,畢生的追求只有一個,那就是用鮮血和死亡去證明榮耀。」
暴爪一直都想讓父親看到,自己比彎矛更強。沒人能隨隨便便坐上領主大位,想要讓父親認可自己,那就必須在他面前展示勇氣。這次是最好的機會,暴爪為此從十歲就開始準備。在旁人眼中,他身上向來帶著狡詐陰險的標籤,但沒人能看到他為追求力量而付出的一切。
暴爪早已察覺到了外面的異樣,那個不斷攀升的力量波動,透著隱隱約約的熟悉。
是那小子。
如果不是在這種時候,暴爪簡直想要大笑一場。對強者而言,在交戰前隱藏實力還有那麼一點必要。那小子就算披了偽裝,藏了點力氣,也註定沒法脫胎換骨,所以到最後就只能是個笑話。
「我等你上場。」暴爪還記得趙白城如此說過,現在看起來,似乎也差不多辦到了。
死亡鬥士在出場前嚴禁任何人打擾,所以暴爪只能去推測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小子當然不是憑著他自己的力量活到了現在,獠魔被鎖死在鐵柱上,絕無可能掙脫。那條蛇是最後的變數,就憑屍烈私生子的分量,成為變數也差不多足夠了。
赤蛇族人不知道的事情,不代表霜狼也同樣摸不透。
暴爪無聲獰笑了一下。
沒有真正上過戰場,沒有在血河中蹚過的蠻牙,再強都不算威脅。鋼鐵般的鬥志才是真正能夠觸摸獸魂之力的根本,在心臟被刺穿的同時還能拔刀斬下敵人頭顱,才配稱為戰士。今天站在暴爪身邊的十九名狼人,全都是從流沙廢墟回來的真正士兵。他跟他們在一起並肩戰鬥超過八年,等於是在軍中長大,彼此之間的情感和默契比磐石更加堅固。
這些傢伙便是暴爪為第七波巨獸準備的後手,此時此刻,他們也顯得跟暴爪一樣亢奮。
象徵著死亡鬥士登場的號角聲響起后,外面出奇的安靜,聽不到半點歡呼聲。鐵閘在面前緩緩升起,機簧絞動的「咯吱」動靜清晰可聞。
照慣例,作為旗手的鬥士隊長得最後一個出甬道。暴爪站在後排,死死盯著一分分開啟的鐵閘,忽見那道縫隙之中,透入了極為強烈的火光。
作為深淵最大的光源所在,熔岩海又起赤潮了。
正是由於變強的火光,暴爪看清了地面上突然掠過的那道陰影,一陣讓他狼皮發麻的古怪呼嘯也透了進來。
鐵閘越升越高。
陰影以重複的頻率和軌跡,一次次掠過閘前地面,呼嘯聲也隨之一次次響起。最前列兩名狼人互相對視,手爪按上腰間刀柄。
當鐵閘終於升到足夠的高度,兩人同時衝出,同時抽刀。
一團黑黝黝的物事飛來,撞上第一個狼人的頭顱,爆起漫天血雨殘渣之後,又毫無停頓地撞上第二人的頭顱。兩個那麼強悍有力的狼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已頹然倒下,無頭軀體在地上急劇抽搐著,手爪中仍緊握著已經因為格擋那團物事而被輕易撞斷的長刀。
是流星錘。
只不過卻是握著獠魔手裡的特大號流星錘。
巴圖站在甬道口,回頭看了看小不點,很奇怪他怎麼不過來幫自己。又低頭看了看狼人屍體,吧嗒吧嗒嘴,顯得沒什麼食慾。他還在懷念之前的大餐,甚至有點出神:小不點真的很好,有十根手指也一樣的好,就那麼隨隨便便地一弄,刺蛇的硬殼就沒了,毒腺也沒了,只剩下白白的肉,吃起來嫩嫩滑滑的……
這貨趁著前面那點時間,跟在趙白城屁股後面。趙白城吸收完火種隨手一剝一剔,整張鱗皮就從刺蛇身上如衣服般脫落。巴圖一口一隻,連吃了二十多隻,現在飽得要死。
「這玩意估計蘸醋能好吃。」趙白城以人類老饕的口吻斷定,畢竟刺蛇跟小龍蝦實在有點像,儘管他不記得自己到底跟誰一起吃過。
巴圖壓根也不明白什麼是醋,倒是記住了趙白城的另一句話。
「媽的,一會我得剝條褲子穿穿!」趙白城生怕再進一階,已經裂成褲衩的皮褲就得當場變成丁字褲。
「褲子。」巴圖這會兒一記流星錘連爆兩顆頭顱,嘴裡喃喃念叨著,俯身將狼人屍體拎起,粗大的手指輕輕一扯,整條皮褲已四分五裂。
餘下的霜狼鬥士已全部衝出。眼前的景象讓他們驚怒交集,脫困的獠魔竟然已經再次狂化,由於全身肌肉急劇膨脹,體型看上去竟足足大了近半!更讓他們怒到快要發瘋的是,獠魔胯下同樣大到離譜的那話兒,正貼著同伴屍身蹭來蹭去,屍身下體**,居然連褲子都已經被剝了。
這是要幹什麼?!
暴爪紅到不能再紅的眼珠已快要往外飆血,卻強行按捺下來,瞥了眼場中斷折的兩根鐵柱,又看了看遠處另兩名祭旗者,低吼著向同伴發出指令,很快一張絞殺大便將巴圖死死困住。
獸化是蠻牙本原的一部分,早在遠古時代,他們同樣可以進一步狂化,但如今延續的血脈中卻失去了這種天賦。一頭獠魔居然第二次覺醒了遠古力量,這讓暴爪在狂怒之餘,也感到了徹頭徹尾的羞辱。
不能著急,最關鍵的第七波巨獸還沒出來,不值得跟這傢伙硬拼,再折損任何人手都是不智的……
暴爪飛快轉著念頭,將三人多高的戰旗插於地面,反手抽出了背後的連弩。與此同時,他聽到一名同伴驟然慘嚎。
巴圖抬起腳,看了看血淋淋留下的一根尾巴,搖搖頭,「不要……尾巴,要褲子。」
十多支弩箭激射而來,巴圖抬手護住頭臉,膝彎處已被四柄長刀同時刺中,卻連油皮都沒破上半塊。那種劇烈麻癢感又開始發作了,他在再次揮起流星錘之前,忍不住撓了撓後背。
早知道該問問小不點是怎麼回事的。
巴圖很懊惱。
趙白城之前忙著收割那些縮成一堆的刺蛇,見第七波凶獸居然不放出閘,估摸著大概是要壓軸,便打算帶巴圖和屍良找個角落貓一貓。雖說死亡鬥士必須清理掉祭旗者,但他們之間遲早要互相砍旗干仗,加上蠻牙生性又虎又彪,說不定一照面立即開搞也是有可能的。趙白城琢磨著該怎麼想個招坐山觀虎鬥一把,甚至已經在考慮要不要讓巴圖躺下裝死,省得太容易吸引火力。誰知巴圖直接跑去堵在了狼人甬道外,屍良也站到了赤蛇出口,兩個傢伙都很有點苦大仇深的意思,壓根也沒和他商量。
這他媽還有沒有紀律了?
趙白城很是惱火,瞅了眼血吼將要出來的那邊,連半點過去耍狠的興趣都沒有。刺蛇數量實在是太多,即便已經嚇破了膽站著不動讓他殺,也得殺上很久。趙白城從來沒有浪費食物的習慣,只恨自己的手實在是太少,動作實在太慢。
本能立即提供了一份完整進化圖,趙白城看著那蜘蛛精般的造型暴跳如雷,一黑一紅兩位設計師悻然縮回意識深處不見。正是它們外泄的一絲吞噬波動徹底讓刺蛇大軍成了鵪鶉,趙白城當時卻發現那股以整個咆哮之巢為軀體的龐然意志有了反應,似乎竟是在戰慄。
難道小黑小紅跟大火種是老對頭?趙白城琢磨了很久,但本能卻毫無回應。
它們現在好像已經徹底融入角色,很久都沒說過話了。
血吼小隊一出甬道便全體呆了呆,即便他們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勇士,此刻也不禁生出手足無措的感覺。霜狼那邊跟獠魔打得熱火朝天難捨難分,赤蛇小隊卻在和一名實在不怎麼像蠻牙的青年蠻牙面對面聊天,至少看上去像是聊天,根本沒人動手。而最後一個仍好端端活著的小崽子,也就是本方陣營送入斗獸場的祭旗者,正如專心致志的屠夫般在刺蛇群里忙活著。向來以嗜血兇殘聞名的刺蛇竟如同著了魔,任由他一隻只殺死,既不撲咬也不逃竄。
整個斗獸場已變得像個屠宰場,到處都是伏倒的獸屍。血吼隊長愕然片刻,決定照規矩行事,先除掉祭旗者。他帶領整支小隊殺氣騰騰到了趙白城近前,儘管明知有古怪,但看著對方的小胳膊小腿,實在是沒臉下令群起而攻之,交代幾句后獨自一人踏步而上。
趙白城在這時終於轉過頭來,打量著血吼隊長,目光很快落在他的下身,咧嘴一笑,「你這條褲子挺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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