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終結之日】援兵登場
張紅翠一直都覺得自己家的男人不怎麼男人,比起寧家那幾個來,簡直就像被騸過的驢。
今天村裡到處都是外來者,吵得要命,到了晚上卻又突然安靜下來,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張紅翠每次開口說話,都會發現耳朵「嗡嗡」作響,彷彿正呆在山洞深處,而不是炕頭。她不免奇怪,因為肚子里正懷著小崽子懶得動彈,便讓男人出去看看。
男人姓王,叫王三。不是排行老三,而是就叫這個大名。王三向來是悶罐子一個,沒什麼能耐,除了在地里幹活,唯一的愛好就是在炕上干媳婦。家裡已經生了四個了,最小的那個還不怎麼會說話,現在肚子又被弄大,張紅翠反倒有點虱子多了不癢的感覺。
聽到媳婦叫喚,王三卻半點反應都沒有,死不死活不活地歪在桌邊,一杯杯往肚子里倒酒。
「你咋就不喝死哩?」張紅翠停下手裡的針線活,惡狠狠地罵,跟著又拍了拍耳朵。那種「嗡嗡」聲更明顯了,她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耳炎之類的毛病。
自打上次半夜去茅坑,一跤跌破了頭,王三愈發沒幾個屁放了,跟真正的啞巴也沒多大區別。張紅翠原本還有點擔心,畢竟摔成那樣可不多見,從後腦到頸子裂了個極長極深的大口,肉翻在外面,血跟不要錢似的淌了一身。誰知道沒過幾天,口子居然就那麼收了,王三也看不出有太大異樣,除了時不時抽筋般伸個胳膊抖個腿有點嚇人。張紅翠納悶之極,跟隔壁大姐說起這事,還被人笑了很久,說她沒事自己嚇自己,指定是當時看花了眼。真要有那麼大口子,人不早就死了?
看了會電視,張紅翠冷眼瞥向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椅子坐爛的男人,決定不再管他,自己先睡。王三正在開第二瓶劣酒,照道理這個時候就算他爹娘從墳里爬出來,也沒法引得他多看一眼。但今天他卻像是撞了邪,突然間像是從一片死寂中聽到了什麼動靜,手一抬「啪嗒」一聲,酒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沒那酒量就別喝!天天抱個瓶子裝什麼玩意呢……」張紅翠剛罵了兩句,突然慘白了臉,身子也跟著打起了顫。
王三的兩隻手正伸在頸后,像扒雞皮一樣,扒開了張紅翠曾經看到過的那道巨大傷口。皮肉撕裂的動靜讓張紅翠褲襠里一片濕熱,她開始歇斯底里地尖叫,但除了自己的聲音和耳鳴般的動靜以外,就再也聽不到別的。隔壁的孩子們似乎都睡死了,而平時在這個點,他們的嬉鬧聲連屋頂都差不多能掀開。
已經意識到不是一點點不對勁的張紅翠,唯有目睹著最大的那份恐怖在眼前發生。王三的動作絲毫也不拖泥帶水,隨著用力把整張頭皮和臉皮向前拉扯,他的五官開始如碰上火的蠟像一樣扭曲,兩個黑洞洞的眼眶甚至被扯到了下巴位置,亂蓬蓬的頭髮比風中的野草抖得更厲害。
張紅翠居然還沒暈過去,居然還能保持著讓她快要瘋掉的清醒。隨著大便終於脫離直腸般的「咕唧」聲響,王三拔出了血淋淋的腦袋,頭皮掛在胸前像個用過的避孕套。張紅翠無法確定此刻的男人究竟還是不是人,她看到那張臉沒有鼻翼,沒有眼瞼,嘴巴一直裂到耳根,裡面亂七八糟的利齒讓她想起了上個月村口那條被汽車壓過腦袋的狗,不同的是這一個卻是活的。
「王三」很快扒下了自己的整張皮,泛黃的眼珠向著炕上女人定了定,跟著以一個無法形容的古怪姿勢彈射而起,破窗而出。灌入窗戶的冷風也帶來了別的東西,張紅翠在這個晚上首次聽到了外面的動靜,那些歇斯底里的呼救聲正跟她嗓眼中迸發出來的遙相呼應,將原本籠罩牯牛村的死寂徹底撕裂。
「王三」以四肢著地方式在村中疾奔,沒出多遠,路邊牛欄里堆滿的稻草動了動,躍出兩條滿身污穢的黑影。「王三」喉中低低咆哮,兩條黑影中的一條像巨狼般躥上屋頂,發達如剃刀的手爪拖在身側,昂起頭顱,一聲凄厲狂暴的長嗥已在冷月之下遠遠傳開!
整個牯牛村隱藏的深淵生物都已經清晰感受到了之前那股強大氣息的召喚,這一刻嗥聲驟起,更是炸了窩。像「王三」這般奪取皮囊的例子並不多,在田間、在老井深處、在菜窖里、甚至在村民家中的房樑上,數百個影子正肆無忌憚地從隱遁中脫身而出,充當保護色的那層暗影已經如水般從它們身上剝離,一點點暴露在月色下的則是久違的猙獰本貌。
當這些狂奔而至的異民出現在寧家大院之外,臉色發青的高鷹很快意識到,自己應該把所有人都帶來的。
「你們不是說沒有任何發現嗎?你們是不是靠著吃屎活到現在?!」他向身邊的念修狂吼,跟著看到稍遠處一名秘法師已被異民撲倒,瞬間成了殘屍肉塊,不由心痛得渾身發抖,「布防!***,這些畜生都瘋了,馬上布防!!!」
趙白城這邊血毒一入體,院外已如野火燎原般立即有了反應。紅茶往後退了半步,眉宇間漸漸有了殺機,「你是異民?!」·
「我說過我有援兵的。」趙白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臉上的舊傷疤痕已悄然凸顯出來,一道道極為可怖。
趙白城沒少被異民咬過,以前獵殺的那些,血毒均為墨綠色。而讓蘇觀魚致命的這一種,卻是濃烈無比的黑色。趙白城確實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毒液,但不代表駱梟沒有見過,所以他在埋蘇觀魚時留下了一節斷指。
異民強者的實力劃分,共有四個檔次——游騎、尊爵、君王、太古。趙白城殺過的那些就只能算是食物鏈最底層的蝦米,而現在他吸收的卻是尊爵一級的黑暗血毒,猛虎般的存在。
魂煞的先天克制性,使得趙白城對血毒近乎免疫,所以他才能完成這種對於其他人類或是守望者而言,根本就等同於自殺的偽裝。壯士斷腕也可以用在血毒之兇險上,不斷就得死。即便再強的守望者,沾上血毒要麼是逼出,要麼是化解消融,絕沒可能像趙白城這樣放在體內當成活物養著,還瘋狂到通過氣血相融的方式去擴散它的氣息。
這世上除了他以外,恐怕再也沒人能做到這一點,就連當年的駱梟都從未打過這方面的主意,想不出如此瘋狂的點子。
以前偽裝是為了更容易接近異民,更容易完成獵殺,現在的目的則完全不同。那點黑暗血毒正在體內引發的強烈震蕩,對趙白城而言雖然不致命,但卻相當要命。他能觸摸到那個尊爵強者留下的影子,感受到來自於另一個物種的強橫心跳,血毒中蘊含的力量種子已經被魂煞剝出,當做血魄之芽一般囫圇吞下。
趙白城不知道還能怎麼去罵這頭明明不在飢餓期的蠢物,體內多股亂流齊頭並進,愈發沖得四肢骨骸無處不痛,苦不堪言。
紅茶的眼神越來越冷,死死盯著趙白城,突然冷笑了一下,「原來是異民,我走眼了。」
他正要出手,卻見趙白城突然轉過身去,竟是毫不設防地把後背留給了自己,怪叫道:「老大,你再不出來,我大概就要死啦!」
紅茶心中一凜,方圓百米之內即便是一隻螞蟻也不可能逃過他的念力搜索,院子里如果還有第五個人在,又怎麼會毫無察覺?!
趙白城卻在這時頭也不回地倒縱而來,雙肘齊出,搗向紅茶胸前。紅茶這才知道他是在耍詐,意念微微一凝,屋內桌椅全部解體,炸成漫天碎片向著趙白城呼嘯而去。
就在這時,一簇極為細小卻也極為兇險的火苗,已在紅茶的精神本原中驟然現形!
即便瞬間就扼殺了那簇火苗,紅茶還是大吃一驚,望向身後的蘇蘇。弱者企圖鎖定強者的氣機並加以引爆——這不是在玩火,而根本就是在直接**,但一連四次嘗試之後,這女孩竟然成功找到了他最本原的部分,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能殺了他。
她怎麼能如此毫無畏懼?!
紅茶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有股隱隱約約的波動閃了閃,像小手的撩撥,帶著自己的念力也跟著扭曲了一下。刺向趙白城的所有尖木都落了地,蘇蘇抬起頭,向來寧靜如水的眼眸中竟有著隱隱的瘋狂之色,「不許你碰他!」
眼看著另一個女孩也舉起火器,手上還帶著之前被后坐力震傷的淤青,紅茶心中微微黯然,意念卻再次凝聚。正在撲來的趙白城忽然僵住了身影,像撞上蛛的蛾子,一聲沉悶的砰然動靜隨即傳出,生腥血雨濺得屋內到處都是。
「他是異民,不是人,你們不要被騙了……」紅茶仍在嘗試溝通,但很快卻閉上了嘴。
蘇蘇跟寧小蠻並沒有跟他拚命,而是站在原地,臉上神色古怪到了極點。紅茶怔了怔,轉身才發現趙白城竟好端端地站在那裡,爆體而亡的是一名梵天戰士,也不知怎的瞬息間出現在了屋內。
趙白城身邊還多了個人,大約三十歲左右,蒼白、瘦削、面目平凡。他那雙豎直如蛇的眼瞳正在盯著紅茶,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
「屍烈,連你都來了。」紅茶沉默片刻,慢慢念出了這個曾被無數守望者視為噩夢的名字,全身念力波動驟然大盛。
那人毫無反應,目光轉向趙白城,「嘶」的一聲笑了笑,像條森蚺吐出了血紅長信,「人家要殺你,你怎麼不過去讓他殺?去吧,我在這裡看著。」
「知道了,老大。」趙白城點點頭,當真舉步而上。
院外的殺聲早已沸騰,無數悍不畏死的身影正在從四面八方沖向守望者臨時構築的防禦陣線。高鷹帶來的部下沒多久便折了小半,他在驚怒之餘,怎麼也想不通如此之多的異民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此刻的趙白城也同樣無法確定,自己剛多出來的「老大」,到底夠不夠義氣,護不護兄弟。不過單單就出場氣勢而言,這怪物好像已經把紅茶震得不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