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終結之日】誰是羔羊
兩個青年意外地對視一眼,並沒有像尋常草包那樣立即暴跳如雷。左邊長相斯文那人反而笑了笑,像是看到了一隻張牙舞爪要去碰裝甲車的雞蛋,感嘆道:「農村孩子都這麼膽大嗎?真奇怪,既然不害怕,那你們為什麼不逃呢?」
「我們為什麼要逃?」趙白城反問。
那年輕人的神色更溫和,彷彿已經走上社會的大學生在經過幼兒園時看到了幾個站在鞦韆邊想上又不敢上的小朋友,帶著點鼓勵口吻道:「在你們這個年紀,不管什麼事情都不應該放棄希望才對吧!你們知道讓家裡人走掉,怎麼自己不試著也離開這裡呢?」說著腳步已經踏過院子里挖出的坑坑窪窪,這才恍然大悟,嗤的笑了一聲,「哦,原來是男孩子想保護女孩,準備要來一場戰鬥了。呵呵,真有意思,我還以為這次會無聊透頂,沒想到真的沒白來。」
另一人從一開始就神情似鐵,刀鋒般撞在一起的眉頭就像隨時都會有火花迸發出來,此刻對同伴的嘮叨顯得有點不大耐煩,略帶憎惡地橫了眼趙白城,「不想在死前多吃苦頭,就閉上你的嘴!再多說一個字,老子一點點活剝了你!」跟著瞪向蘇蘇,「你還不過來,是等人請嗎?!」
蘇蘇原本就有所打算,要自己出去找那些人,不再連累趙白城和寧小蠻。見對方凶神惡煞,一股強橫之極的念力波動隨著叱喝聲滾滾如雷炸響在自己腦中,臉色頓時蒼白,咬牙道:「不管他倆的事,我跟你們走。」
「本來是不管他倆的事,可現在好像已經來不及了。」那斯文青年遺憾地搖搖頭,仍舊沒放棄鼓動趙白城,「小兄弟,看你也做了不少準備了,反正你都得死,不努力掙扎一下是不是太可惜了?你要是表現好,我保證能讓你死得舒服一點。我很長時間都沒出來好好玩過了,你別害怕,不管什麼事情,只要努力總會有機會的。就算不為了自己,你左手邊的小姑娘這麼好看,真要被剝了皮,可就不美了。你總得做點什麼,不是嗎?要麼跪下來求我們也可以啊,我個人是不太喜歡軟骨頭,不過跟我一起來的這傢伙喜歡。說不定他一高興,等你們家大人回來你倆還是完完整整的,一個零件都不會缺。」
隨著越來越亢奮的語聲,跟斯文青年外表完全不符的某種東西開始如磷火般燃燒在眼中,他甚至調整了一下站姿,來掩飾胯下的勃起,如蛇信般冰冷粘膩的目光已從趙白城臉上轉向寧小蠻,反反覆復在女孩腰身胸前舔舐著。
花蕾雖然青澀,但卻已經開始在走向綻放期,正是生命最美好的階段——他向來喜歡這種獵物,所以並不介意浪費些許時間,來犒勞一下自己。
另一名青年臉上的憎惡神色更濃了,也不知是在針對眼前的小鬼,還是又犯了老毛病的搭檔。職業特殊性對靈魂的扭曲是不可逆的,就好比有人鐘意各類香水,也有人喜歡抓個屁在鼻子前面聞一聞。他並沒有要阻止搭檔的念頭,反正照慣例,待會兒也會是各忙各的,互不相干。
「你們怎麼不跪下來求我?」在短暫的沉寂之後,兩人聽到趙白城格外平靜地問。
斯文青年怔了怔,難以置信地望向同伴,然後兩個人同時笑出了聲。這是真正的捧腹狂笑,斯文青年再也保持不了風度,連眼淚都流了出來,等到好不容易直起腰,才能勉強開口:「樂死我了,看不出你還……」
從走進院子直到現在,他確實沒有看出哪怕一丁點威脅,即便姓蘇的女孩同為超念域能力者,也遠遠夠不上值得在意的等級。但剛才明明還在那裡的趙白城,已經突然不見了,如鬼一般蒸發在了空氣之中。唯獨能證明這農家少年存在過的痕迹,是地面上兩個仍在陷落的腳印,堂屋的水泥地裂得像是被鑿過一鋤的冰面,向著四周綻開的深痕幾乎有半尺來長。
斯文青年的瞳孔一下子收縮到了極限,隨同危機意識而急劇爆發的念力在體內凝為怒潮,但下個瞬間卻又頹然消散成熔岩灼烤下白蒙蒙的虛無水汽。
一股血肉混成的噴泉正從他的胸前飛濺出來,斯文青年低下頭,看到了從胸腔中探出的那隻手,指間掛著白生生似是脊椎殘片的物件。他在無法言喻的震怖中瞪大了眼,想要吼,卻發不出聲音。隨著那隻手抽離體內,所有的慾念和力量也都隨之變成陰溝里終於得到疏通的積水,洶湧而出奔流不回。
他如一攤爛泥般倒下,意識凝固的最後時刻,聽到同伴在嘶聲驚呼。平時那麼冷酷驕傲的一個人,居然叫得像個初次被爆後門的娘們。
「我要剝了你的皮!」另一名青年早在第一時間便拉開了距離,隨即出手,臉上表情歇斯底里,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竟會是現實。
大意失荊州也得遇上孫權那樣的強敵,而這農家少年在他眼中根本就是羔羊一樣的存在,如果不是放在這樣的時候,他甚至連抬手去殺一殺的興趣都沒有,但現在對方卻好像很有興趣殺他。趙白城只一個屈膝便又騰身而起,在空中微微偏頭,躲過了【精神衝擊】的無形鋒芒。那狂猛無比的速度已經跟羔羊再也扯不上半點關係,青年在不斷後退的同時,唯一還能聯想起的便是一頭被血腥味引誘而來並撲出叢林的豹。
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走眼到如此地步???
青年心中又驚又怒,但在注意到趙白城一味前沖的勢頭,似乎並沒有任何蓄力方面的保留之後,他突然獰笑。
沒有保留,就沒有轉折的餘地。野獸畢竟是野獸。
近戰確實是超念域能力者的弱項,所以近身距離也同樣是一名念修最危險最毫無保留的攻擊界限。他吸了口氣,眼中的殺機驟然濃烈到有如實質的程度,抬起的右手掌心中已有著一團肉眼難見的念力風暴在凝聚,隨著臨界值的最終到來而如山洪爆發一般衝出體內。
「死吧!」青年對著那個仍在高速接近中的身影怒吼,同時發現趙白城也抬起了手。
不同的是,那隻手上有著一層猩紅如血的光芒。
還未來得及擴散、並足以將整個扇形區夷為平地的念力風暴,已經被趙白城的那隻手硬生生「抓」住,封死。這是青年畢生能力的凝聚怒放,但現在洪峰排頭卻像是被勒住韁繩的怒馬,隨著那股擠壓而來的恐怖巨力越絞越緊,甚至有了即將崩離解析的趨勢。青年連想都沒有想到過,這世上還能有人用純粹的力量,來壓制自己的念力。極度的錯愕讓他不由自主抽離一小部分精神觸角,探向對方手上那層猩紅,就在觸及剎那,一團猙獰之極的陰影徹底籠罩了他的靈魂深處,迸發在本能之中的恐懼幾乎要將整個意識撕成碎片!
趙白城的手驟然收緊,念力風暴無聲無息地消泯,隨著青年碎裂的指掌一起,變成了一團凄慘無力的殘渣。青年哀嚎已到了喉間,卻被兇狠無比的一拳擊中腹部,口中鮮血狂噴,內臟在震蕩之下傷到不成體統。
剛才還生龍活虎殺氣騰騰的兩名不速之客,轉眼間一死一傷,傷的這個也就只剩下了半條命,癱軟在趙白城腳邊連聲呻吟都發不出來。
寧小蠻直盯盯地看著趙白城,如此血腥的場面對她的震撼不可謂不大,而那種熟悉的感覺已再次回來,明確無誤地告訴她,那頭獸從未離開過。
趙白城卻在看著蘇蘇,語氣平靜到跟整個環境格格不入,「只要我不死,誰來了也別想帶你走,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蘇蘇怔怔點頭,突然放聲大哭。
她確實明白了趙白城的意思,從對方的眼神中,她看到了在父親那裡一直奢求卻無法得到的某些情感。雖然他仍舊不善表達,但長久以來佔據著心底的絕望卻開始一點點在她體內融化,取而代之的則是求生的勇氣,以及鬥志。
夜色很快籠罩了山地,牯牛嶺上亮起盞盞營燈,連成一片。
宿營者多達數百人,卻聽不到半點動靜。高鷹正躺在自己的帳篷里,全身**,刀削斧刻般的肌肉在燈光下勾勒著陰影,處於完全亢奮狀態的某個物件,像是岩石群中昂首而起的黑曼巴蛇。而馴蛇人則有兩個,細腰、長腿、翹臀,比魔鬼更魔鬼的**同樣一絲不掛,泛著足以令任何異性發狂的嫣紅色,只不過她們卻在三十米外的另一個帳篷,彼此唇舌纏繞,在意念延伸中爭奪著對蛇首的馴服權。
儘管有別於傳統意義的男歡女愛,但在這種時候被人打斷,同樣令高鷹感到了不快。他睜開雙眼,冷冷望向剛映上帳篷的人體投影,沉聲問:「什麼事?」
「卓墨和白十一沒回來。」站在外面的部下恭謹回答。
在梵天成員中,時間概念向來意味著精準與效率,所以這句話也可以視為那兩人已經出了意外。異民直到現在還隱藏於暗處,但並不代表他們中的先行者沒有到場。高鷹對如此狀況並沒有感到太大的驚訝,只是微微皺眉,隨即下令:「再派四個人去,讓羅城帶隊,盡量不要引起村民騷動。」
「羅城?」外面那人似乎怔了怔,不合時宜地追問了一句。
能力者共分三類,超念、戰鬥、控法。卓墨和白十一都是念修,但羅城卻是不折不扣的格鬥高手,曾單槍匹馬屠戮過一處中型異民聚居點,戰鬥力在眼下能夠調配的行動成員中足以躋身一等。
「你沒聽錯,我也不是在小題大做。姓蘇的女孩今晚必須被帶來這裡,等明天八旗一到,事情差不多就可以定局了。」高鷹重新躺下,帳外那人不敢再多話,轉身離去。
半個小時后,黑曼巴終於吐出熾熱的毒液,遠處帳篷里傳來貓兒般的呻吟聲,尖尖細細,瞬息即逝。
高鷹披衣到了外面,正舉目四顧,只見先前那人匆匆而來,老遠就站定躬身,語聲透著掩飾不住的異樣,「組長,羅城……羅城也沒回來!」
這一次高鷹沒能立即就作出回應,默然片刻后,他緩緩開口,目光已變得有如刀鋒,「調第三小隊過去,第二、第四小隊策應。」說到這裡頓了頓,呼吸力度驟然一重,彷彿鐵水涌動般的奇異呼嘯席捲了方圓數十米的林帶,與喉中低沉如鼓的語聲構成共鳴,「我給他們十分鐘。」
回報者已經說不出話來,如果願意的話,這三支小隊甚至可以在半分鐘內解決一個加強連!他充滿震驚地看了眼高鷹,剛接觸到對方的目光,全身便顫了顫,奔向嶺地另一側。
高鷹在夜風中站了很久,直到牯牛村方向隱隱傳來一聲槍響,緊鎖的眉頭才逐漸舒展。第三小隊由八人組成,四名念修,三名近戰,剩下的那個則是掌握了【槍斗術】的後起之秀,向來彈無虛發。槍手可以視為戰鬥現場的掌控者,充當著頭腦最冷靜、判斷最準確的重要角色,現在他既然已經出手,想必那點小小的阻力很快就不能再算是麻煩了。
不多時,消息果然傳回,卻讓高鷹怔在當場,臉色鐵青得像是被人一腳踹中了褲襠。
第三小隊、第二小隊,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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