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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血色將至

  阿中說是要送趙白城下山,走的卻並非來路,而是逼他往山谷南邊行進。 

  兩人一前一後,在平滑如鏡的雪地上趟出蜿蜒足痕。趙白城沒法回頭多看,就只能聽著對方的動靜。阿中一反常態的保持著沉默,到了距離山洞幾里遠的地方,眼看著積雪越來越深,以趙白城的身高再往前走恐怕要沒過腰際,這才慢悠悠地開了腔。 

  「傻小子,你知不知道這個什麼老虎嘴,有兩條路能過山?」他的語氣很平淡,像在長輩在跟晚輩隨意聊著天。 

  趙白城「嗯」了一聲,顯得很奇怪,「我知道!一條路就在這邊,要翻山是能翻,就是有點繞遠。你咋知道的啊?」 

  「你蔣叔叔告訴我的啦!」阿中笑了笑。據蔣峰說那張軍事級地圖是雇方提供,原本人人都沒當回事,現在卻是派上了不小的用場。 

  活人嚮導確實在某些時候比地圖更有用,但現在只要走出老虎嘴,距離出山已不遠,這傻小子就等於完成使命了。蔣峰並沒有交待太多,但阿中卻明白,他讓自己帶趙白城來此,實際意義要遠遠大於廢物利用。 

  兩條路,一個路標。 

  「你們都認識路了,還帶我來幹啥?我能走了嗎?」路標相當天真地問。 

  阿中盯著趙白城的後腦勺,右手慢慢探向腰間,「嗯,不著急。傻小子,你讀過書沒?知道有個詞叫捨己救人嗎?」 

  「好像聽小蠻說過。」趙白城撓撓頭,透出靦腆神色,「她成績比我好,每次都考第一,我每次都是倒數第一。」 

  「捨己救人就是說,你死,大家都能活。你那麼在乎你的小媳婦,一定肯拿自己的命,換她的命吧?」阿中的手已按在了槍柄上,跟將死者聊上幾句是他多年的愛好。看著、聽著、感受著對方一點點墮入絕望,對他而言是極大的享受,眼前這孩子甚至還在幻想可以活著離開,即將動手的此時此刻,他的心情也格外愉悅。 

  「小蠻不光是我的媳婦,她比現在更小的時候,就經常照顧我啦!有一次我做夢,夢到媽媽活過來了,說是跟小蠻說好了,讓她幫忙看著我,每天問我餓不餓,冷不冷,晚上睡覺有沒有蹬被。我想我媽想得狠了,就偷偷叫小蠻媽媽,趁她睡著的時候叫過一回,後來想想自己真有點傻。要是讓人聽見了,還不知道該怎麼笑我……」 

  趙白城對身後慢慢抬起的槍口渾然不覺,仍舊頭也不回地一步步向前走著,嘴裡像在自言自語,「我家裡沒人的,就我一個。要是沒有小蠻,我大概早就活不成了。你問我肯不肯拿自己的命換她的命,那肯定肯啊!從小時候到現在,每次她不小心磕著碰著,我都要罵她老半天。那個矮子割了她一刀,我看得腸子都絞起來了,心裡可真是疼得厲害。女娃娃家最要好看,那疤估計一輩子都去不掉了吧?」 

  「話說得挺明白啊,看不出你還懂憐香惜玉!」阿中低低獰笑,拇指一蹭打開保險,卻發現趙白城漸行漸高,兩條腿原本在雪中陷得極深,竟慢慢露出了膝蓋,然後是小腿。 

  地熱? 

  阿中怔了怔,隨即看到前方林帶飄著淡淡霧靄,已確定此地積雪層較薄,確實是由於地熱原因而融化。在急於脫出大山的前提下,這個發現無疑極具價值——如果由此地往山上整條路都是如此,哪怕只有一半如此,要翻過大山豈不是變得容易百倍? 

  「走,往上走!」阿中喜形於色,收起了槍。 

  趙白城連半個字都沒問,老老實實依言轉向。兩人一直走到林帶深處,阿中見積雪逐漸淺到蓋不過腳踝,部分地面甚至裸露出青褐植被,熱騰騰地冒著白氣,不由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了。 

  看樣子走這條路線就對了,他多少有點慶幸沒急於一槍斃了趙白城,不然的話還得費勁把屍體背回那邊,放在另一條路上充當引開追兵的路標。 

  「跟我回去吧!看你也挺可憐的,回去我就讓頭兒放了那小丫頭,你們一起下山回家。」阿中畫了個餅,同時想起不知道哪個名人說過的一句狗屁名言——多用腦子,就能少費力氣。 

  趙白城正走到一株巨大的白松下,慢慢停下腳步,轉身望向他,「是要把我帶回去弄死嗎?然後丟在雪地上,引追來的人走那條路?」 

  阿中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對著趙白城完全改變的眼神,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你問過我那麼多個知不知道,我也來問你一個。」趙白城咧開嘴,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襯著只能用猙獰來形容的神態,讓他看上去似乎換了個人,「你知不知道,我是在山裡長大的?」 

  這句近乎廢話般的對白,卻引發了阿中歇斯底里的反應。從無數次搏殺中得來的危機直覺,正如針刺般尖銳無比地貫穿意識,在這一刻他再也顧不得對方僅僅是個孩子,肩頭略微一沉,槍已再次握在手中! 

  趙白城往後退了退,像是在害怕,但目光卻帶著獵食者才會有的殘酷。阿中見他往樹后躲去,當即大步上前,幾步之後突然踏中雪下某物,只聽「咔嚓」鐵器鈍響,一具黑黝黝的捕獸夾已跳了起來,在雪泥飛濺中死死咬住了他的腳腕! 

  鋼鐵鋸齒毫不費力地切開皮肉,深深扎入骨頭。阿中嘶聲慘叫,帶著這沉重的累贅蹌踉幾步,另一隻腳竟是又踏中第二隻捕獸夾,在鋸齒咬合的鈍響中失衡倒下。 

  突如其來的劇變並沒有讓阿中失去應變本能,他倒地后竭力仰直身體,雙手持槍,死死瞪視前方大樹,只等趙白城露頭就要摟火射殺。 

  「裝傻來害老子?你出來!出來啊!」阿中又驚又怒,全身抖個不停。 

  他本是由第一流的部隊打造出的人形兇器,哪怕再慘烈再離奇的殺戮場面都司空見慣,但眼下正在經歷的卻唯有用匪夷所思來形容。 

  隱忍陰狠,滴水不漏,這樣的孩子,還能叫孩子嗎? 

  身後積雪被踏動的細微動靜傳入耳里,阿中如同被火燙到的貓一般,翻了個身剛掉轉槍口,一塊高高舉起的大石已帶著風聲砸上了他的腦袋。 

  在失去意識前,他勉強看清了那人正是趙白城,極度的錯愕與驚恐在腦海中無限放大,最終隨著黑暗到來而就此定格。 

  ——這小子什麼時候轉到後面來的? 

  阿中自然沒法得到答案。再次恢復神智后,他發現腳上的捕獸夾已被卸下,整個世界卻是顛倒的,自己被麻繩倒吊在一棵樹上,雙手反綁,衣服被全部剝光,身體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寒風之中,居然不覺得冷,反而有種奇異的燥熱感。 

  「我爺爺說,這玩意跟火銃一樣,以前都叫火器。」趙白城舉著那隻易主的手槍,看了一會,隨手丟在雪中,「不會玩,還是刀子容易點。」 

  阿中大口喘息著,看到那柄從不離身的沙俄制式「切割者」,也被趙白城從腰后抽出,嘴角不由得抽緊,「你想幹什麼?」 

  在身為魚肉的前提下,如此傻逼的問話正是各類國產連續劇中各類女主的御用台詞,阿中在軍隊里曾跟許多兄弟就這一點大肆嘲笑所謂導演的腦子裡是不是只裝著女演員的**和屁股,而今天他卻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把這五個字完整複述了一遍。 

  「我在耍花樣啊!」趙白城似乎很奇怪他會這麼問,「你說了,只要我敢耍什麼花樣,就要對小蠻怎麼怎麼。我有點不信,所以就耍耍看。」 

  「叔叔哪有那麼壞,叔叔跟你開玩笑呢!」阿中強笑,嘴裡隱隱發苦。 

  自己已被吊得像農村屋檐下的臘肉,「傻」小子這手花樣耍得只能說是毫無破綻,高明之極。儘管想不通趙白城是通過什麼方法,才把自己吊到這樣的高度,但顯而易見,捕獸夾和繩索並非憑空掉落,這裡是他的主場,當初說過的打獵應該確有其事。 

  「那個蘇蘇到底是什麼人?」趙白城掂著軍刀,分量比放血條略沉,有點不太趁手。 

  阿中沒明白過來他為什麼會對這一點感興趣,卻仍舊老老實實道:「你問她?她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蔣老大接的活,讓我們去把她綁來,藏好了以後再通知僱主,也就是請我們幹活的人。你都看到了,小丫頭一路上都在扮啞巴,別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都成這樣了,還敢說謊嗎?小兄弟,你對姓蘇的丫頭有興趣,回頭去問我們老大好了。叔叔在外面闖了這麼多年,第一次栽跟頭,現在心服口服啦!你把我放下來……不放也行啊,你把衣服先給我披一披,再去找我們老大,就說我在你手裡,讓他把你媳婦放了。我保證他會照辦啦,你看行不行?」 

  由於血液倒沖,阿中的臉龐變成了紫色,擠出的笑容看上去詭異無比。現在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如果不能及早打動對方,自己就要活活凍死在這裡了。這小子千方百計跟來山裡,無非就是為了救那丫頭,確實是人小鬼大了一點,但估計還不至於有那個膽殺人,只要能把話說到點子上,他多半也明白不靠自己配合,是絕對沒有可能讓小丫頭順利脫身的。 

  阿中正在轉著念頭,卻見趙白城已經走了上來,毫不設防的模樣。阿中呆了呆,強忍著用頭槌撞暈對方的衝動,只想哄他先解開弔繩再說,「哎,這就對了!叔叔保證……」 

  喉間微微一痛,他後面的話便沒能再說出來。 

  趙白城出手如殺豬宰羊,將獵刀直接捅進阿中的咽喉,幾近沒柄,騰騰血泉直噴而出,瞬間染紅了大片雪地,阿中凸起了眼珠,喉中「咯咯」作響,整個人如蹦上岸的鯰魚一般,劇烈抽搐起來。 

  他怎麼連手都不抖?這麼小的年紀,他怎麼就敢殺人!!! 

  阿中腦中一片混亂,隨著血液的急速流失,意識也開始模糊。在最後的彌留之際,他隱約聽到趙白城笑了笑,低聲道:「你的**不是能把人乾死嗎,怎麼不拿出來用……」 

  一個小時后,趙白城回到了山洞,剛進洞口就腿軟倒下,望著圍著上來的蔣峰等人怪叫:「狼吃人了,狼吃人了!」 

  「阿中呢?!」蔣峰見他渾身是血,驚怒交集,衝上去一把將他拎起。 

  「死啦!」趙白城渾身如篩糠,臉龐煞白。 

  寧小蠻奔到跟前,卻被蔣峰推開,跌倒在地。趙白城看在眼中,只當未見,仍舊滿臉被嚇破膽的神情。蘇蘇鼓足勇氣將寧小蠻扶起后,拉著她退到旁邊,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著趙白城,懼意比之前更濃上了幾分。 

  蔣峰費了很大力氣,才從趙白城的語無倫次中得知:他當時在南邊樹林中沿著積雪不深的那條路往山上走,忽然聽到阿中「咦」了聲,轉身一看,一隻禿尾大狼正人立而起,從後面將兩隻前爪搭在了阿中肩膀上。趙白城根本來不及大叫,阿中一回頭,咽喉即被咬斷。趁著狼在啃食屍體,他才有命逃了回來。 

  「他都把槍拔出來啦,沒開就死了!」趙白城哆嗦著道。 

  蔣峰跟其他幾人對視一眼,都知道阿中拔槍未必是有所警覺,而是要殺趙白城。狼大到一定程度,搭肩噬人的傳聞不是沒聽過,但偏偏在這個當口發生,未免太過湊巧。蔣峰又問了趙白城幾個細節,見他雖然牙齒打戰,一句話得斷斷續續幾次才能說完,但其中卻並無破綻,略微打消了些疑心。又想起老虎嘴常年有猛獸出沒這檔子事,當下一咬牙,殺氣騰騰道:「禿子,麻將,你倆跟著小傢伙跑一趟,有狼殺狼,沒狼把他給我帶回來殺了!阿中跟咱們兄弟一場,真要是看到屍體,怎麼也得埋了再走。後面追來的那幫傢伙不可能有這麼快,除非他們長了翅膀,不過你們還是小心點,摸清楚情況立馬回來。現在路已經找著了,咱們還怕走不了嗎?!」 

  照趙白城說的,出路就在阿中伏屍處,蔣峰沒讓所有人一起過去,顯然是有所顧忌。禿子跟麻將都是野戰部隊出身,倒也不懼,帶足了彈藥便要走。 

  趙白城拚命掙扎大叫,說是怕狼把自己也吃了,惹得禿子性發,一腳將他踹得老遠。寧小蠻只當真的有狼,正要不管不顧,卻看到哼哼唧唧爬起的趙白城沖著自己丟了個眼色。 

  這個瞬間,他的眼瞳深處竟似帶著狡黠笑意。 

  而在旁邊的蘇蘇看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涌動的卻是足以吞噬一切的血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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