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妖王⑥
男孩兒看起來隻有六七歲,沒羞沒臊地光著身子,從頭到腳嬰兒肥。
他跑動的時候,臉頰上的肉肉和屁股蛋兒上的肉肉一起搖晃,看起來有幾分可愛。
他離常淨更近,於是單腳跳到常淨麵前,用手在他眼前很沒禮貌地亂揮。
“喂——喂喂!”
常淨完全沒有反應,顯然看不到他的動作。
男孩歎氣,一副很同情盲人的樣子,轉身跑向許良,在他眼前做了同樣的動作,有些興奮地說,“果然,你能看見!”
在鳥不拉屎的地底,突然冒出一個小男孩兒來,就像胡辣湯裏出現湯圓兒一樣違和。
許良自然不會以為他是人類,問道:“你是什麽妖精?”
常淨聽到這話,防衛地站到許良身側,跟他看著同樣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使不出靈力,卻沒想到居然連看見的能力也沒有了。
可見這裏的結界比想象中還要棘手,他有些擔心。
男孩吐了吐舌頭,原地跳起,輕盈地在空中轉了個圈,齊耳短發上下一顛,一臉淘氣的表情,“我才不是妖精。”
許良:“那你是什麽?”
男孩兒:“大哥哥,你是不是傻?他看不見我,就說明我不是人嘍,你能看見我,就說明我是存在的嘍,那不是妖精也不是人,自然就是鬼嘍。”
許良臉色突變,有種背後發涼的感覺,心裏冒出幾個大字——什麽鬼。
雖然從小就接觸古靈精怪,但對許良來說,鬼和妖精是完全不同次元的生物。
在他的觀念裏,妖精隻不過是一些有超能力的動物而已,就像複聯裏的各種超級英雄,而鬼嘛……嗬,想起來就會腦補出那些電影鏡頭。
從電視機裏拖著腸子爬出來的,從樹上吐著舌頭吊下來的,從馬桶裏色-眯眯冒出頭的……總之就是一群惡心吧唧的,整天以嚇人為樂的東西。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許良經常聽妖精們談話提起閻王啊、黑白無常啊這些東西,雖然不感興趣,但也在心裏埋下了一個鋪墊——鬼神這種東西是存在的,隻不過跟他的世界沒有交集。
現在突然有個男孩兒站在他麵前說自己是鬼,好像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情。
等等,許良忽然想起了什麽,下意識往自己臉上一摸。
之前那個猴妖告訴他,親過之後就會得到見鬼的能力,但不是說親臉沒效果嗎?
果然,妖精都是不靠譜的二貨。
常淨見許良演臉色不對,問道:“怎麽了?是妖精嗎?什麽妖精?”
許良向常淨描述自己所看到的情景,“是個光屁股的小孩兒,說他自己是鬼。”
常淨和許良一樣,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男孩兒不樂意了,抱起胳膊看向許良,“喂,你什麽意思?光屁股怎麽了?有意見嗎?我是遊泳淹死的,遊泳當然是光屁股了,還有什麽叫說自己是鬼?我本來就是鬼,不信拉倒,愚蠢的活人。”
許良:“你說是就是了?有什麽證據?”
男孩兒:“你想要什麽證據?你以為鬼應該長什麽樣子?像那些鬼片兒一樣身體斷幾截嗎?告訴你,如果魂魄毀成那樣,就隻能被抓去回爐重造,根本連鬼都做不了。”
許良臉上掛著嘲諷,一副“我就靜靜地看你怎麽吹牛x”的表情。
男孩兒臉色泛紅,有些惱了,“說吧,你想怎麽證明?要看穿牆術嗎?”
許良:“隨便來隻妖精也會穿牆術,根本證明不了。”
“那你想怎樣?”
“我帶來的妖精找不到出去的路,如果你能找到,就證明你比妖精厲害,那我還可以考慮相信一下。”
男孩長長“哦”了一聲,黑亮的眼睛在眼眶裏軲轆一轉。
“這個簡單,我說了,我是鬼,可以無障礙穿牆,這地下對我來說就像我家院子一樣,出去一點兒都不是難事,但是,出去之後你必須跟我道歉,說你有眼無珠,有眼不識真鬼”
“沒問題。”許良在常淨肩上拍拍,讓他和小鬼一起留在原地,自己去找月濯回來。
見到月濯後,兩人交換了信息。
月濯也沒找到出路,現在隻能靠男孩兒的情報試一試了。
男孩兒正張牙舞爪地在常淨背後做鬼臉,見許良回來,他有些興奮地問:“妖精呢?給我看看。”
許良已經提前囑咐過月濯不要現身,隨口侃道:“他膽小怕鬼,不敢見你。”
男孩兒“切”了一聲,“我又不嚇人,你自己說,我是不是挺可愛的?”
許良:“我隻看出了沒羞沒臊。”
男孩兒一臉不屑,糙老爺們兒似的把腿一翹,“怎麽著?你那妖精是母的啊?幾歲了?胸大嗎?大的話可以留下來給我做個媳婦兒。”
許良往男孩兒雙腿之間瞥了一眼,臉上寫著“小屁孩兒,毛都沒長齊就想媳婦兒”。
男孩兒:“我都死了十幾年了,按正常年紀來說,我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有這種需求是很正常的。”
許良:“世界上那麽多死人,你怎麽不出去找隻女鬼?”
男孩兒靜了幾秒,“切,我才不要跟鬼在一起,鬼都是冷的,妖精是熱的,還是妖精比較好。回頭我把你帶出去了,記得把你那隻妖精叫出來,讓我埋個胸爽爽。”
男孩兒帶頭走向瀑布,在水潭前幾步助跑,抱著膝蓋跳了下去。
許良跟到岸邊,停了步子。
常淨問:“怎麽了?”
這種看不見的情況讓他總覺得心裏不安,時不時就要問一句怎麽了,都快變成複讀機了。
許良靜了幾秒,回說沒什麽,先等等。
片刻後,男孩又從水裏鑽出來,即使頭發一點兒都沒濕,他還是裝模作樣地用力甩頭。
“喂,你們傻站著幹嘛?下來啊。”
許良捏著常淨的胳膊,笑說:“我不會遊泳。”
男孩兒一臉鄙視。
許良攤手說:“我猜你對這裏地形很熟,一定還有那種不用下水的通路出去。”
“哼,當然。”男孩揚著下巴,心裏暗暗不爽。
本想讓兩個人變成落湯雞的,現在氣溫低,正好能看他們渾身發抖的樣子,不要太好玩,可惜居然不會遊泳,掃興。
他換了另外一條路,走到他用石子丟常淨的地方,又是一跳。
許良發現這貨是屬兔子的,有條件要跳,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跳。
男孩兒高高跳起,輕輕落地,直接沉進了地裏。
許良想了一下,查看周圍的地形,發現腳下的石塊普遍比周圍其它石塊要小,且相對光滑。
常淨舉著火把照亮,許良動手搬開石塊,手指觸到了一些明顯的紋路。
撥開碎石,地上居然有一塊規整的方形石板。
石板上有一個拉手,顯然可以打開,也就是說,這個地方曾經有人來過。
石板很沉,常淨要動手,許良拒絕了,自己試一試,重量勉強可以拉起。
他握著圓環,將石板提起一條窄縫,保持了幾秒鍾,又忽然鬆開。
岩石磨出刺耳的聲音,男孩兒“噗”地從地下鑽出。
“你也太沒用了,虧你們還是大人,再試試,兩個人一起。”
許良搖頭,“常小貓身體不好,不能用力,隻能我來。”
他再次嚐試,依然隻把石板掀起了一條窄縫。
男孩兒不耐煩道:“看你人高馬大的,怎麽那麽沒用!”
許良一臉“我就是個廢柴”的表情,“還有別的路嗎?”
男孩兒:“你當這是你家啊?你要多少路就多少路?算了算了,讓開讓開。”
他再次鑽入地下,碎石子震出嗡嗡聲響,忽然砰的一聲,石板被一股力道掀飛,潮濕的空氣從地底翻湧上來。
男孩兒得意地拍拍手,“怎麽樣,比你強吧!”
許良鼓掌,“強多了。”
石板下藏著一條隧道,前麵兩三米格外狹窄,隻能匍匐通過,到後麵豁然開朗,即使許良的身高也可以直立前行。
火把搖曳,隧道裏有風,不用擔心缺少空氣。
沉悶地前進了一段,轉過一道彎後,男孩兒忽然說:“路還長著呢,太無聊了,你們說點兒什麽給我聽聽。”
許良:“我們都是愚蠢的活人,能說出什麽有意思的東西?”
男孩兒:“也是。”
許良:“不如你來說吧,做鬼有意思嗎?”
“那反正比做人還是有意思的,跟你們說,我活著的時候,有個特別土鱉的名字,叫二墩兒,不過隔壁傻小子比我還土,叫狗蛋……”
他越說越起勁,時不時停下來讓許良發表些看法,就像說相聲一定要給自己找個捧哏。
地道越來越深,牆壁也越來越平整。
“現在要說我淹死的時候了,你們聽好哈,連著幾天暴雨,山裏一夜之間多了好多泉水——”
男孩兒轉過身來,麵對著許良他們,倒著行走。
“本來我遊得好好兒的,忽然看到一條水蛇,我當時就‘啊’——!”
常淨在前,許良在後,聽到男孩兒尖叫,他忽然有種強烈的直覺——就是現在了。
他本就悄悄拉著常淨的衣角,這下立刻將其攥緊,扯著常淨猛地一停。
“轟隆——”
一陣巨響。
隧道忽然塌陷下來,牆壁的土石擠壓著發出刺耳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