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護身符④
話音未落,常淨掌心裏的旋風已經平息下來。
忽然的安靜讓丹房裏的光芒顯得越發明亮,就像石子落入湖麵,銀白纏繞著藍綠泛出一道道波光。
這時,平靜的湖麵被刺出一道缺口,暗綠色的爪尖兒像利刃一樣探出,轉瞬撕碎了浮光。
大約一秒的停頓後,空氣中蕩開了一陣暮鼓似的低吟。
一條十幾米長的蛟龍忽然騰躍而出,發出低低的吼聲湊近常淨,整個身子以他為中心盤繞了幾圈,拿腦袋往他手心兒裏頂蹭。
這動作完全沒有和身形相符的霸氣,反倒像隻在門口兒迎接主人的小狗。
蛟龍身上殘餘的浮光很快褪盡,在爐火的映照下現出一副略顯詭異的畫麵——蛟身背光的部分鋪排著冰片似的銀藍色鱗甲,而被火光照亮的地方,則現出一根根灰白的肋骨。
隨著蛟龍的移動,火光在他身上不斷變換著角度,鱗甲的位置也隨之不停變換,就像在骨架表麵覆蓋了一層可以遊走的外皮。
最後,蛟龍找了個最為舒服的位置,頸子從後向前繞過常淨的肩膀,低頭用短寬的上顎在常淨胸口蹭弄,喉中同時發出“咕嚕咕嚕”的低吟。
在這個角度下,蛟龍的頭部剛好被火光分成兩半,左邊那半生著一隻水靈靈的海藍色大眼睛,右邊那半則隻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頭眼眶,以及眼眶中跳動的藍色火焰。
顯而易見,這不是普通的蛟龍。
常家第一代“常淨”在收服他的時候,給了他“溯光蛟”這個名字,繼承人保留了這個稱呼,但為了表示對初代常淨的尊重,後來者將溯字去掉了偏旁,為蛟龍另取了一個名字,叫作朔光。
所謂的妖刀破妄,其本體就是這條特殊的蛟龍——朔光。
朔光已經很久沒見過常淨了,常淨身上的靈力純粹,朔光特別喜歡,可惜他這身體太過拉風,不到關鍵時候,常淨都不肯叫他現身。
作為一條粘人的蛟龍,朔光心裏還是滿委屈的。
比如現在,還沒剛膩上一會兒,常淨就抬手推開了他的腦袋。
朔光半眯著水藍色的大眼睛,剛想再賣個萌,常淨卻“嘶”了一聲,“下去,我身上有傷。”
朔光喉中“咕嚕”一聲,立刻癱到了地上,滾著巨蟒般的身軀,小狗一樣翻了個肚皮。
常淨對朔光的撒嬌視而不見,手指丹爐,“去把它打開,你應該知道方法。”
朔光就像沒聽見一樣,打了個滾兒,嗓子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常淨:“聽見沒有?”
朔光繼續打滾兒,繼續“咕嚕咕嚕”,他覺得自己意思很明顯呀,寶寶隻想被摸一摸肚皮而已。
常淨沒辦法,隻好在肚皮上敷衍了事地摸摸,“去吧,辦完正事再玩兒。”
聽到“玩”字,朔光的咕嚕聲登時高了一個八度,一個蛟龍打挺從地上翻滾起來,轉瞬躍到了丹爐旁邊。
爐火燃燒不熄,在丹爐一米之外也能感覺到源源不斷的熱度,朔光卻玩了個飛蛾撲火,撞進火堆,直接將身體纏上了丹爐。
常淨忍不住皺了下眉,雖然知道朔光不會受傷,但看到這種畫麵,他還是忍不住一陣肉疼。
如果不是常君揚告訴他開爐的方法在朔光身上,他就是腦洞再大,也腦補不出眼前的畫麵。
隻見朔光將金蛋似的丹爐繞了個嚴嚴實實,最後雙爪從左右兩側抱住丹爐三分之一處,低頭朝丹爐頂端噴出一口白蒙蒙的霧氣。
霧散之後,爐火熄滅,朔光也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丹爐上的蛟龍紋飾,以及一對龍爪形狀的手柄。
朔光居然和丹爐融成了一體……
丹爐不再金光閃閃,仿佛鍍上了一層白銀,現出略帶黯啞的色澤。
常君揚沒跟常淨說過接下來的步驟,但出自直覺和血脈的本能,常淨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握緊了手柄向上提拉。
丹爐很有分量,但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開啟,片刻後,在丹爐中段出現了一道縫隙,璀璨的五色光芒從縫隙中流瀉而出,絲毫沒有想象中的熱度,反而有些難以形容的清涼。
常淨提了口氣,忍著背上的疼痛,一把將丹爐完全打開。
一瞬間流光溢彩,粉嫩嫩的糖果色霧氣從丹爐中猛地衝出,當即在室內炸開了一朵充滿了少女情懷的蘑菇雲,就像一塊兒五彩的棉花糖將常淨圍在其中。
空氣中忽然多了一些甜膩的香氣,就像牛奶巧克力混合了香草薄荷,十分溫暖而又柔和的味道,但出現在這種地方卻十分違和,讓常淨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畫骨丹既然是祖傳靈藥,就算沒有一股苦澀的藥香,至少也不該甜成這樣。
不過很快,常淨就拋開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霧氣散去之後,他終於在丹爐中看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
不過……這形狀……難道丹爐裏還套著另一個丹爐?
常淨揮揮手驅散殘餘的霧氣,再看一次,果然沒錯兒,丹爐裏躺著一顆圓滾滾的東西,足有籃球大小,表麵就像裹了一層糖粒,覆著一層細小的結晶。
結晶也像剛剛的彩雲一樣,折射著糖果色的微光。
常淨試探了一下溫度,確認圓球表麵不燙,就把它抱了出來,試圖找個缺口把這球打開,從裏麵取出丹藥。
但球上根本毫無缺口,用力一捏,好像還能感覺到一絲彈性。
常淨盯著圓球,臉色變得有些怪異,雖然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但十有八-九,這東西就是畫骨丹了。
祖宗們還真是挺有幽默感的,最金貴的丹藥居然是個大球,這貨如果拿到廢品站去,按斤稱也能賣十塊錢了。
這時月濯在常淨身後輕聲道:“聽說畫骨丹藥效強烈,應該隻取一部分就能救活許良。”
常淨:“嗬嗬。”
當然是取一部分,不然難道把整個籃球吞肚裏去?
丹房裏沒有合適的工具,常淨去隔壁廚房順了把菜刀過來,在許良旁邊席地而坐,掄起刀子直劈圓球。
菜刀被廚子磨得精光鋥亮,上麵還隱約透著一層油光。
按常淨的想法兒,這顆q彈的丹藥應該很容易切開,卻沒想到刀刃碰到球體卻發出一聲刺耳的銳響,丹藥沒事兒,刀子反而崩了個豁兒。
“……”常淨丟下菜刀,再捏了一下兒丹藥,發現這貨依然是軟的,質地就像橡膠。
沒有刀子砍不動橡膠的道理,常淨再用菜刀試了一次,結果這次刀身直接斷成了兩截。
“操——”這麽大一顆,切不開難道直接生吞?嗬嗬,那自家祖先一定是蛇妖變的。
月濯說:“讓我試試?”
常淨:“用不著。”
他走回丹房,低聲說了些什麽,片刻後銀光一閃,再回來時手上多了把一人高的長刀。
常淨後退半步,提氣朝丹藥再劈下去。
五彩的光暈撞上厚重的長刀,瞬間在空氣中蕩起一波劇烈的震動,常淨始料未及,長刀居然被震得脫手飛出,眼看就要砍在許良身上。
與此同時,常淨右手在空氣中虛抓一下兒,喝道:“回!”
長刀瞬間調頭,像被無形絲線牽引似的,回到了常淨手中。
常淨壓著滿心的煩躁,正要再試一次,卻看到丹藥上出現了一道淺淺的缺口,一股斑斕的光暈從缺口流出,很快在丹藥周圍鋪開了一朵直徑一米的彩雲。
常淨俯身查看,雙手掰著那條細縫朝兩邊一扯,丹藥瞬間變成泄了氣的皮球,快速幹癟下去,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光暈籠罩在周圍,且越來越亮,幾秒功夫已經晃得常淨睜不開眼。
等到光芒散去,常淨再看時,隻覺得丹藥似乎脫了層皮,裂縫不見了,又變回了完整的球形,外殼也不再閃爍光彩,變成了石膏似的灰白。
常淨在圓球上敲了一下兒。
“哢嚓”一聲,球體表麵裂出了一道細紋,接著細紋變粗,被常淨敲過的位置破了一塊兒,現出一個三角形的缺口。
球體忽然晃了一下兒,有什麽東西從缺口中一閃而過,接著球內傳出嘶嘶的摩擦聲。
常淨疑惑地湊近,試圖用手指把裂縫開大一些,食指剛探進去一個關節,卻覺得指尖一涼。
不等他反應過來情況不對,皮膚上就傳來一陣刺痛,好像被什麽咬了。
常淨罵了一聲,猛地抽出手指,隨著他的動作,球體土崩瓦解,薄薄的殼子落在地上就像摔碎了一筐雞蛋。
疼痛的感覺並沒減弱,常淨皺眉看著附在自己手指上光球,毫不猶豫地把它甩了出去。
“噗”地一聲輕響,光球滾了幾圈兒,撞在許良身上停穩。
靜默片刻後,光團抽風似的扭動起來,發出一陣“咿咿呀呀”的聲音,等到聲音停止,居然伸出了一條短短的尾巴。
尾巴像蛇,覆蓋著細小的鱗片,但顏色卻是半透明的紅色,尾根還帶著魚尾似的分叉。
接著,尾巴原地拍打幾下,驅散了周圍的浮光,露出了他的本來麵目——有鼻子有眼,居然是個光屁股的小人兒。
小人兒身高隻有十幾公分,瑩白軟糯就像剛出鍋的湯圓兒。
他眯著一雙霧蒙蒙的眼睛,朝這個陌生的世界打了個哈欠,茫然地四處看看,好像忽然對自己的尾巴來了興趣,揮動著藕節似的胳膊去抓,結果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到了許良身上。
同一時間,常淨和許良難得心有靈犀一把,腦中同時冒出一個十分應景的畫麵——郭德綱指著遠處大喊:“快看!哪吒!”
不,這比哪吒還要奇葩,煉了一千多年的丹藥,居然結繭破殼,修成了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