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恢復如常
勒述國瓦河鎮瓦康村
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宇文拓專程過來辭行，只說是自己有事要外出，明年二三月份才會回來。
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宇文拓並沒有單獨告訴阿木，而是專門挑選阿玉在場的時候才說。其目的便在於試探阿玉的動向，雖然按照他的想法，阿玉在周年之內應該不會急著離開此地。
阿木聽后只是應了一聲，對於師傅每年冬季的外出他早就習以為常。不過找他原來的計劃，是要跟師傅繼續學捕貂的，可眼下是在是沒那個心情。
而阿玉雖然默不作聲，眼中卻閃現出別樣的神采。當她偷偷看向宇文拓時，正巧碰上宇文拓盯著自己。阿玉便趕緊低下頭去，心中大概明白了宇文拓的意思……
4717年的春天來得不疾不徐，轉眼就到了武老太的百期。
時間的浪潮，不停地沖刷著武老太存在過的痕迹。但阿木仍舊懷念著她，那是沉靜的隱痛，沒有多少外露出來，只是在獨處時，只是在長夜中不斷起伏的思緒。
二月中旬的時候，阿木突然告訴母親，雖然現在太姥姥走了，就剩下他們兩個，但太姥姥卧病在床時曾多次跟自己說，要好好聽母親的話，要好好生活下去。
所以他要去把地都種上，這次不靠別人幫忙，完完全全自己來，然後他還會進山打獵，爭取每天回家，跟母親做伴。
阿玉聞聲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覺，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漠然地點了點頭。
當阿木準備出門的時候，阿玉卻又突然叫住他，說自己中午會去給他送飯，讓他別累著了。
如此平常的兩句關懷，卻令阿木熱淚盈眶，他含混地答應了一聲，接著逃也似的出了門去。
阿木在去地里的路上，碰到了少村裡的鄉親，他們都熱情地向阿木打著招呼，也還在為無老太的事情出言安慰。
阿木聽后只是不斷地點頭，並沒有多做停留，淚水又開始在她眼眶裡打轉，但始終都沒有滴落下來。
「阿木？你怎麼來了？」
「哎呀，不用來這麼早，到時候我們幾個還是照例抽半天功夫幫你把地一耕，等過上幾天一周后，你直接來種好了。」
「就是就是，你回去歇著吧。幫你母親收拾收拾屋子，或者去山裡碰碰運氣也行。」
在阿木扛著鋤頭來到田邊時，不少正在勞作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向阿木打著招呼。
「嗯……謝謝大家了。你們都忙，而我，我現在也沒什麼事，今年的地就讓我自己來耕吧。」阿木自從耕幾次地后，便對於大家這些年的幫助心懷感激，還情不自禁地向大家逐一鞠躬。
「呃……」
「這……」
鄉親們被阿木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但他們也感受到了阿木的真誠流露，沒有一絲的虛偽和做作。
「沒事，沒事，鄉里鄉親應該的，那阿木你先自己耕吧，到時候有需要了，我們再來幫你……」最後還是董大哥出來圓場道。
「說得對。」「有道理。」「阿木啊，需要幫忙了別客氣。」
其他幾個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應和道。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大家，你們忙吧。」阿木道謝完后，便繼續向著自家的田地走去。
而聚集起來的農人們看著阿木那單薄的身影越來越遠后，也都紛紛繼續勞作。
阿木站在自家地頭，環視著周圍的一切，自己許久都沒有注意到環境的變化。此時站在這空曠的地方才驚訝地發現，衰敗冰冷的冬季已經過去，入眼的是一個漸綠的世界。
光禿禿的樹枝開始抽芽，嫩綠的新葉從枯草叢裡探出頭來，像點點綠光閃動在晨曦的微風中，還有些許小花點綴著，一切都是那樣的生機盎然。
阿木覺得眼前的嫩綠和生機，都是那無數死去的落葉換來的，帶著告別的痛苦，以及重生的喜悅和希望。就像師傅和太姥姥一直告訴自己的一樣，那些腐爛的，那些逝去的，必將以另一種方式延續，在新的時間裡重生，甚至變得更好，變得更加頑強。
這或許就是四季輪轉、人世輪迴的不變定律吧，逝去的終究留不住，萬事萬物仍會向前不斷發展。
去年已死，過去也回不去，自己只能接受現實，勇敢面對，像那些破土的嫩葉一般煥發出新的生機，從新，從新，從新開始……
阿木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認真春耕起來。按太姥姥說的，只要地里有糧，心中就不慌，只要能夠安下心來，一切煩勞憂愁都會過去，日子也會恢復如常，並且越來越好。
快到中午的時候，阿玉早早就將飯菜送了過來，並趁著阿木吃飯的功夫，自顧自地下到田裡，將石頭、雜草清理到一邊。
看著這樣熟悉的場景，阿木不禁回憶起小時候，眼眶也跟著濕潤起來。
逝者安息，生者不懈，生活還得繼續。
隨著武老太的離世，關於她的一切似乎也都被埋進了土裡，村子中關於她的話題越來越少。不知道是大家不想讓的阿玉母子難過，還是逝去的人都免不了被漸漸淡忘。
整個村子恢復如常，只有阿木走不出悲傷，他還是不能徹底接受太姥姥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阿木變得比以前還要憂鬱孤獨，還要沉默寡言。不過他和母親間的交流倒是逐漸多了起來。
看著阿木仍舊聽話懂事，阿玉也表現出母親該有的溫柔模樣。
生活在鄉村，特別是這種群山環繞的鄉村，人們似乎與生俱來就有一種堅韌和篤定，他們能忍受生活中的磨難和清貧，也能抵禦住傷痛和苦楚的侵襲。
現在真正相依為命的阿玉和阿木，努力維持著常態，將生活過得如同武老太還活著時一樣，但每當晚飯過後、夜幕降臨，他們母子卻再無交流，都是各回各房，各想心事。
時間的浪潮無法吞噬掉武老太遺留的物品、臨終的囑託，還有哪些深刻的記憶……
那是一種沉靜卻很真切的隱痛，沒有多少外露的痕迹，在長夜漫漫里起伏著的思緒，常常讓阿木無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