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迫不得已
帕西提亞國埃克巴那城
萊瓦奇將並未徹底嚼碎的牛排生吞進了肚子，然後又端起高腳杯來喝了一大口，接著才繼續說道：
「那還是我第一次真正品嘗到飢餓的感覺，我也總算是明白了那些乞丐、難民為什麼即便被罵著、被踹著、被打著，還要厚顏無恥地去哀求殘羹剩飯或是幾個銅板。」
「等挨到第三天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眼冒金星、四肢乏力，像一團爛泥般動都不想動。但凡看到一丁點食物，也不管幹凈不幹凈就像餓狗一般撲上去，先吃個痛快再說，絲毫不顧及什麼廉恥和形象……」
「人餓到極致的時候，不論思維還是行動，或許都會那樣混亂吧。」麥文迪插了句嘴，頗有些感同身受的味道。
萊瓦奇趁機停了下來，先是往嘴裡塞了幾口沙拉，然後拿起一塊麵包來，邊吃邊說道：「黃昏時餓得頭暈眼花的我，正好和一個胖大的中年人撞了個滿懷。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而我只能忍著餓，連連彎腰道歉。可他卻抬手指著我越罵越起勁，渾身還不停地抖動。就在這時，我不經意間瞅見他懷中的錢袋露出了一角……」
「然後你就順來了？」麥文迪笑了笑，要換做自己的話，肯定也會那麼做。
「其實，我當時很糾結，但一個是餓得實在沒辦法了，一個是他也有點欺人太甚了。所以我便趁著他轉身離開之際，順手將他的錢袋扯了出來。心虛的我眼見那個胖大漢子並沒反應，便快步離開！」萊瓦奇說完，叉起一截烤腸來。
「打那以後，你覺得這樣來錢容易，而且也沒多大危險，於是就加入了盜賊公會？」麥文迪順理成章地補充道。
「唔……不是，不是。」
萊瓦奇含混不清地擺了擺手，用力將嘴裡的東西咽下后才說道：「我當時得手后滿是竊喜，便急著要去買吃的，不想埋著頭沒走兩步，又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起初我還以為是那個胖大漢子追了回來，頓時嚇得神魂飄蕩，可定睛一看原來是個和我差不多身材，大不了我幾歲的青年。」
「他奸笑著把手伸到我面前，意圖非常明顯，而當時的我腦袋一團亂麻，想都沒想就把錢袋遞給了他。」
「那青年掂了掂錢袋就問我是哪混的，自己跟了半天的獵物還敢搶？我這才明白對方是個盜賊，我不想去理會他，轉身就要離開，卻被他攔了下來。」
「他纏著不讓走，我只好實話實說。沒想到他還是不肯放我走，反而看我剛才手法和反應很適合干盜賊這一行，就想強行拉我入伙……」萊瓦奇喝了口酒，唉嘆了一聲，像是在回味當初的無奈。
「那時我壓根就沒想過當盜賊，就沒答應。可是那貨，竟然只給了我兩條路，要麼分我一半錢跟他入伙，要麼就把我交給等下來尋錢的胖大漢子，看那漢子到時候不把我腿打斷，然後再拉去送官。無奈又恐懼的我，終於還是跟著那貨入了伙……」
「要不然的話，沒準我也去學個魔法什麼的，就算不能重回上流社會，也會老老實實當個雇傭兵……」萊瓦奇苦笑著說道。
「那你還是厲害啊，不到二十年的時間就成了銀手，還混得跟我差不多！」麥文迪說著，還舉起杯來表示欽佩。
「砰！」
萊瓦奇跟著麥文迪將杯子一碰，而後自嘲道：「我可比不上你，再過上幾年十年的就該走下坡路嘍……實話告訴你，我準備五十歲時就金盆洗手，然後去開個飯館或者旅店什麼的。」
「嗯，好主意！那我就提前祝你退休快樂吧！」麥文迪又舉杯來碰。
「欸，我都講了這麼多了，你也說說你為什麼會幹這一行？」碰完杯的萊瓦奇轉而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麥文迪抿了一小口酒後，故作輕鬆地說道，「我沒你那麼幸運，小時候也沒享過福，十歲的時候和家裡一起逃荒出來，家裡本來五口人，可不到兩年功夫就剩下了我一個。後來的經歷和你差不多，不過我是自願幹這一行的。」
萊瓦奇看著麥文迪眼中的寒意，沒再多問，不用想也知道他過得日子肯定比自己還要苦，所以才會那麼要強，那麼在意別人的眼光吧。
「那迦羅娜是怎麼回事？」萊瓦奇先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然後又趕緊補充道，「我可沒別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放心我絕對不告訴第三個人。」
麥文迪皺著眉，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又瞅了瞅萊瓦奇，最後將目光移向對面的大宅，用平淡的語氣說道：
「她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我三年前遇見她時，她正同她母親一起沿街乞討。我看她像自己死去的妹妹，便出於好心，給了她們點錢。」
「沒想到過了幾天又碰到了她們，那時才知道她母親身患重病，已經快要不行了，她母親跪求著我照顧迦羅娜，不然她死不瞑目。我一時不忍就將她們安頓在家中，並請了大夫，可大夫卻只是給開了些止疼的葯，說人是沒救了，活一天算一天吧。」
「後來沒多久，她母親就死了，我幫著處理完後事，就將她帶在了身邊。雖然她跟著我難免東奔西走，居無定所，但也總好過餓死，或被抓去妓院吧。」
「哦，那你這次怎麼沒把她也帶過來呢？」萊瓦奇問道。
「天氣太冷了，再說她總是要學著獨當一面的。不過，我們每半個月都會通次信，說說情況報個平安什麼的。」麥文迪的口氣就像是父母對待即將長大的孩子。
「嗯，這樣也好。」萊瓦奇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她明年就十二歲了，我準備把家搬到這兒來，讓她去上皇家魔法學院。等任務結束，我就回去和她說這事，以後也就不在都城裡繼續狩獵了。」麥文迪眼中滿是嚮往。
「嗯，挺好！咱們這行就算再劫富濟貧，也不怎麼體面……乾杯！」萊瓦奇說著舉起杯來，又和麥文迪碰了一下。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安靜地用完晚餐。萊瓦奇這次買的食物很多，他們並沒能吃完，只有酒被萊瓦奇喝得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