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探出端倪
帕西提亞國埃克巴那城神殿暗室
普利特語調低沉地繼續講述著:
「接著我徑直閃入了恩師的卧房,輕輕浮在半空,過往那些鮮活的記憶很快脊背喚醒,因為眼前的景象實在是觸目驚心。」
」四周牆皮剝落,角落蛛網絮結,到處都覆滿灰塵,並散發出潮濕腐朽的氣息。可以明顯聽到白蟻蛀蝕木頭低鳴不止,蠹蟲在衣櫃中沙沙大嚼。」
「而書柜上的書籍大都被蛀成粉末,只需要一陣輕風都能讓它們紛紛脫落,小床上的被褥更是不成形狀,破敗得無可挽救,其餘物件不是退色散架,便是蛀痕遍布……」
「憶舊傷懷之餘,我像個幽魂一樣在房中小心翼翼地飄蕩,生怕讓這腐朽的虛設在瞬間土崩瓦解,我避過那一處處陷阱,認真觀察著每一個角落。」
「經過近一個時辰的細緻查看,表面灰塵均勻而厚實,我可以肯定房間內至少有幾年沒有被挪動過東西,不管是人還是貓或者老鼠。而且我還發現了以前所忽視的兩點細節……」普利特說到這停了下來,聲音變得空靈,像是再次回到當初那震驚的時刻。
「什麼?」梅殤居士聽后抬起頭來,疑問出聲。
「床上有本書,雖然已經被蛀蟲啃食殆盡,卻仍看得出輪廓。還有……」
普利特向著樓梯口瞥了一眼,然後接著說道:「恩師卧室里的小圓桌正對著房門,一邊是床和衣櫃,另一邊是長桌和書櫥。圓桌配有四個圓凳,平日里為了往來方便,對著門和背著門的那兩個圓凳都是放在桌下的,而我卻清晰地看到三個圓凳都擺在桌外,並布滿灰塵。」
「我自幼跟著師傅修行,對他的生活習性非常了解,雖然我平日和大家一起住在神殿,但經常會到師傅那裡聆聽教誨。他是一個細心縝密的人,對自己要求近乎刻板。所以不論是在神殿的住處,還是在小院中,所有物品擺放都是遵循著固定的位置,而且用完后絕對會放回原位。」
「記得有次我趴在小圓桌上,讀書讀得正入迷,師傅突然進來說有事要回神殿,問我現在跟不跟他一起走。我便急忙應了一聲,迅速站起來,轉身將書胡亂放回書架,並快步向著門口走去。」
「而師傅卻返身回來,先是把我剛才放的書擺到正確位置,然後又將我弄歪的凳子移回和床榻中間平行的位置,這才摸了摸我的頭,什麼也沒說,關上房門,帶著我往神殿而去……」
「也是從恩師那次言傳身教之後,我才有意識地培養起自己嚴謹有序、物歸原處的習慣。」普利特說到這聲音哽咽起來,語調中也滿含自責。
梅殤居士也感同身受,默然無語。
「恩師他年紀大了,坐久了不舒服,所以經常會靠卧在床上看書,而那正對著房門的小凳,則阻擋在從卧榻到書櫥的直線上,除非打掃衛生和一次來了兩個以上密友時,師傅會坐在那個主位以外,基本不會將它從圓桌下拿出……」
「我呆在師傅身邊那麼久,竟然連這麼明顯的問題都沒察覺出來,還讓那些玩忽職守的官員和神殿那些庸庸碌碌的主事草草結案,真是有愧於師傅的在天之靈!我浪費了那麼多寶貴的時間,並錯過了最佳的調查時期!最後,還是您率先發現了端倪……」
普利特的聲音充滿恨意卻又自怨自艾,雖然他外表顯得莊重、威嚴,可只要仔細觀察,便不難發現他眼神中隱藏著一股殺氣,使人不寒而慄,不敢逼視。
梅殤居士對於房間中突然壓抑氣氛略感不適,但卻只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並沒有流露出絲毫厭惡,或者困惑。因為對於摯友的死,他同樣懷有恨意!到底是誰?竟會去戕害一名信仰虔誠、正直純潔、幾乎沒有瑕疵的聖徒。
「其實,端倪並不是我發現的……那,那應該算是神的指引吧!」梅殤居士拿起茶壺,先給普利特添滿,然後又給自己倒上,緩緩開始了他的講述:
「你也不要過於自責,那時你不過十一二歲,承受不起那麼大的悲痛,哭鬧不止不說還滿地打滾,維特尼他們不讓你去到現場,也是怕你控制不住自己……」
「總體情況你和我知道的大致一樣,我們聽過第一批到現場人的細緻描述、站在屋外打量過那間卧室,看過所有的案卷和討論記錄。」
「綜合起來看,伊扎洛神情驚愕,直瞪著雙眼,沒有中毒的跡象,生前也沒有與人動手或者掙扎的痕迹……」
「他身上總共有或淺或深九道傷痕,集中於腰腹部位,來源於數把相同卻異常普通的匕首,其中有四刀致命,一刀在後腰,剩下三刀都在正面,而其餘五刀說是亂刺,倒更像是故意為之。」
「伊扎洛的遺體就直挺挺地躺在一進門的地方,頭朝著圓桌,腳向著門口方向,雙手平放在腹部,明顯是被刻意擺放,屋內地面也經過細緻清理,可以說一點線索都沒有。」
「當時的傳言和議論非常多,最被認同的說法是,伊扎洛的仇家顧了些殺手,偽裝成乞丐,在某個清晨或者夜晚攔路截殺,伊扎洛在措不及防下死於非命,所以才會身中數刀。而兇手深知伊扎洛的影響,所以並沒有選擇毀屍滅跡或者藏匿屍體,反倒是將屍體偷偷運回住所。這樣一來不但省事而且高明,不定的行蹤,獨居的特性加上嚴寒的天氣,足以讓事情隱瞞一段時日。」
「這樣的推論可以說合情合理,很好地解釋了所有疑問。十年前我們分別時,我沒有絲毫頭緒,甚至比你還要迷茫。而我們想出來的那三條線索,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它的影響……」
「你想啊整個中土大陸,能達到大劍師水準的人少說都有數百,而分佈更是廣得沒法說,有些國家我們連名字都沒聽過,就更別說知道那些人的具體方位了。所以我的任務,聽起來還真像是在大海撈針!」
梅殤居士說到這停了下來,端起杯來輕輕抿了一口,想潤潤有些乾燥的喉嚨。
普利特的情緒也平緩了下來,他默默看著梅殤居士,靜靜等著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