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舉手之勞
勒述國瓦康村
武老太在阿木錯愕的目光下暗暗抹淚。
她知道梅殤居士說得已經很婉轉了，但以自己的年歲和身體狀況，一旦阿木離開，別說十年二十年了，自己恐怕連五年都撐不過。而自己之所以這樣強撐著完全是為了這個曾孫，阿木就是自己不敢輕易死去的理由，也是支撐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旁邊一臉青澀，自己都還未徹底成熟的阿玉，則對於眼前的一切和將來的一切都感到迷茫。
可是，這個年輕寡婦卻沒有絲毫不舍或是痛苦，她的眼神異常堅定，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動搖，就像這孩子壓根就不屬於她一般……
梅殤居士看著眼前的情形不禁覺得有些諷刺，這麼多年來，他見過形形色色家庭：
有些習武或者懂魔法的家庭非要讓孩子拜自己為師，苦求不止，一送十里；
有些富人家中子嗣繁多，讓自己隨便挑選一個，不管學成學不成，都以萬金相送，聽起來頗有些豪賭的味道；
還有些是家裡實在貧困，他們哀求自己能帶走孩子，只要不讓餓死就成，以便減輕家中的負擔……
可最後的結果往往是自己想要的，他不願去；而別人強塞的，自己又不想帶。
其實，自己真正鐘意的也就只有一個孩子，那便是大半年前在岷上國遇到的齊毅，可惜仍舊沒有師徒之緣。
眼前這個阿木自己雖未做考慮，但他小小年紀便意志堅定，將來或許會是個可塑之才，而他現在所處的環境也並不利於他健康成長。
可是，阿木還那麼小，不過是個三歲多的孩子，而且自己要真這樣帶走了他，豈不是帶走了武老太的心頭肉？
梅殤居士低頭沉思，猶豫不決。
武老太、阿玉和阿木一齊望著梅殤居士，誰都沒有開口，默默等待著自己所期望，或者讓自己不再幻想的答案。
「阿木，知道了後面會發生的事，你還願意跟我走嗎？」躊躇過後的梅殤居士看向阿木，似乎已經有了決定。
「嗯。」阿木在武老太的無奈和阿玉的期盼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沉寂落寞的神情，看起來遠不像一個三歲的孩童。
「呵呵……」梅殤居士苦笑著搖了搖頭，抬手撫上阿木的小腦袋，他對阿木這樣的答案，倒是沒覺得有多意外。
「你們也別逼阿木了，我是不可能帶他走的。」梅殤居士的聲音不大，但卻非常堅決。
「啊？」武老太和阿玉面面相覷。
已有預見的結果，讓武老太流露出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而阿玉卻是幻想破滅的失落。
阿木則還是有些懵圈，他抬頭看向三個奇怪的大人，今天的一切似乎都讓他覺得像夢一般不真實。
「你們聽我說，阿木小小年紀就有這麼好的意志力，確實讓我刮目相看，但我不能帶走他！」
梅殤居士環視一周，然後繼續說道：「其一，阿木的年紀太小，跟我風餐露宿確實多有不便；其二，這眼看寒冬將至，而我又有要事急需趕路，他免不了要吃不少苦頭……」
「這其三嘛，老妹子，阿木是你看著長大的，你也為他付出了很多，應該讓他留在你身邊，將來好好孝順你，為你養老送終啊！」梅殤居士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了武老太身上。
「嗯，嗯，萬老哥說的是……凈顧著說話了，萬老哥把你快吃吧，飯都要涼了。」武老太聽后如釋重負，雙眼濕潤，動情地說道。
「老居士，我給你添點熱的。」阿玉見狀也只好作罷，她少了些失落，又回到之前的茫然。
「好，好。」梅殤居士笑了笑，再次拿起筷子，先是給阿木夾了點菜，「阿木，快吃吧，多吃點，長高高。」
「謝謝爺爺。」阿木答應了聲，繼續狼吞虎咽起來。
「哎呀，我終於想起來！」等早飯快要結束的時候，武老太突然拍著腿，興奮地說道。
剛放下碗筷的梅殤居士，以及阿玉、阿木聞聲一起看向武老太，都在好奇她究竟想起了什麼。
「萬老哥，你幫我們家阿木起個大名吧……」武老太滿是懇求地看向梅殤居士，「要簡單，樸實點的，好記，好養。」
「嗯，這有何難？」梅殤居士當即笑著應承下來。這種事對他而言再簡單不過，屬於經常會碰到的舉手之勞。
「是跟你姓，還是？」梅殤居士說著看了眼阿玉。
「就跟我姓吧，」武老太想了想后，又補充道，「阿玉的全名叫陳冰玉。」
「嗯……那你看就叫長風怎麼樣？武長風，長壽，如風，好聽好記，樸實大氣！」梅殤居士很快便想出來一個。
「長風，武長風……好好，太好了，以後阿木上學的時候就可以用了！」武老太念叨著，顯得很是開心。
阿玉聽后也嘴唇翕動，跟著念了兩遍，而阿木則認真吃著飯，似乎這事跟他毫無關係一般。
「阿木，還不謝謝萬爺爺？」武老太見狀當即提醒阿木道。
「啊……噢，謝謝萬爺爺！」阿木囫圇不清地說道。
「沒事沒事，快吃吧。」梅殤居士對著阿木笑了笑，這個虎頭虎腦的孩子確實挺可愛。
就在這時，梅殤居士突然靈光一閃，他從早上村長教武技、剛才武老太說上學，一下就連想到了獨自生活在山中的宇文拓。
既然自己無法教阿木魔法，那讓他去找宇文拓學習武技不是一樣嗎？他們倆秉性相似，應該很好相處，屆時不但能相互做個伴，而且阿木也會有很大的收穫。
「阿木，吃完了嗎？吃完了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些話要和你單獨談談。」阿木剛一放下碗，打定主意的梅殤居士便開口道。
「啊……」阿木不知道是沒聽清，有些意外，還是感到遲疑，他並沒有直接答話，而是看向了太姥姥和母親。
「叫你去你就去，這孩子，看著我們幹什麼……」武老太笑著說道。
「阿木，你跟老居士去吧。」阿玉也少有地表態道。
「哦，我知道了。」阿木這才答應下來，看向梅殤居士。
「那我們就先出去一下。」梅殤居士微微頷首，接著便起身向外走去。
阿木隨即蹦下凳子，跟在梅殤居士身後。
「阿木，你可不能收萬爺爺任何東西哦……」等阿木快要出門時，武老太突然叮囑道。
「知道了，太姥姥。」阿木回了一聲，便消失在了門口。
梅殤居士帶著阿木一路往北而行，路上並沒有多話，只是提醒阿木小心腳下。
他們越過小河，走進樹林，一直到走到一塊山坡時，梅殤居士才停了下來。約摸一刻鐘的疾行已經讓阿木氣喘吁吁，滿臉是汗，頭頂上還冒出淡淡的白氣。
「你以前來過這裡嗎？」梅殤居士問了一句。
阿木四下望了望，指了指前面的草坪，「太姥姥幾個月前帶我來這玩過。」
「哦，那你知道這山裡面住著誰嗎？」梅殤居士接著問道。
「知道，聽說是一個很怪的老爺爺，村裡人都叫他怪老頭，還專門用他來嚇唬不聽話的小朋友。不過，太姥姥和母親都沒拿他來嚇過我……」阿木望著前面的山穀道。
「哈哈哈哈……是嗎？雖然我不能帶你走，但是阿木，我希望你再過幾年可以去山裡拜他為師，跟他學習武技。」梅殤居士說著也抬眼向山中望去。
「那個怪爺爺比李村長教的好嗎？我有看過大頭他們練武，很厲害的樣子。」阿木疑問道。
「可你不是說你不喜歡跟村裡的小朋友們一起玩嗎？他在山裡教你一個人不是更好嗎？而且我保證只要你肯用功，一定會比村裡其他孩子都厲害！」梅殤居士笑著說道，一般小男孩都會對武技充滿興趣，或許是看人打過架，或許是聽過些英雄的故事。
「哦？真的嗎？」阿木的眼中充滿了嚮往。
「當然是真的，你萬爺爺從來不騙人！阿木，你朝那個山谷裡面走就會看到一條小溪，再沿著小溪一路往上，就能看到一間小木屋，你未來的師傅就住在那裡。」梅殤居士說著給阿木指明了路線。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去找他呢？是不是也要等到八歲……」阿木的神情變得黯淡下來，聽起來他對於村長開設的武技班有一定了解，或許是武老太告訴他的吧。
「也不一定要到八歲……等你六歲了，就可以先去試試。」梅殤居士想了想后鼓勵道。
「六歲？」
阿木歪著腦袋想了想，臉上流露出燦爛的笑容，不過他很快又變得失落起來：「可大家都說他很怪，他要是不要我怎麼辦？」
「嗯？他其實也不怪，只是一個喜歡獨處的老騎士而已！你開始時就多去陪他聊聊天，他應該不會攆你走的。要是他真不教你，你就每天在那賴上幾個小時。等時間長了，他習慣你了，接受你了，覺得你是真心誠意要拜師了，自然也就教你了……」梅殤居士給阿木出著主意，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好的，萬爺爺，我知道了！」阿木開心地笑了起來。
「不過你要真打算六歲去的話，你也得偷偷的去，免得你太姥姥她們擔心……等到你八九歲，她應該也就放心了。」梅殤居士想了想后又補充道。
「嗯，我記下了。」阿木認真地點了點頭。
「好了，那我們回去吧，我也該啟程了。阿木，我剛才說的話你不但要記住，還要保密哦。要是你太姥姥她們問起來，你就說我帶你去飛了一圈……」梅殤居士說著流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飛？」阿木對這個字很是疑惑，但他很快便發現自己雙腳慢慢離開了地面。
「啊……我會飛了，我會飛了，咯咯咯咯咯咯……」
緊接著，山谷里就回蕩著阿木開心的笑聲。
宇文拓也被笑聲吸引而來，但他並未露面，只是暗中觀察著遠處的一老一少，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