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慕雲鶴意外地看著慕煙華:「何事?」 

  這一回,慕煙華沒有掩飾自己對慕清晨的態度,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明白。 

  「慕清晨心思不純,對父親你、對整個慕家都存著怨憤。她背著我時的某些言行,我沒辦法接受,此次她無緣無故失去蹤影,我總覺得心底不安,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般。」 

  慕煙華定定看著慕雲鶴,觀察著他的表情,卻見他微微合著眼,面上極為平靜,半晌沒有開口。 

  「父親?」慕煙華忍不住出聲催促。 

  慕雲鶴睜開眼睛,眸色比往日沉了許多。慕煙華瞧在眼裡,不由地提起心來。 

  「清晨那孩子,自小就心思重。你們一道長大的情誼,只有同你在一處,我看她才有些笑容——畢竟是你大伯唯一的血脈,天資又是那般,能擔待的你便多擔待一些。再過上兩年,待她年歲大些,我會為她尋一門合適的親事,讓她風光出嫁,也算不負與你大伯這一世兄弟之情。」 

  慕清晨心思重?她僅僅是心思重么! 

  多擔待些?讓她風光出嫁? 

  越聽越不是滋味,慕煙華只覺得心口處有一股子邪火,細細的火苗逐漸蔓延開,越燒越旺。 

  「原來父親早知道她心思重!」慕煙華語聲涼涼,眼底不自覺轉暗,烏沉沉的眸子鎖定慕雲鶴,唇邊勾起一彎冷厲的弧度,「呵!有父親、有慕家為她的靠山,慕清晨即便修為差些,出嫁後夫家亦不敢小看她!」 

  慕雲鶴狠狠一愣,對慕煙華的反應極為不解:「煙華此言何意?」頓了片刻,又道,「可是跟著清晨鬧彆扭?清晨幼年失了雙親,難免性子敏感些,胡思亂想多些,應當沒什麼壞心眼。倘若她真有哪裡做得不對,待尋回了她,讓她給你道個歉可好?」 

  早知說服慕雲鶴很難,讓他相信慕清晨心懷惡意更難。 

  慕煙華面沉如水,轉開視線:「父親便沒有想過,長年累月的怨憤積攢下來,慕清晨總有一日不堪重負,忍不住對你、對整個慕家不利?」 

  慕雲鶴怔了一怔,忽而笑出聲來:「對慕家不利?你是說清晨?就憑她淬體境第三重天的修為?」 

  修為!又是修為! 

  「父親,莫欺少年窮。」慕煙華有些無奈,卻還是道,「世事無常,誰都不知道明日的慕清晨會如何。說不定過個兩年,她連番奇遇脫胎換骨,天資更勝於我,不用太長時間便後來居上,修為境界遠超過我。」 

  「這不可能!機緣哪裡那麼好得!」慕雲鶴連連搖頭,滿臉不信,擺手道,「你所言全部只是假設,莫說清晨沒道理背叛家族,便是她真箇得了些許福澤,要說她能越過你去,我第一個便不信!單單一個慕清晨,就能顛覆我慕家數千年基業,我這個家主豈不是白當的?」 

  「煙華擔憂委實多餘——這樣,你若不願多跟她接觸,待她回來便請個夫子,讓她跟著夫子學些其他東西。」 

  這是不讓慕清晨再繼續修鍊,將她剔除出青雲堂了? 

  慕煙華瞧了慕雲鶴一眼,暗道慕雲鶴對慕清晨的印象已是根深蒂固,絕對不可能輕易動搖,當下便閉口不言,不做那無用功。 

  沉默了一會兒,慕煙華出聲問道:「父親既知慕清晨心思重,可知她哪裡來的怨憤?」 

  慕雲鶴踟躕了片刻,終是長嘆一聲答道:「這事確實怨我,是我對不住你大伯。」 

  竟還有這般曲折! 

  慕煙華急聲道:「怎麼從未聽父親提起?」 

  「六年前,正遇上陰風谷秘境十年一開,我剛繼任家主之位不久,許多事情千頭萬緒,根本沒辦法離開家族。你大伯主動請纓,帶領家族一眾人員前往,最終無一人生還。你祖父與我悲痛萬分,怎麼都無法相信,曾親自趕去查探,結果自是一無所獲。」 

  陰風谷秘境慕煙華聽過,上輩子更進去過。秘境本身的危險性並不大,應當不至於讓慕雲鷹一行全軍覆沒。 

  「父親便不曾懷疑過?」不是天災,多半就是**。 

  「當年王、李兩家都有人前往,回來時同樣損失超過半數,我曾懷疑是他們所為,可惜沒有證據。現下過去這許多年,再想尋到真相更是困難重重。你大伯死訊傳來,清晨早已記事,她一直以為她父親是代我受過,倘若那時是我去了,她父親便不會屍骨無存。」 

  慕煙華說不出是何感受:「所以父親多年來心存負疚,這才對慕清晨有求必應多有縱寵,甚至連著兄長與我都要靠後?」 

  這實在太可笑了! 

  不說是慕雲鷹主動要去,並非慕雲鶴出言指派,就算依照慕清晨所想,慕雲鶴去了秘境,也不見得一定會死。慕雲鷹天資修為本就不如慕雲鶴,說句不好聽的,縱然慕雲鷹那次僥倖活了下來,能保證他這六年都不出意外,一定活蹦亂跳到今日么? 

  一旦入了修鍊之門,生死還能由得自己?想要與天爭命,誰又不是做好了隨時殞命的準備! 

  出了那等意外不去追尋真相,倒將矛頭對準了血脈親人,天底下再沒有這樣的道理。 

  也不知慕清晨清不清楚,王、李兩家都是擊殺慕雲鷹的嫌疑對象,倘若慕雲鶴的猜測為真,慕清晨就是在勾結殺父仇人,來對付生她養她的慕家! 

  「慕清晨認為,是你造成了大伯身死,是慕家沒有護住大伯性命——我們都是她的殺父仇人,我們跟著她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怎知她不會尋我們復仇?!」 

  慕清晨這個瘋子! 

  要是這一番不幸言中,慕清晨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絕對不能以常理來推斷! 

  慕雲鶴瞳孔微縮,面色突變:「這……不可能!你怎會有如此可怕的想法?清晨怎可能會這麼做!」 

  「你確定?但凡慕清晨有機會,你確定她不會對你下手?」慕煙華冷笑,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更顯得擲地有聲,「慕清晨心思敏感些,慕清晨胡思亂想多些,這些父親都知曉不是么?」 

  不知不覺間,慕煙華混元經陰陽境的氣勢全數放開,意識海中紫色符籙散發出迷濛紫光,更添一分不容置疑的強勢。 

  「危言聳聽!」慕雲鶴聲音陡然拔高,看著慕煙華的視線帶上了些許譴責,卻正正對上慕煙華清凌凌的眸光,喉間猛地一窒。 

  大約是發覺自己太嚴厲,又還沉浸在慕煙華提出的可怖猜測里,半晌才面色難看地道:「這事……到此為止,休要再提!」 

  慕煙華緊抿著唇,半點不肯退讓,長出一口氣:「倒不是我惡意揣測,我不過是——慕清晨現下不見了蹤影,總歸防著些也好。」 

  不求慕雲鶴盡數接受,只需他面對慕清晨不要再全無防備。 

  「你……」 

  慕雲鶴望定慕煙華,眼神極是複雜,想說慕清晨是族人、是血親,定然不會有外人那些險噁心思,嘴唇翕動了好幾回,到底沒有將話說出口。 

  這一回曆練歸來,慕煙華改變了太多太多。 

  這般強勢,這般凌厲,這般咄咄逼人,甚至讓慕雲鶴有些措手不及。 

  尤其是在慕清晨的事情上,環環相扣的推測分明那樣匪夷所思,卻讓人半點反駁不得。 

  慕雲鶴輕嘆一聲,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忽而聽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家主!二長老回來了,正往凌風院來!」 

  二長老? 

  居然是今日歸來么? 

  慕煙華輕輕眯起眼,隨著慕雲鶴起身,拎起在几案上玩兒「你纏我纏」遊戲的大角、二角,胡亂塞進袖袋裡,兩步跨至慕雲鶴身後站定。 

  「家主,老夫幸不辱命,圓滿完成任務!」中氣十足的語聲傳來,很快到了門口。 

  二長老瞧著五十多歲,身量中等,著一身淺灰色袍子。丹鳳眼容長臉,蓄著三寸長的短須,烏髮結成髮髻,拿一根碧綠的玉簪固定。在七八名慕家年輕子弟簇擁下,滿面笑容地踏進屋子。 

  那七八名慕家子弟對著慕雲鶴躬身行禮:「見過家主!」 

  「不必多禮。」慕雲鶴輕輕頷首,轉向二長老,「二長老路途勞頓,此番卻是辛苦了。」 

  「都是為了家族,道什麼辛苦?」二長老笑著擺擺手,眸光向著慕煙華掃過來,在她身上頓了一頓,面上笑容稍稍一滯,「煙華也在?不過數月不見,這修為境界一日千里,不愧是我慕家年輕一輩第一人!」 

  慕家年輕一輩第一人? 

  慕家年輕一輩第一天才,到了二長老這裡,卻成了第一人,這不是為她拉仇恨么! 

  慕煙華上前一步,對著二長老行了一禮,淡淡笑道,「二長老過獎了,有兄長在前,煙華愧不敢當。」 

  「哼!」 

  話音未落,便是一聲冷哼。 

  慕煙華循聲望去,果然見著七八名年輕子弟中,領頭的那名女子不閃不避,唇邊冷笑還未來得及收起。 

  慕心凌,二長老的獨生女兒。 

  「慕心凌?」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想落她面子,就要有被她扒了裡子的覺悟,「你是對我、還是對兄長有意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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