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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1 章

  打|黑棍之事過去后,蘇先生與趙長卿趁著天氣尚好,相約去西山賞黃花。 

  雖過了重陽,西山半壁黃花依舊開的燦爛。師徒兩個還在西山有名的賞菊樓上吃了頓大餐,兩人都不是吝於享受的人,要的便是最應景的菊英宴,當然,這個季節,少不了肥螃蟹。 

  蘇先生剝蟹的姿勢優雅細緻,趙長卿並不吃螃蟹,只撿了手邊的菜來品嘗,習慣性的分析酒樓的做法,想著回去自己也試一試。 

  蘇先生問,「還沒忘了楚渝?」 

  趙長卿用手背試一試酒壺,酒已溫,先取了蘇先生的杯子斟滿,道,「我從沒想過會忘了楚哥哥。」趙長卿淡淡一笑,「以後子孫滿堂,白髮蒼蒼、垂垂老矣的時候再回憶少時歲月,說不定他還在。」 

  自成親后,趙長卿鮮少再提及楚渝,若不是蘇先生問,她也不會提。說了這一句,趙長卿轉而道,「可惜他們受傷的受傷,阿寧梨子嫌螃蟹吃起來瑣碎,餘下阿白梨果吃過兩次,到底不如人多一起吃的熱鬧。」 

  蘇先生笑,「我叫採買的多買些肥螃蟹回去,到時做些醬蟹、糟蟹、醉蟹,慢慢放著吃,味道也很不錯。」 

  對於料理河鮮,趙長卿並不擅長,笑,「到時先生教教我,我也學一學。」趙長卿不吃螃蟹,夏文卻是極愛這一口的。 

  「這有何難。」蘇先生道,「有三個要訣。第一,雌不犯雄,雄不犯雌。就是說雌雄不要混在一起腌,不然會影響口感。第二,酒不犯醬,醬不犯酒,醬與酒不能在一起用。第三,螃蟹越肥越好,還得是活蟹,死的不成,吃不得。還得是完整的活蟹,足螯無所損傷才好。」 

  蘇先生喜食蟹,也只用了兩個便夠,師徒兩個說些吃食趣事,略歇了一歇,便帶著丫環沿山路下山去了。 

  黃巢有詩說,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 

  如今已過了重陽,雖仍有黃花可賞,可這山上除了黃花也委實沒有別的花了,余者草木在秋風中逐次凋零,落得一路又一路。 

  蘇先生道,「聽說皇後娘娘建的書院就在山腳,咱們順道去瞧瞧。」 

  趙長卿笑,「好。」她一直只聞其名,真正並未去過。 

  西山上勝景極多,有西山寺、有老梅大長公主的別宮、有清修的二皇子正妃韓妃娘娘的清心庵、還有許多有錢人家的別院。宋皇后未進宮時曾在山腳購置宅子開設書院,後來宋皇后正位中宮,這書院一直由宋皇后的父親承恩侯宋榮代為打理。 

  書院只免費教三年功課,宋皇后似乎並不打算培養出舉人進士之流,因此書院只是教些基礎的課程,引導學生識得幾個字罷了。書院的老師多是些貧宭的秀才、舉人之流,當然,若有進士前來授課,書院同樣歡迎,不過待遇是一樣的,並不因你是進士便提高待遇。 

  書院的資金來源除了皇後娘娘的私房產業,便是來自外界的捐助。 

  這是一座由莊院改成的書院,並無雕樑畫棟、富貴錦繡,甫一進去便聽得琅琅讀書聲。書院本身的設置與尋常書院也有幾分不同,她們一進門便有相關的管事接待,那管事也是穿著讀書人慣穿的長衫,文質彬彬的模樣,客氣的問她們需不需要介紹。 

  管事開始介紹書院的學生、老師、課程,以及書院自帶的一些景緻,並未有隻字提到捐款的事。直待趙長卿問起,那管事方道,「我們這裡每月有明確的細賬,都會貼在書院的公示板上,如果您有捐贈,一樣會在賬目中公示出來。每個月都有細賬,每個季度有匯總,每一年的賬目,如果您願意來查看,隨時歡迎。倘或您捐的銀子有指定用項,將來用到您的贈銀時,會給您一份細緻的賬目說明,保證您的每一分銀子都用到書院。」 

  蘇先生贊道,「好生磊落。」 

  管事笑道,「接受捐贈,自然要光明磊落,不然,銀子的事最難說清。皇後娘娘一片慈心善意,若被有心人誤會便不好了。」 

  兩人身上並沒有帶多少現銀,蘇先生笑,「今天有些不便,待明日我打發人送銀票過來。」 

  管事鄭重一揖,道,「我先代書院受益的學生謝過夫人了。」 

  蘇先生笑,「只要銀子用在書院,我願意捐。」 

  「這您放心,書院有管事各司其職,動用銀兩時有嚴格制度,皇後娘娘還請了監察司定期抽檢書院賬目。」 

  趙長卿眉心一動,並未多說,看天色將晚,便與蘇先生告辭離去。 

  師徒兩個在車裡商量捐錢的事,初來帝都,何況正在風頭上,不易多捐,便各捐五百兩。趙長卿笑,「以前想都不敢想,小時候,祖母每月給我一百大錢,我都是仔仔細細的存起來,不要說五百兩,五十兩都是一大筆銀子了。」 

  蘇先生也頗是感嘆,「那會兒我教你一個月一兩束休,還有梨子他們常常花言巧語的來蹭課。」 

  說到從前,師徒兩個不禁相視而笑。 

  十幾載光陰匆匆而過,好在大家並未辜負。 

  兩人到家時已是夕陽西下,趙長卿剛邁進小院便看到正屋前頭多了幾叢薔薇,如今天寒,薔薇倒還有些綠意,只是剛移植來,卻也不大精神。 

  永福自屋裡接出來,趙長卿問,「大爺呢?」 

  永福道,「大爺在書房念書。」 

  趙長卿點點頭,賞了一回剛移來的薔薇,就進了屋去。永福服侍她梳洗后換了家常衫子,方稟道,「今天頭晌福字衚衕打發人過來,說叫大爺有空過去,那邊兒老爺尋大爺有事。不巧趕上大爺頭晌去買花木,不在家,我就應了下來。大爺回家后,我已稟過大爺了,大爺說明天與**奶同去福字衚衕。」 

  福字衚衕說的是夏文做大理寺少卿的族長二伯夏少卿家,因是同族,剛到帝都城時還去拜訪過,只是不巧,未曾見到夏少卿和夏太太。說來他們夫妻還是特意趕休沐的時候過去的,也提前著人去請安講了日子,結果夏少卿沒在家,是夏家二子招待的夏文;夏太太也有宴會要赴,夏二奶奶陪趙長卿說了幾句話。趙長卿便有幾分不悅,重陽節前備了幾樣土物打發人送去,來往淡淡。如今那邊罕見的打發人過來,所為無非是聯名上書之事罷了。 

  在家時,趙長卿嫌繁重,少用金銀。重挽了一個清水髻,鬢邊只簪一長支海棠絹花,淡淡的化了個晚妝。趙長卿道,「回家路上我還跟先生商量,眼瞅著天一日日的變冷,冬天的衣裳都得預備著裁了。等明兒你去長寧那裡看看,除了衣裳,可還有什麼要添置的?再有,也問一問騰表兄他們,若沒事,后兒個不要出門,一併量了尺寸,到時叫鋪子里一道做就是。」 

  永福皆應了,問,「**奶,要不要備些禮物明兒帶去?」 

  趙長卿道,「不用備禮了,同族正經親戚,難道每次上門都要帶東西?倒顯著外道。你把我跟大爺的衣裳提前預備出來就是了。」 

  永福一笑應了。 

  傍晚吃飯的時候,趙長卿方命丫環將夏文自書房喊出來。夏文做事向來投入,他問,「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也沒聽見動靜。」 

  趙長卿笑,「就是來個人把家偷走了,恐怕你也不知道。」 

  夏文洗了手臉,笑,「哪兒能,家裡有人看著呢。」又問趙長卿西山寺的風景如何。 

  兩人閑話幾句,趙長卿說起薔薇來,道,「你出門可得多帶幾個人,才出了事,寧可小心一些。」平地走路都會摔跤的人,如今夏文出門,趙長卿實在不放心,道,「就算買花,打發平安去買一樣的。」 

  夏文笑,「這可不是一般的薔薇,也不是在集市上買的,是我在同窗家移過來的。你現在看不出不同來,這花可是他家奴僕精細照料出來的,能開出三種顏色。」 

  「哪個同窗?我認識嗎?」 

  「哦,我忘跟你說了。」夏文道,「是以前小時候一起念過書的,就是我以前跟你說他家吃穿特講究的那位。他不是蜀人,若不是聯名的事,還遇不到呢。今天我本來是打算去集市,路上遇著了,就去他家挖了幾株回來。 

  趙長卿笑,「這位公子姓什麼?」 

  「姓方,單名一個行字,字萬里。我現在才知道,他家竟是方國公府上。」夏文感慨一句,笑,「今天只顧著弄薔薇的事,待得閑了請他一回,也不能白要了他的花。」 

  「哪個方國公?」趙長卿對帝都城的權貴委實不大熟悉。 

  夏文道,「就是靖國公方家。」 

  「靖國公?」趙長卿也不大知道靖國公府在哪兒,她道,「我聽這個名字,似乎是武官門第。」 

  「嗯,方兄也會武功的,他文章念的也好,明年一道春闈。」其實夏文也不知道靖國公是哪家,今天去挖花時才知曉方行大有來歷。 

  趙長卿笑,「成,什麼時候你要請方公子,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令人預備。」 

  夏文又說了明日去福字衚衕的事。 

  說話間,永福帶著丫環呈上晚飯。 

  兩人都是大夫,晚飯頗是清淡。 

  用過晚飯,夏文便又去了書房溫書,趙長卿吩咐廚下,「晚上冷,包些餛飩給大爺預備著。」這是宵夜。 

  永福已去用飯,紅兒在身畔服侍,聞言笑道,「正好廚下有新鮮的蓮菜,剁得細細的,合了羊肉調餡兒,味兒最好不過。」 

  趙長卿笑,「這也好。跟平安說,書房沒個煙火,一會兒把炭盆升起來,腳爐也預備好,別冷著大爺。帝都地氣干,升了炭盆便更幹了,打盆凈水放在書房,潤一潤。晚上別讓大爺喝茶,預備些福橘湯就好。」 

  紅兒一一應了。 

  「晚上宵夜,也給平安留一份,別叫他空著肚子服侍。」 

  紅兒笑,「**奶就放心吧,平安跟猴子一樣,機伶的了不得,餓著誰也餓不著他。」趙長卿向來寬厚,尤其衣食上,從不刻薄下人。憑良心說,他們這些下人吃用比小戶人家的姑娘也不差了。像永福,到了婚配的年紀也並不情願出去嫁人。永福說得明白,出去了,無非是嫁個尋常男人。日子貧窘時,糟糠之妻是寶,倘哪一日多打三五斗糧食,男人便會納妾尋小,究竟無甚趣味。還不如在主子身邊服侍,活不累,日子還清靜。 

  一輩子,怎麼過都是過。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過法。 

  趙長卿便也隨了永福去,倘或有哪一日永福改變想法,也隨永福去。 

  行食片刻,在靜室中打坐吐納半個時辰,沐浴過後,趙長卿便準備休息了。 

  第二日用過早飯,趙長卿收拾停當,便與夏文一道去了夏少卿府上。這一次,趙長卿總算見到了夏太太。夏太太已經不再年輕,頭髮中帶著縷縷銀絲,梳著溜光整齊的圓髻,插一二金飾,很是和氣,團團的臉上帶著慈靄的笑容。待趙長卿行過禮,命人在自己榻前設了圓凳讓趙長卿坐,笑道,「前幾天你們來,正趕上彭相爺七十大壽,也沒見著。我這心裡一直惦記著,後來過重陽節,忙忙叨叨的沒個消停時候,這才有個清靜,又聽說了文哥兒遭人暗算的事,可把我跟老爺急個好歹。我本想立刻過去瞧瞧文哥兒,偏他們總說我身子不好,勸了又勸,只不讓我出門。」說著,夏太太頗是憂心的問,「如今文哥兒可好些了?」 

  「伯娘這裡,我們不能常來孝順便罷了,本就不敢驚動。我們與兄嫂們的心意是一樣的,若真驚動的您老人家過去,我與相公心下難安。」趙長卿溫聲道,「謝伯娘惦記著,相公是皮外傷,用了葯,已無大礙。」 

  夏太太念了聲佛,嘆道,「你們頭一遭來帝都,不知這裡頭的厲害。哎,我年歲大了,許多事情慮不周全,要是我早說與你知曉,也遭不了這場劫難。」 

  夏太太語焉不詳的與趙長卿分說了帝都政治環境的複雜,大致的意思就是,縮頭過日子還怕天上掉下塊磚頭砸破腦袋呢,可不能沒事反生事,這是給自己招禍呢。一旦趙長卿問一句,「不知我們是得罪了朝中哪位大人?」夏太太便道,「咱們女人家,不幹朝政,這是外頭男人們的事。只是有時,男人們未免衝動,還得咱們女人多勸解他們,你說是不是?」 

  趙長卿笑,「伯娘說的是。我們年輕,也不曉得其中厲害,還得多虧伯娘指點我。」 

  夏太太笑,「你是個懂事的,不嫌我老婆子啰嗦。」 

  「伯娘這樣的慈心指點我,別人求了求不來的福分,我要是做此想,可算是白活了這二十幾年,如何就不識好歹起來呢。」趙長卿心知夏太太是不打算把話說明白的,便撿了不要錢的好話,笑著奉承了夏太太幾句。 

  夏太太瞧著趙長卿知情識趣,心下也有幾分歡喜,中午留了她一併用飯。在夏家,趙長卿算是見識了規矩,夏太太用飯,兒媳婦都要在旁站著服侍的,趙長卿頗覺不自在,夏太太想著趙長卿西北沿子來的人,恐怕沒見過多少世面,含笑解釋一句,「你只管陪我這老婆子用,你嫂子們一會兒再吃。等以後文哥兒做了官,你多走動就知道了,城中大戶人家多是這規矩。」 

  大戶人家? 

  帝都城別的不多,權貴高官最不缺。一個正四品的少卿府上便敢自稱大戶人家,趙長卿心下頗覺可笑。不過想一想,也不怪夏太太這般傲氣。 

  夏太太是有傲氣的資本的,丈夫是正四品高官,這個品階,即便在帝都也說得上中等。何況,如今的永安侯是夏太太血緣上嫡親的侄子兼女婿,說到永安侯府,那當真是一等一的顯赫人家。就是永安侯本人,也頗具才幹,深受陛下器重,如今就在兵部做事。有個做侯府夫人的女兒,夏太太自然不是尋常的四品恭人。 

  夏太太要講大戶人家的規矩,趙長卿自是入鄉隨俗,笑一笑便在夏太太下首坐了。 

  用過午飯,又陪夏太太說了會兒話,一時有小丫環進來傳話,夏文在外頭等了。趙長卿起身告辭,夏太太並未苦留,叮囑趙長卿閑來只管過來走動,吩咐長媳送了趙長卿出去。 

  趙長卿實在可憐夏**奶,出了夏太太的屋門,趙長卿就勸夏**奶回去了。 

  夫妻兩個回家說起話來,果然夏少卿同夏文說的也是聯名上書的事。事情做都做了,這會兒說也是馬後炮,無非是事情就快了結,不要夏文再生是非。憑良心說,夏少卿實在想多了,夏文真不是愛生事的性子。趙長卿說起夏家的規矩,搖頭嘆道,「二伯娘說帝都大戶人家都是如此,就叫人唏噓,真不知這些帝都媳婦是不是都如此過日子。我在家和婆婆去族長家請安,族長老太太留我們吃飯,也沒叫族長太太在邊兒上站著服侍。今天兩個嫂子一個弟妹站在一畔捧飯安箸,我陪二伯娘用飯,委實叫人不自在,哪裡吃得下去。」 

  夏文笑著吩咐一聲,「永福,去廚下看看有什麼吃的,端一些來。」 

  待永福去了,夏文道,「好在咱們不常去,以後再去,提前在家吃一些東西,省得挨餓。」 

  趙長卿問,「你有沒有吃好?」 

  紅兒捧來蜂蜜梅子茶,夏文接過飲了一盞,酒氣略減,道,「也不是吃飯的場合,大家喝酒說話罷了。」 

  一時,永福提來食盒,裡頭四樣菜,分別是燜冬瓜、小炒瓜虀、松蕈蒿菜、拌水蘿蔔,以及一道青菜豆腐湯,兩碗紅稻米飯。 

  夏文一見便有食慾,道,「還是自己家裡吃東西實惠。」 

  趙長卿笑,「那是。」 

  用過飯,夏文有些睏倦,自去房裡小憩。趙長卿則去了蘇先生那裡,說到夏太太的規矩,蘇先生不屑道,「家裡有的是丫環婆子不用,非要將媳婦當奴才使。就是皇帝家,也沒見有這樣的規矩,不過是些刻薄人家想出的搓磨媳婦的手段罷了,你聽她那些混賬講究。」 

  趙長卿道,「可見人的品性不在貧富貴賤,多是天生。」 

  蘇先生笑嘆,「是啊。」 

  趙長卿又打聽靖國公府、永安侯府的來歷,蘇先生道,「靖國公府滿門武將,家中子弟多在西南任職,除了武事,鮮少摻和朝中事,是老成世家。永安侯府一樣是與國同長的世家,只是,如今的永安侯並非老永安侯的親生子。原老永安侯只有一女,後來嫁予仁德親王做正妃,我聽說前幾年仁德親王一家子在封地因時疫歿了。老永安侯因無嗣,後來在族中過繼的嗣子,便是現在這位永安侯了。論血親,這位夏少卿太太的確是永安侯的姑媽,但,永安侯既已過繼了侯府,叫姑媽便不合適了。不過,如今也沒人管這些,永安侯在未過繼之前便頗具才幹,傳臚出身。後來過繼了老永安侯為子,為了方便照顧生身父母,買下侯府邊兒的宅子給父母住,中間打通圍牆,與一家無甚區別。」 

  「永安侯府還有一門顯赫親戚,寧安侯府。兩家都姓李,不過是分了宗的。寧安侯娶的是宋皇后嫡親的姨母紀氏,這位紀氏夫人出身武安侯府,是武安侯的嫡長女。宋皇后的生母是武安侯的嫡次女。要我說,永安侯府還是不及寧安侯府的。」蘇先生道,「這也都是老黃曆了,至於現今這些公門侯府到底如何,我也不大清楚。」 

  趙長卿笑,「有老黃曆聽也不錯。」她心下一動,與蘇先生道,「我們在蜀中時,拜訪過青城山大儒王老先生,阿白跟先生說了吧?」 

  蘇先生點頭道,「王老先生學識淵博,是位令人敬重的長者。」 

  「王老先生娶的是蜀王之女。」趙長卿道,「我跟相公來帝都前,還去青城山同王老先生辭行。穆師娘就談及仁德親王一家子過逝的事,只說了一句,我聽著似有些感慨之意呢。」 

  蘇先生沉默片刻,方緩聲道,「仁德親王是陛下的同胞弟弟,深得太后與陛下愛重。按規矩,宗室皆要去封地就藩。今上登基后,因太后難捨幼子,仁德親王一直住在帝都。這些前事,人所盡知。來帝都這些日子,我也聽了兩耳朵仁德親王的事。前年,陛下病重,待陛下病癒后就打發仁德親王就藩去了。結果,就藩沒幾日,仁德親王一家子便死在了藩地。」 

  趙長卿的第一反應是,難道陛下身體已經十分不好了?她立刻又覺不對,即使陛下身體不好,要打發仁德親王就藩,親弟弟,就藩便就藩……可是,仁德親王一家子都死在時疫上,這就太可疑了。 

  趙長卿忽然臉色大變,忙忙掩住嘴,不敢說出心事。即使活了兩輩子,即使這事與她八竿子不相干,可,哪怕只是想一想,她都覺著自心底陡然升出一股子寒意來。 

  蘇先生微微頜首,似是明白趙長卿心中所想,溫聲道,「我也這樣認為。」仁德親王一家子的死肯定與陛下有關。說什麼時疫,無非是面兒上好看罷了。 

  蘇先生並沒有再解釋什麼,有許多事,全靠自己領悟。悟,就彷彿推開一扇從未開啟過的大門。一個人,能走多遠,端看他的悟性如何。 

  這就是皇權嗎? 

  趙長卿第一次如此清晰真切的感受到皇權赤|裸裸的冷酷,她自幼最喜歡讀的就是史書,不為別的,史書有太多的波瀾壯闊、百轉千回,讀著有趣。但,讀了十幾年的史書,仍不及這一次帶給她的震憾。仁德親王的身份必是載入史冊之人,將來,史官如何記述仁德親王的死亡呢,或者只有一句,某年歿於時疫。 

  趙長卿此時方明白,史書中太多的波瀾壯闊、百折千回不知由多少血雨腥風、刀光劍影鑄就。 

  這就是皇權吧。 

  趙長卿忽然覺著那些高不可攀的公門侯府變得尋常起來。堂堂親王,皇帝的親弟弟尚且說死就死,這些公門侯府又算得了什麼呢?大家不過是皇權之下的螻蟻而已,實在說不上誰比誰更高貴。 

  趙長卿隱隱有些明白蘇先生身上那種隨遇而安、通透平靜的風度由何而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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