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夏文過年就忙著給夏武補習功課,事情的起因皆是趙長卿提了一句,不如叫夏武去考官學。先時夏文擔心夏武是外地籍貫,邊城的官學不收。這個阻礙在趙長卿這裡是不存在的,趙梨子這傢伙生來就是個精明的,自梨果在官學念書,梨子年年往官學捐銀子,少則一二百,多則上千,年年不斷,早混成了邊城的義商。趙長卿托梨子跟官學疏通一二,官學扭捏了幾下,礙於梨子大財主的面子,便也扭扭捏捏的允了,只是要求夏武必要同想進學的小學生們一併考試,成績得及格。
夏文怕弟弟考不上丟臉,白費了老婆的一番好意,就開始給弟弟補習功課,煩得夏武要命,跟趙長卿抱怨,「嫂子,你快別叫我哥給我講書了。他講一個樣,爹講一個樣,我都不知要聽誰的。」
趙長卿笑,「一本書,莫不是還能講出兩樣道理?」
夏武道,「他們恨不能我立地考個狀元出來。」
趙長卿笑,「我跟你大哥說,你安心複習功課就是,不必擔心,我聽你書背得熟,問題不大。」官學往年的入學試題她都看過,將書背得溜當些,都能過。
不同於夏玉活潑的性子,夏武有些害羞,還挺客氣,「有勞嫂子了。」
待趙長卿將事情與夏文說了,夏文嘀咕,「這不識好歹的小子。」從桌間翻出昨夜做的幾篇文章來,道,「小舅子不是今年再下場考秀才么,我押了幾道題目給他。」
趙長卿對於科舉不甚了了,好奇的問,「這考題還能押的?」
夏文笑,「傻話,有什麼不能押的。秀才試就是當地主官出題,平日里主官喜歡什麼樣的文章,再尋出主官以往寫過的文章,幾年的對比下來,也能猜度一二。我考秀才的時候押准了好幾題,考舉人時也押准了。」
「沒聽說你考中舉人哪?」
「我興沖沖的去考試,結果忘了拿書袋,裡頭有我戶籍、學籍、秀才的考試成績,就沒考成。」夏文很是鬱悶。
趙長卿不禁莞爾,「怎麼這樣糊塗?」
「時也命也。」夏文情話綿綿,「以前我覺著簡直倒霉透了,如今想想,說不得先時的倒霉就是為了讓我來邊城遇到你。」
趙長卿直笑,「甜言蜜語。」
「真心實意。」夏文笑,拿著做好的文章跟趙長卿顯擺,「娘子,我這字如何?」
趙長卿道,「鐵划銀鉤,風骨蒼健。」
夏文又問,「娘子看,我這文章如何?」
趙長卿裝模似樣,「文采斐然,閱之忘俗。」
夏文再問,「我這人品如何?」
趙長卿道,「允文允武,一流人品。」
夏文險些笑的滾到地上去。趙長卿輕捶他,「小聲些笑。」怎地這樣大嗓門。
夏文趙長卿住在東廂,夏太太在主屋都聽得到長子的笑聲,夏太太跟丈夫嘀咕,「老大自從成了親,每天樂顛樂顛的。」
夏老爺笑,「那還不好。」
「穩重些好。」
夏老爺笑,「我穩重了你都不樂,何況兒子正在新婚。」誰娶了這樣漂亮能幹的媳婦不高興?自己兒子天生就福氣大,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夏太太輕啐,低罵,「個老不正經。」
第二日早上,夏文就與母親說了,「小舅子今年要考秀才,今天傍晚我過去看看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就不回來吃飯了。」
夏太太道,「家裡有新買的白杏,果子好的緊,帶一籃子去,是這麼個意思。」
夏文道,「中午送飯的時候讓丫頭一道送到葯堂吧,我跟長卿走著去葯堂,提著白杏也不方便。」夏文重養生,尋常無事都是早些起來,用過早飯同趙長卿遛達著去葯堂。
夏太太笑,「也好。」
趙長卿的葯堂離家近,有時下午沒事常回娘家。這次她與夏文一起去娘家吃晚飯,也沒什麼稀奇的。聽夏文專是為了趙長寧的秀才試過來的,凌氏笑,「你有心了。」對趙長寧道,「跟你姐夫去書房,聽你姐夫好生說一說秀才試的門道。」女婿好歹也是個前秀才,哪怕功名沒了,實力還是在的。夏文這般關心趙長寧,凌氏對他的印象稍稍改觀。
趙長寧與梨果去歲一道下場,梨果榜上有名,趙長寧卻是落榜了,他心懷寬大,並不覺什麼,準備今年再考罷了。聽了母親的話,便帶著夏文去了自己屋,留下趙長卿與趙老太太、凌氏說體己話。
趙老太太看趙長卿眉心舒展便知她日子順心,笑著問她些婆家瑣事,凌氏反是有些心不在焉。趙老太太深知媳婦的心事,說了幾句后便道,「跟你娘去她屋裡坐坐吧,母女倆也說些私房話。」
凌氏笑,「老太太也打趣我。」卻是沒拒絕,行了禮就帶著趙長卿去了主屋。
凌氏到了主屋便露出愁眉滿面,白婆子端了茶進來,見凌氏面色不好,也沒敢多說話,捧了茶便退下了。趙長卿接了茶,先奉予凌氏一盞,自己另取一盞,慢慢呷一口,問,「母親怎麼了,像是有心事?」
凌氏扯著帕子,急得火星亂躥,道,「簡直是氣死個人!我正說呢,這幾天你不回來,我也得差人叫你回來了。你不知道,阿蓉那丫頭,簡直走火入魔了。」
趙長卿問,「這話怎麼說?」
「這事也不瞞你,只是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就是女婿那裡也不能說,不然叫人小瞧了你妹妹。」凌氏眼圈微紅,囑咐了一通方低聲道,「你不知道,阿蓉是一條心的瞧上了阿騰。」
趙長卿心道,這事我早就知道了。見趙長卿沒有半分驚詫,凌氏挑眉,「難不成你竟知道?」
趙長卿面上不動聲色,道,「我又不瞎,她那點心思,能瞞得了誰,我早看出來了。表兄對她無意,這我也知道。」人生就是這樣不可思議,前世凌騰看趙蓉無一不好,今生憑趙蓉如何芳心自許,凌騰卻是郎心似鐵。
聽趙長卿這樣一說,凌氏更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了,同長女抱怨道,「若是阿騰願意,這沒的說,那死丫頭願意嫁,憑她嫁就是。人家阿騰根本不樂意,她依舊是不死心,你說,這成什麼樣子?你爹爹氣得了不得,好幾天不痛快。」
趙長卿道,「二舅家並不是什麼好去處,二舅媽從廟裡出來后再不肯回去,三表姐和離在家,何況騰表兄一肩挑兩房,媳婦豈是好做的?」
「這道理人人都明白,那死丫頭只是聽不進耳。」凌氏嘆道,「不只是媳婦不好過,這成親之事,男家巴著女家些,嫁過去日子才好過。為媳本就低了,若是女家倒貼,偏是你二舅媽那等潑才,如何過得日子?」
凌氏恨鐵不成鋼,咬牙道,「都是我一個肚子里出來的,阿蓉素日也明白,偏生到這等大事關頭,竟沒你一半的本領。」長女親事雖坎坷,無外乎是長女不願意嫁,最終縱使挑到夏家這等窮家,趙長卿自己有銀子有產業,日子照樣過得自在。到了趙蓉這裡,竟去倒貼男人,哪怕倒貼的人是自己娘家侄兒,凌氏心中仍是不喜。
趙長卿道,「日子還不是自己過的。」
凌氏嘆口氣,託了長女道,「我是勸不動她了,你們是至親姐妹,你去勸一勸她吧。」倒不是長女與次女關係多好,只是長女素有本領,凌氏頗是信服。
趙長卿並未接母親這差使,直接道,「阿蓉哪裡是好勸的,要我說,找表兄來與她說個明白,徹底斷了她的念想,也就成了。」
凌氏道,「這事怎好與阿騰說?」說出去,豈不壞了次女的名聲?
趙長卿笑,「母親不必擔心,先不說咱們兩家是姑舅至親,二舅媽死皮賴臉的不再回廟裡,咱家可是什麼都沒說的。只管叫了表兄來,依他的品性,也不會往外說的。事情做的機密些,別驚動其他人才是最要緊的。」這話一出口,凌氏沒覺什麼,倒是趙長卿先暗暗吃驚,看來我早不是先時那個天真傻氣的趙長卿了。我早已習慣了迅速的分析利弊,做出判斷,進而決策。
凌氏仍在為趙蓉的事焦心,咬咬牙道,「實在不成,就得用這個法子了!」又絮絮叨叨的同趙長卿說了許多家裡的事,凌氏嘆道,「你在家時不覺什麼,你這一嫁,我頓失臂膀。」關鍵是出主意的人沒了,凌氏很有些不慣。
趙長卿笑,「過一二年給阿寧說個媳婦,母親還怕沒有臂膀?」
說到兒子,凌氏又笑起來,「真有人跟我打聽阿寧的親事,我瞧著,還有一二家不錯的,只是人家閨女年紀尚小,阿寧也得考秀才,男孩子,晚上一二年也不要緊。」
趙長卿笑,「阿寧性子直率,給他尋大方端莊的女孩子,非但能幫著母親理家事,夫妻間和睦,日子才過得好。」
凌氏笑,「這話正中我的心坎兒。我就盼著阿寧能早些考了秀才出來,到時親事上還能再往上挑。」家中已是六品門第,凌氏的心自然是高的。
母女兩個高高興興的說起話來,傍晚趙勇回家,見到長女、女婿,自是歡喜。及至用飯時,趙老太太見凌氏滿面笑意,愁色全消,便知趙長卿寬慰過她了,心下一笑,嘴上不提半句。趙蓉雖有些懶懶的,也未有掃興的事發生。趙長宇年紀不大,已不願同女人們在一席上,跟著父親兄長去了男席吃飯。凌氏難免嘮叨幾句。
凌氏得了趙長卿的主意,與丈夫商量過,便尋了凌騰來與趙蓉說個明白。
凌騰聽凌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了趙蓉的痴心,半晌無語,低聲道,「卿妹妹小我兩歲,蓉妹妹小卿妹妹四歲,小我六歲,我素來只當她是個小妹妹一般。」
凌氏拭淚道,「我知道你是個明白孩子,只是那丫頭鑽了牛角尖,我再沒法子的。還得你與她說個明白,徹底斷了她的念想才好。」
凌騰能說什麼,只得應了。
自小到大,凌騰一顆心都是放在趙長卿身上的,他從未想過,趙蓉竟會對自己起了淑女之思。似乎在他未曾留意的歲月里,趙蓉已經由小小女孩兒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少女的閨房中,凌騰沒來由的有些緊張。趙蓉倒了盞茶給凌騰,凌騰哪裡有喝茶的心,溫聲道,「蓉妹妹,我——」
「表兄不必說了,我知道表兄想說什麼。」趙蓉心酸一笑,「自小,表兄來了我家,最喜歡跟姐姐玩兒。到了姐姐的屋子裡,誇了這個,再去贊那個。我每每就想,什麼時候也請表兄到我屋兒里來玩兒,哪怕靜靜的喝一盞茶也好。」
凌騰的年紀,早過了談情說愛的天真,他微微嘆道,「表妹厚愛,我實在無福消受。」
趙蓉眼睛一酸,「表兄看了姐姐多久,我便看了表兄多久。」你不過愛了趙長卿一世,我卻對你兩世痴心,你怎麼就看不到呢。
凌騰輕聲道,「對不起,我只當你是妹妹。」說完便起身離去了。
趙蓉並未挽留,凌騰自趙蓉窗前匆匆離去,趙蓉望著滿院春光,喃喃,「你怎麼就忘了我呢。」你怎麼就忘了我呢?
怎麼就忘了呢?
凌氏原想著凌騰把話說清楚,趙蓉應該清醒了,誰曉得,趙蓉仍是不願嫁人,直惱得凌氏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著什麼時候叫長女回來,再商量個主意方好。
趙長卿如今亦遇到了一樁意料之外的事,趙長卿驚詫非常,一雙杏眼瞪得溜圓,「林姐姐,你要去帝都?」
林老闆笑,「是啊,原本聽說邊城繁華不讓江南,偏生我來的不是時候,如今不準與西蠻貿易,邊城的有錢人也少了。我這生意外頭瞧著光鮮,其實有限的很,在這兒,做得再大亦不過是在井裡稱王。聽說帝都才是真正繁華,我準備去帝都闖一闖。若是能混出個頭臉,以後你去帝都也可投奔於我。」
趙長卿與林老闆交情不差,十分捨不得,道,「那是多老遠的話,林姐姐要走,咱們的生意可怎麼辦?」
林老闆笑,「虧你是做生意的,怎生這般愚鈍。咱們合夥的除了神仙養容丸,就是胭脂水粉了,這兩樣,都有李掌柜那裡,有梨子看著,你不必擔心,我無非是抽成罷了。余者我這鋪子的料子,我這響亮的招牌,還怕沒人買?現銀兩萬兩,我悉數兌成了黃金,換了銀票帶在身上。鏢行也請好了,再過幾日交接后就與母親去帝都了。」
趙長卿嗔道,「林姐姐該早些同我透個信兒才是。」
林老闆笑,「又不是以後不聯繫,我早問過李掌柜,帝都也有咱們的鋪子,我到了帝都落腳,少不得要麻煩他寫封介紹信,先往咱們胭脂鋪子那裡落腳,到時再給你信兒。」
趙長卿問東問西,「請的哪家的鏢行?路上的東西可預備妥當了?我叫相公配幾丸尋常常用的葯給你帶在身上,頭疼腦熱的用著也方便。何況這眼瞅著天就熱了,也得防著中暑……」
含笑聽趙長卿好一通啰嗦,林老闆笑道,「你成親這些日子,還沒問,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
「那就好。」
林老闆與趙長卿說明白去帝都的事,便叫趙長卿回葯堂了。趙長卿回家的路上同夏文說了,夏文咋舌,「林老闆真是好大的氣派,她這生意在邊城同行里也是數一數二的了。」竟然還想去帝都做更大的生意。
趙長卿悶悶地,「是啊。我真捨不得林姐姐走。」
夏文道,「你這捨不得還好,就不知紀二弟如何傷心了。」小紀賬房對林老闆的傾慕,長眼的都能看出來。
趙長卿輕嘆,「這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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