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藝高人膽大。
這是趙長卿對林老闆的評價。
自從將軍夫人親自到訪過林老闆的鋪子,林老闆在行內的名聲,那真是扶搖直上三千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連凌氏都聽聞了林老闆的名聲,嘆道,「這都是賣布的,林老闆鋪面兒的位置還不如咱家的鋪子,看人家這生意做的。」言語間頗是羨慕。
趙長卿笑,「林老闆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大多人做生意都是四平八穩的。」
凌氏八卦的問,「那個林老闆生得真有人們說的那樣好看?」
趙長卿笑,「我活這麼大,還是頭一遭見林老闆這樣的美人。」確切的說,林老闆是趙長卿兩輩子見到的最漂亮的人。
凌氏嘖嘖稱奇,「要是哪天湊巧,我也得去瞧瞧。」又道,「你四妹妹后兒個定親,你可得跟我一道去,你二姐姐也得在家,藥鋪里的事提前跟蘇先生說一聲,要實在支應不來,暫且歇一天也無妨的。」
「我知道了。」
凌四姐定親那天,除了趙老太太,趙家一家子都去了。
凌二姐跟著母親凌大太太招呼客人,趙長卿一見凌二姐就笑了,凌二姐一身桃紅色的妝花鍛子裙裳,頭上插著三五金釵,耳朵上墜著份量十足的金墜子,華麗極了。
凌二姐也笑,道,「娘非要我這樣妝扮,要是來的是不認識的客人,還得把我當成新娘子呢。」
凌氏笑,「你母親的話很對,這樣打扮才好看。」
凌大太太笑著將凌氏迎進門去,一面道,「以前可不敢給她穿這樣鮮艷的顏色,料子再好,她那體型不成。多虧了卿丫頭,二姐兒瘦了許多,現在也有腰了,我也敢打扮她。」原本上回有人給凌二姐說那小貨商的親事,凌二姐沒應,凌大太太還生了場悶氣。如今見閨女越發比先時苗條,美貌漸顯,凌大太太倒也不急了。凌二姐本身相貌不差,皆是胖的緣故,方顯得蠢笨。只要閨女有志氣瘦成個苗條人,不怕沒有比先時小貨商更好的親事。
趙長卿笑,「二姐姐本就生得好看。」
凌大太太笑,「就得瘦才好看。」
凌二姐好脾氣的只笑不言。
凌四姐今天自然也穿戴的很華麗,頭上的首飾是自聘禮中選出來的,都是嵌了寶石的。雖然寶石的成色不是上好,但相對於凌家的家境,已是相當華貴了。
凌大姐帶著兩個兒子一起來的,小女兒年紀小,放在家裡有婆婆看顧。姐妹幾個,凌大姐脾氣最軟和,當初嫁人時,凌大太太最擔心凌大姐這樣的性子到了婆家要受欺負,結果卻是人強爭不過命強。最軟弱的凌大姐過得順風順水,成親這幾年給陳家添了兩兒一女,肚皮這般爭氣,陳家直拿她當個活寶貝,當真是夫妻恩愛,家庭和睦。凌二姐就不必提了,已經和離回家。凌三姐在年中生了個女兒,對於人丁單薄的林家是個不好也不壞的消息,目前正一意燒香拜佛求兒子中。
凌四姐今日定親,姐妹們都來了,屋內一團熱鬧。
凌二太太被關了家廟,凌三姐生性就有見風使舵的本領,如今對長房一家客客氣氣親親熱熱,還往長房送過好幾回東西。凌大太太都心下暗道,自從成了親,三姐兒倒是格外懂事了。
故此,今日凌三姐兒過來,也是滿嘴的好話,對著凌四姐贊了又贊。尤其見著凌大姐家的兩個兒子,凌三姐那叫一個眼紅+喜歡,恨不能搶一個回去。
知己的親戚都是來得最早的,不一時,許家人也來了。自凌二姐同許渙和離之後,尋常日子,許大太太也不好上凌家的門。三月許渙成親時,凌大太太只是打發人送了賀禮,去都沒去的。當然,許大太太也很明白小姑子的心情,並不挑凌家的禮。如今凌四姐定親,許家做為嫡親的舅家,再沒有不來的。
許大太太帶著兩個兒媳婦來了,餘下許二太太、許三太太、許四太太、許五太太也都到了,凌大太太活到這個年紀,城府總有一些,再者是小女兒的好日子,她總不會砸自家的場子,俱都客氣以待。
因客人來得多,屬於大齡單身女青年的趙長卿同和離恢復自由身的凌二姐又被叫出來見客,同時也是做一下推銷的意思。
大喜的日子,大家說的也都是喜慶的話。趙長卿真不明白朱曦為什麼要來,見到朱曦的時候,趙長卿下意識的看了凌二姐一眼,凌二姐在看朱曦。朱曦倒是明麗大方,一笑道,「早上家裡有些事情耽擱了,今天四妹妹定親的好日子,三爺叫我過來跟著熱鬧熱鬧。」
凌大太太的臉都變了,同樣面目扭曲的不只是凌大太太,還有許大太太。其餘許家四位太太那臉色也不大好看,不過到底事不幹己,只是默不作聲的看好戲罷了。
還是凌二姐好氣度,她瞅了朱曦兩眼,見自己老娘已是黑雲罩頂,笑著上前道,「真是麻煩三少奶奶了,快坐吧。」
朱曦彷彿根本沒注意兩位侍立在婆婆身後的大嫂二嫂,自然優雅的坐下,還笑著跟凌氏、趙長卿打了招呼,又問,「這位姐姐如何稱呼?」
凌二姐兒有些小尷尬,笑,「你叫我二姐兒就是了。」
朱曦眉心微動,笑的意味深長,「原來是妹妹。」婆婆見了她長吁短嘆,太婆婆根本不樂意見她,俱是因這個女人而起,朱曦打量著凌二姐,心中的優越感就甭提了。
凌二姐很不適應地擺擺手,「你還是別叫我妹妹,我覺著怪彆扭的。你跟三表兄好好過日子吧,也好好孝敬舅舅、舅母,遇事多體貼老人家的心意,就是孝順了。」
竟然被個肥婆教導了!朱曦漂亮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剛想說什麼,凌二姐叫著趙長卿對凌大太太道,「娘,我跟卿妹妹進去瞧瞧四妹妹,你陪著舅母和姑媽說話吧。」她本就是個不愛生事的脾氣。
凌大太太好容易憋下一口氣,擠出一抹笑,「去吧。」
朱曦還不死心的作張作致,一臉泫然欲泣的問凌二姐兒,「二姐兒是不是嫌了我?」
她能喜歡朱曦嗎?凌二姐不知該怎麼說,一時為難。凌三姐卻是忍不住了,她雖以往不大喜歡凌二姐,覺著凌二姐窩囊,可今天看凌二姐對著朱曦都說不出個痛快話來,實在忍無可忍,隨手一撥凌二姐就站在凌二姐前頭去,臉色不善的對朱曦道,「你既知道我二姐嫌你,還問什麼問!」凌三姐是得了凌二太太真傳的人,當下一推凌二姐這個沒用的,「你們進去!」把凌二姐與趙長卿攆走,凌三姐指著朱曦巴掌大的小臉兒冷笑連連,「別以為大家都是傻子!我二姐好脾氣,你也別欺人太甚!還問我二姐嫌不嫌你,你瞅一瞅這屋裡,有誰不嫌你!就是你婆婆許大太太,一樣嫌你!屋裡這滿是姑媽、舅媽、伯娘、嬸子,個頂個兒的都是長輩,你兩個嫂子還在你婆婆後頭站著服侍!你倒大咧咧的坐著!你好大的臉!」
「你不是姓朱的嗎?不是說你們朱家書香傳世,最有家教,最有規矩嗎?似你這般不請自到,丟人現眼,目無尊長,臭不要臉!莫非這就是你們朱家的規矩!呸!!」凌三姐朝朱曦啐一口,橫眉厲目的指著朱曦櫻唇顫顫、眼含珠淚的美人臉罵道,「你敢掉一滴淚,在我家添晦氣,你看我今天敢不敢大耳刮子抽死你!」
朱曦十幾年的生命里接受的真不是這種明刀明槍你來我往恨不能直接撲上去廝打的潑婦教育,朱家向來是笑裡藏刀、口中帶箭、談笑間殺人與無形。她何嘗見過凌二姐這等潑才,一時間臉面全無,只得帕子一遮臉,嗚嗚嗚的扭身跑了出去。
凌三姐冷哼一聲,罵一句,「賤貨!」也往裡頭去瞧凌四姐了。
凌三姐往裡間兒一走,才看到凌二姐、趙長卿躲在門後頭對她笑的那叫一個不自然,凌三姐一看就知道這兩人是在門后偷聽了,暗罵一聲,「二姐姐向來老實,定是趙長卿這奸鬼的主意在門后看我好戲。」凌三姐早學了個乖,自己老娘不被關在家廟,她自然不好尋趙長卿的晦氣。
於是,三人一併往凌四姐屋裡去,凌三姐沒理趙長卿,直小聲說凌二姐道,「二姐以後該拿出點厲害來,別總叫人欺負,今天險沒氣死我。」她真沒替凌二姐出頭的意思,完全是氣不過凌二姐這般窩囊。
趙長卿心下思量,凌二姐是個有氣度的人,但遇著朱曦這樣不要個臉面的人,有時真就得要有凌三姐這麼個「攪屎棍」才行,難得恭維她一句,「三姐姐今天真是威風厲害。」
凌三姐受用的哼了一聲。
凌二姐笑,「其實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說句良心話,看她那西施捧心的樣子,好看是好看,可也遠比不上林老闆的風姿。而且,她多丟臉哪,我看大舅母都呆了,明顯大舅母沒叫她來,是她自己非要來的。要是我,請我來我都不來。哎,若是許渙娶個比我強千百倍的,我可能得氣一回。結果,許渙取了這麼個除了比我漂亮,也沒比我強多少的,我還生什麼氣?」
趙長卿也笑了,她跟朱家有親,也不如跟凌家的近。再者,趙長卿跟凌二姐交情可比與朱曦的親近多了。哎,看朱曦今天的表現就知道袁氏真的從未好生教導過這個庶女了。
三人笑一陣,去了凌四姐的屋子,尋別的姐妹說話去了。
凌四姐是客人都走了之後才知道朱曦來家裡挑釁的事的,不禁冷笑,「我還以為許渙娶了怎麼個女人,如今看來當真是魚配魚、蝦配蝦,烏龜配王八,許渙這種賤人,也就配跟賤人在一起過。」
凌大太太道,「以往我都嫌你三姐姐拔尖兒要強,不講個道理。今天真是虧得有你三姐姐這麼個人,罵得那叫一個痛快。」
凌四姐笑,「是灰就比土熱,三姐姐在姐妹間好強,當著外人,到底是一家子。」
「是啊。」
就是凌氏回家也罕見的贊了凌三姐兩句,道,「有林太太教導著,你三姐姐如今有些樣子了。」
趙長卿笑,「是啊,還知道婆婆坐著,媳婦要站在一畔服侍。」
凌氏搖頭笑嘆,「遇著林太太這樣的婆婆,也是你三姐姐的福氣,倒是曦姐兒,以往在老祖宗面前見她,看她都是寡言少語,弱不禁風的模樣,怎知竟是這樣的性情?」說著又嘆了一口氣。
趙長卿將茶遞給母親道,「母親何時見玲姐姐如此失禮過,說到底,袁大伯娘不一定教導過她為人處世的規矩。跟著個做二房的親娘,能學來什麼好的?」何況朱曦那親娘原本就是別人送給朱明堂的,真不是什麼正經出身。
凌氏點點頭,呷口茶方道,「有時我出去應酬,也知有些人家娶媳婦極挑嫡庶的,當時我還不明白,想著,庶出的雖不比嫡出的,到底也是一家子的閨女,怎麼就差這麼多?如今方知這其中緣故。」想到朱曦今天丟人現眼的模樣,凌氏嘖嘖道,「實在丟人。」
「這是自取其辱。」趙長卿也是頭一遭知朱曦竟是這等性情,道,「誰也沒請她。就是許大太太都著意沒帶她一起來,她自己上門,還敢拉著二姐姐的手叫妹妹,她真敢叫出口來!」
「是啊,你說怎生得這麼大臉。」凌氏道,「要是換了第二個人,來都不會來。」說著,撲哧一笑,「合該她遇著你三姐姐,往日里我最嫌你三姐姐好的不學,只跟那潑婦學。如今看來,也不是沒有好處。」自從發生柳家的事,凌氏就簡稱凌二太太為潑婦了。就是待凌騰,也不比往時親切了。當然,在凌騰時時拜訪下,凌氏的態度又有一些鬆動的痕迹。
今天在凌家這一場,最難堪最生氣最沒面子的就是許大太太了。
朱曦不請自到,許大太太面兒上難看。朱曦被凌三姐罵走,許大太太面兒上更難看。
朱曦哭哭啼啼的跑了,許大太太還得跟凌大太太說好的,好在凌大太太聽凌三姐罵的痛快,心情舒緩很多,見許大太太臉色灰敗,還笑著客套兩句,「我這三侄女就是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與二姐兒兩樣脾性,大嫂別見怪才好。」娶到朱曦這樣的兒媳婦,凌大太太半點不同情許大太太,言語間便帶出了幾分。
許大太太當時沒走,坐了一時方推說身子不適,起身告辭。凌大太太也沒留她。
許大太太在車上哆嗦了一路,氣的!直至一回家,許大太太打發了兩個兒媳婦,怒不可遏的吩咐管事媳婦,「去後頭院兒里把三少奶奶叫來!」許渙分了家,離父母住的也近,就隔了一堵牆,不在一個鍋里刨飯吃而已。當然,隔了這一堵牆,朱曦便可自己當家做主,自由便宜的很。
朱曦來的時候額上扎著帕子,許大太太剛冷笑一聲,「好一個病西施啊!」未待說第二句話,朱曦便身子一軟,暈地上了。折騰著家裡雞飛狗跳尋醫問葯的一把脈,竟是有了身子!
許大太太盼許渙的兒子盼了五六年,如今朱曦有了,當是絕好的大喜事,但在凌家丟了這一場臉面,再聽聞朱曦有了身子,許大太太縱使歡喜也是有限的。她吩咐人拿了兩支參,便叫人把朱曦送回去了。
當天傍晚許渙回家知道朱曦有身孕的消息也很是歡喜,陪著朱曦說了許多貼心的話,聽朱曦訴了半日苦楚,又在朱曦的勸說下來老宅給父母請安。許大太太還是說了一句,「以後別叫你媳婦去你姑媽家。」
許渙先聽了朱曦的話過來的,當下皺眉道,「是母親一直說對不住姑媽家,我才叫阿曦過去,想著緩和一下關係。我與二姐兒雖是和離了,到底還是表兄妹。阿曦一片好意過去,倒是那個凌三姐,早我就聽說最是個潑才,今日幸而阿曦沒事,若是氣著阿曦,傷到腹中的孩子,我與林家沒完!」
許大太太這等年紀,有什麼不明白的,聽兒子這話不禁冷笑道,「你要怎麼跟林家沒完!你媳婦倒真是好意,過去拉著二姐兒的手叫妹妹,虧她叫得出口!人家說她說的沒半點錯!」
「那個,本來就是表妹么。」
「表妹就表妹,叫什麼妹妹!我聽著都臉紅!」許大太太道,「她既有身孕,還出門做什麼!每日東顛西跑的,傷著我孫子,我饒不了她!」
許渙忙為媳婦辯道,「娘,阿曦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不知道,她身邊的婆子是做什麼用的!一個個的光吃飯不幹活!少奶奶什麼時間沒換洗,難道她們不知道!就是你媳婦年紀小,婆子也失職!若不是僥天之幸孩子沒事,你後悔都沒處後悔去!」許大太太怒道,「把余嬤嬤叫回來,我白放她在你媳婦身邊,她竟連這等天大的事都未發覺,叫她回來吧!剩下的你媳婦陪嫁的那幾個,我不好插手,讓她自己處置。」
許渙都應了。
見兒子竟愚鈍至此,許大太太也灰了心,淡淡道,「好了,我這裡還有些桂圓紅棗,剛命人收拾出來的,你一併給你媳婦帶過去,叫她好生保重身子,給你生個兒子,延綿子嗣才是。別忘了去給你岳家報喜。」
「是。」許渙高興的去了。
許大太太微微的嘆了口氣,揉揉眉心,什麼心都沒了。
倒是許大老爺,回家時見到余嬤嬤在一畔說話,並未多問。許大太太見丈夫回來了,便打發余嬤嬤道,「你去吧,先在家歇兩日,回來幫著我管管院里的事。」
余嬤嬤抹著眼睛,千恩萬謝的去了。
許大老爺問,「余嬤嬤怎麼了?」許家發家未久,家裡的老人有限,余嬤嬤算是一個,自年輕時就在許大太太身邊服侍。
許大太太嘆,「沒什麼,我叫她回來當差。」
許大老爺何等精明,道,「不是把她給了老三媳婦么。」
許大太太心煩極了,擺擺手道,「別提了。」將朱曦何等丟臉的事同丈夫大致說了,道,「我這個年紀,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余嬤嬤年輕就跟著咱們,家裡窮苦的時候,連帶著他們兄弟五個姐兒三個,都是余嬤嬤幫著帶大的,她不是那等不細心的人,要是老三媳婦肯用她,她怎麼會不知道老三媳婦有身子的事!這小狐媚子,仗著有三分顏色把老三迷得神魂顛倒,還自以為何等了不得!二姐兒相貌是不如她,別的比她強一千倍!」
許大老爺嘆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讓他們過去吧。叫余嬤嬤回來當差是一樣的,她不比別人,莫委屈了她。」
「我知道。」許大太太道,「今天我見了二姐兒,比先時苗條多了,樣子也好看,說話行事透著大方。老三真是沒福。」許大太太完全是忘了先時凌二姐沒孩子時,她對凌二姐何等成見了。更忘了,先時她是何等樣做睜眼瞎,任憑許渙與丫頭廝混,在外置了外宅的。皆因有朱曦這一對比,凌二姐便成了天使的化身。
只是,世間哪有地方賣後悔葯去?
其實許大太太不必抱怨,朱曦再狐媚子,論顏色尚不至無雙絕艷,許渙聽聞美人街的名聲,一次偶見林老闆之美貌傾城,頓時驚為天人,神痴魂迷,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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