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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6 章

  哭歸哭,罵歸罵,該為馮簡走動的還是要走動。 

  家裡成日間亂糟糟,五太太乾脆讓朱唐休息的日子住到三舅陳三老爺家去,正好與陳三郎做個伴,省得在家不得清靜。五太爺對老妻道,「待簡哥兒之事一了,便讓他們搬出去另過吧。」他倒不是沒見過死人,也不是沒做過一兩件不能訴諸於口的事。只是趙家這事卻又不是,那丫頭能把自己父祖叔三人砍死,且逃亡在外,若死在外頭還好,萬一…… 

  五老太太落淚道,「我思量著,給那家送些銀子去可好?」 

  五太爺沒說什麼。 

  朱趙兩家扯皮,一家說花轎未過門,一家說過了納妾書,無非就是各自使力罷了。 

  趙家是軍戶家族,朱家卻是大族人家。 

  只是,這事趙老太太早提前去跟朱老太太說明了來龍去脈,朱老太太這等見多識廣的人都不禁唏噓,「好個心狠手辣的丫頭!」 

  之後嚴令六房插手此事,朱老太太將話與朱六老爺說的明白,「不是咱家就怕事。也不是沒見過逼死人命的事,此事與別事不同。叔父祖三人皆被這丫頭宰了,這丫頭也算個人物了!這等人物,死在外頭是天收了她!倘若九死一生活了回來,尋常人惹她不起。如今伸手容易,怕日後為子孫招禍。」 

  朱六老爺顯然也是聽說此事了,嘆,「為著不大點事,真是……」 

  朱老太太道,「這世上,為一個饅頭殺人的都大有人在。」只不過,為一個饅頭殺人的不過是莽夫,莽夫無甚可懼之處。最可怕的是小梨花這種人,聰明,狠心,打破了世俗的約束力,這種人能幹出什麼事來,常人絕對想像不到。小五房這次真是做得過了。 

  其實,如這種事,倒不一定看真理,往往是看哪家的關係廣、靠山硬,哪家就佔據優勢道理。 

  這次情形卻與以往不同,知府大人倒想糊弄過去,無奈邊城還有個鐵面御史鄭岩。初聽聞這等駭人聽聞之事,鄭岩便去知府衙門了一趟,痛斥邊城民風野蠻,其人不識教化! 

  鄭岩是個茅坑裡的石頭,不過七品小官,一張大嘴噴四方,江南的兄弟姐妹們忍不了他才將他一腳踹來大西北。自從鄭岩到了邊城,知府大人忍他不知忍得多辛苦。偏生前些天鄭岩因為楚家上書之事得了陛下的誇讚,且這臭石頭帝都里還有知己同年相幫,知府大人等閑也不好弄死他。只得集中精力審這件案子,又下大力氣緝捕小梨花兒。 

  其實審案子不收禮倒沒什麼,知府大人不見得就缺那仨瓜倆棗,知府大人鬱悶的是,若轄下發生此等駭人聽聞案件,其吏戶考核必然會受極大的影響。尤其是有鄭岩在,他也不好隨便弄個人來搪塞。抓不到兇手,便更是無能加一等。知府大人已經可以預料自己仕途是何等悲涼了。 

  尋了許久也未尋到小梨花兒的下落,這案子卻也審得頗是分明了。既過了納妾書,不管小梨花兒有沒有過門,都是馮家妾室。畢竟朝廷律條上可沒寫著,納妾是以喝酒過門為依據,凡是過了納妾書的,這關係就成立。 

  小梨花兒殺人逃躥,知府大人報到刑部,舉國發通緝文書。 

  小梨花兒跑了,馮簡身為夫主也有責任,打了四十板子后罰銀五千兩撫慰苦主。這撫慰苦主時又發生了糾割,小梨花兒說是馮家婦,亦是趙氏女,殺趙老頭與趙二還好說,結果小梨花兒還把自己親爹趙大宰了,這真是……於是,知府大人判這五千撫慰銀,二房得三千五百兩,長房得銀一千五百兩。 

  余者趙氏族長趙承也受了訓斥,說他教導族人不利。 

  這官司打到六月中,只得這麼一個結果。至於馮簡同賭場的人做套讓趙大輸銀子之類,趙大趙二趙老頭父子三人皆身死。賭場如何會認?馮簡如何會認? 

  賭場雖矢口否認,也收到了整改通知書,令其關門整休。 

  馮簡在衙門使了銀子,四十板子太太平平的過了。回到家后,馮太太心肝兒肉的一通哭,又忙請早在一畔提前請來的大夫給兒子診視身子。 

  待大夫開了方子,馮太太一面打發管事婆子去買了葯來煎,一面又守著兒子問長問短,又罵一通,「不過是為著個包子鋪,值當的嗎?你這樣熬心熬肺的盤算,又有誰會知你的情呢。」 

  馮簡面色微白,精神倒也還好,聞言冷笑,「定是二舅媽又說我的不是了。」 

  馮太太嘆,「罷了,你也別嫌你舅媽說你,你也是,算計誰不好,偏算計個小夜叉,自己爺老子都能下手!還有誰不敢下手的?虧得你沒給她撈著機會,不然連你都砍死,難道是說笑的不成?咱家也不等那幾兩銀子買米下鍋,以後可千萬別這樣了。」 

  馮簡道,「母親就放心吧,我既然沒死,這回的買賣,虧不了!」 

  馮太太嘆口氣,「我這就給你看看傷,這褲子得剪下來,你忍著些。」 

  馮簡微窘,「讓丫環們來吧。」 

  「我是你親娘,哪兒沒見過!」馮太太將馮簡被打爛得褲子一點點剝下來,心疼得直掉眼淚,馮簡勸道,「娘就別哭了,這是衙門裡的障眼法,瞧著厲害,其實不大疼。」 

  馮太太掩淚道,「都傷成這樣,怎能不疼。」連給兒子用藥水擦洗了一遍傷處,又敷上藥粉。縱有千言萬語哽在胸口,馮太太都不再說了,待上好了葯,撫一撫兒子微汗的頸項,溫聲道,「睡一睡吧。睡一睡就好了。」 

  馮簡在家養傷,梨子將家裡收拾了乾淨,與趙老太太凌氏道謝后,便要將母親移回自家養病,凌氏道,「你娘病得這樣厲害,還是別動了。」 

  梨子輕聲道,「不瞞嬸子,先生說我娘差不多就這幾天了。總不能……」總不能擱在趙家,也晦氣。 

  凌氏嘆,「有什麼要吃用的,只管過來要。」 

  梨子磕了個頭,就用個綁好的藤架子與梨果兩人將母親裹好棉被抬回了家,不過三兩日,杏嫂子就過逝了。這個悲苦了一世的懦弱女人,過逝前的最後一句叮嚀就是,「別忘了,給你……你姐……立個碑……」說完這句話,便溘然長逝。 

  杏嫂子這一生實在乏列可陳,哪怕要趙長卿說,哪怕剛強半分,小梨花兒也不至於是這樣的結局。可是,看到杏嫂子這樣過逝,趙長卿又禁不住悲傷難抑。 

  真是太可悲了,一個人,一輩子活成這樣,太可悲了。 

  沒有人會比趙長卿更明白這種可悲,上輩子,她遇到的是凌騰,憋屈而死。倘若是遇到趙大這樣的渾人,她又比杏嫂子強到哪兒去呢? 

  梨子梨果買了口薄棺安葬了母親,喪事並未大辦。 

  趙勇道,「梨子今年也成丁了,他家裡是軍戶,不如在衛所補個差,一月還有幾兩銀錢。」 

  趙長卿道,「如今他正在孝中。」 

  趙勇對此門兒清,道,「先補了差使,待守過三年孝再到衛所當差,更是便宜。」 

  趙長卿道,「我反是笨了。」這些日子,事情接連不斷,趙長卿精力不濟。 

  趙勇道,「以前那畜牲就在我手下,如今正好叫梨子補了他的缺。」 

  趙梨子又來道謝,趙勇擺擺手道,「舉手之勞罷了。」 

  趙梨子道,「還有事跟卿妹妹商量。」 

  趙長卿沉默片刻,「可是鋪子的事?」 

  趙梨子搖搖頭,「鋪子關了還能再開,以前又不是沒擺過地攤,大不了再擺一次。」趙梨子道,「我說的是秘料配方。這些天我思來想去,馮簡這樣盤算我姐,為的無非就是包子鋪的秘料配方。在衙門打官司時,還有那一萬兩的賭據,父債子償。馮簡必然會來逼債的,現在我家裡拿不出這些銀子,他一定會逼我用秘料配方抵債。白紙黑字,這筆銀子,即使經了衙門恐怕也要還的。」 

  凌氏嘆道,「可如何能湊起這一萬兩銀子來呢?還不如將配方給他算了,將鋪子收攏收攏,也別開了。各家銀錢分一分,待出了孝,你跟梨果也該好生盤算著過日子了。」 

  趙長卿緊緊的抿著唇,半晌方開口道,「果子鋪的那些果子配方,都賣出去,連帶鋪子里的東西,該出手的就出手,鋪子也賣掉,就是包子的秘料配方,不賣。」 

  凌氏瞪眼問,「難道你要去填那一萬兩的窟窿?」這丫頭是瘋了不成!配方本是三家的,如今梨子家這樣,白給了他叫他用來還債就是。若是真拿銀子填這賭債窟窿,哪裡有這些銀子?難不成為了別人要賠上自己的銀子! 

  趙長卿道,「母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再者說,馮簡既然就瞅准了包子的秘料配方,這配方就比一萬兩銀子更值錢。鋪子關了可以再開,我要留著這一料配方,將來總有東山再起之時。」 

  凌氏急道,「你一個女孩子,爭這個強做甚!有幾千兩銀子在手裡,做什麼不好,偏要爭這一口氣。何況,你這個時候急於脫手,難道那些東西就能賣一萬兩銀子嗎?我勸你得過且過吧。」 

  「先讓梨子去處理鋪子吧。」 

  梨子明顯更聽趙長卿的,看凌氏趙勇不說什麼,便起身道,「勇叔,嬸子,那我就先去了。」 

  凌氏連連嘆氣,說趙長卿,「你要這沒用的強做什麼啊。」 

  趙長卿道,「先看一看,再做決定不遲。」 

  待打了趙長卿走,凌氏跟丈夫抱怨,「這可怎麼辦?就憑那兩個小鋪子,能折出千數銀子就頂了天了。」 

  趙勇道,「既是長卿的鋪子,叫她自己做主吧。」 

  「她一個小孩子,不過爭些沒用的強,有什麼能做主的?」 

  趙勇道,「長卿素來穩重,放心,我會看著她的。」 

  凌氏這才不說什麼了,又發愁,「今年是長卿及笄的年頭,她生辰時偏生那會子趕上打官司,也沒心思操辦,如今也該給她操辦起及笄禮了。」 

  趙勇正色道,「這話很是。我去廟裡投個好日子,給丫頭操辦起來才好。」 

  凌氏笑,「是啊,她是長女,總要鄭重些。」 

  趙長卿同蘇先生商量鋪子的事,蘇先生聽趙長卿說完后道,「姓馮的說是求秘料配方,這事說的簡單,卻也沒這樣簡單。一個包子料方,還不是隨他開價。若我是他,直接兩家鋪子加上各樣配方算作五千兩,再搭上五千兩紋銀。梨子梨果就是賣了自己也沒那許多銀子,難道真要他們去賣身?」 

  「只是梨子出去處理鋪面,就是果子鋪的那些配方連上鋪子,恐怕也折不出三千銀子來。」蘇先生嘆道,「這兩年,每年的分紅,我這裡有一千三百兩的銀票。」 

  趙長卿思量片刻,道,「到時看梨子能盤迴多少銀子,剩下的再湊一湊,應該差不多。只是這幾年的辛苦,算是全搭進去了。」 

  蘇先生洒然一笑,「這才到哪兒就說這樣的喪氣話。」 

  看蘇先生這般洒脫,趙長卿亦不禁一笑,「還有后話,終有一日,必要東山再起。」 

  蘇先生點頭,「為人當如此。」 

  平庸的人與出眾的人最大的差別便在選擇上,平庸的人只知得過且過,出眾的人卻能隱忍能決斷能蟄伏能狠心。 

  梨子連鋪子帶果子鋪的幾樣新鮮果子的料方,還有果子鋪的手藝師父,一併連介紹帶賣的與南香園做了一鎚子買賣。南香園的掌柜也聽說了小梨花的事,私下很是感嘆了幾句。趙梨子真心與他做生意,兩個鋪子連帶夥計點心師都盤給了南香園,拿回了三千五百兩銀子。另外包子鋪的一些家什,好歹折了一百兩,一共是三千六百兩。 

  梨子又將家裡存的一千銀子,還一千五百兩的撫慰金,余者還有以前姐弟幾個背著趙大置的宅子都出手了,一共又湊了一千兩,共計三千五百兩。 

  這就是七千一百兩,趙長卿從蘇先生那裡拿了一千兩,還差一千九百兩。 

  馮簡追債追到趙家族長趙承那裡。 

  趙長卿這樣各處搜羅銀子,凌氏沒有不知道的,早把趙長卿罵了兩回,道,「我聽那馮小子說了,秘料配方算三千兩,你手裡不是攏了八千兩嗎?給他七千兩,不是還剩一千兩?你們各處還能分得三四百兩!你給我醒一醒,難道為個配方還不過日子了?蘇先生要供阿白念書,就是梨子梨果,一個個大了,還得成親生子呢!」 

  趙長卿索性使出上輩子的憋悶**,憑凌氏怎麼說,她只管悶頭不理,然後就是一門心思的要湊銀子。凌氏道,「反正我是一分銀子都沒的!你有本事自己去借去湊,我這裡沒有!」 

  倒是趙老太太私下問趙長卿還差多少,趙長卿心中已有決斷,道,「我要用時,再給祖母要。」 

  到了梨子還債的日子。 

  趙長卿從八千一百兩銀票里數出六百兩給梨子,道,「這些你拿著以後過日子用,餘下的我來補齊。」 

  梨子沒接,問,「你哪兒來的銀子?」 

  趙長卿自袖子里取出一隻巴掌大的匣子,悄悄給梨子看了一回,低聲道,「這是老祖宗以前給我的,總值兩千五百兩的。」 

  梨子見匣子里寶光閃爍,直嚇一跳,問,「嬸子知道不?」 

  「我的東西,我做主就是。啰嗦什麼,以後有了銀子買更好的,趕緊把銀票收起來。」趙長卿是去不得族長家的,便將一匣子珠寶交給趙梨子。 

  梨子默默的收了銀子和珠寶,想說什麼,終是什麼都沒說,抬腳去了族長家。 

  馮簡真是沒料到趙梨子能湊出一萬兩銀子來。 

  梨子將七千五百兩的銀票放到雙方中人面前,兩方核對了銀票,馮簡道,「還差兩千五百兩。」 

  梨子將一匣子珠寶打開,「這些總值兩千五百兩。」 

  這些人都是見過好東西的,自然識得裡面的珠寶玉石皆是上等貨色,趙勇眼皮一跳,看梨子一眼,梨子有些緊張的回視趙勇。趙勇微微頜首,沒說什麼。 

  族長趙承道,「賢侄快收起來,這起碼值個三千兩。」 

  趙梨子一笑,「都是上等珠寶,若是進當鋪,未免糟蹋了好東西。若阿伯看得上,拿出兩千五百兩來叫馮公子帶走,這匣子珠寶便是阿伯的。」 

  趙承微有猶豫,趙梨子何等機伶之人,道,「我若去當鋪,怕還沒這個價。阿伯只當成全我就是。」 

  趙承笑,「這倒也好,你姐姐要出嫁,我正要弄些東西來給她打首飾添妝。」 

  馮簡冷冷的將借據還了趙梨子,收走一萬兩銀票,族長趙承兩千五百兩得了一匣子成色上等的珠寶,心下亦是歡喜,只是面上不露聲色罷了。 

  趙承問了梨子兩句,「我聽你勇大叔說給你在衛所補了個差,先吃他三年餉,待你出了孝再去當差就是。」 

  梨子露出感激的模樣道,「我們兄弟都年幼,全指望族裡照顧了。這次若非阿伯替我們出頭,哪裡有我們今日哪。」 

  先時趙承覺著梨子與小梨花兒這種辣手的姐姐一母同胞,心裡還對梨子有些不自在。如今看梨子機伶有眼色,對梨子便有了幾分和顏悅色,溫聲道,「你既叫我一聲阿伯,就莫說這些客套話。以後有什麼難處,儘管同我說就是。」 

  梨子連感激恭敬的應了。 

  趙承看一眼趙勇,對梨子嘆道,「這一萬兩銀子,我不知你是如何湊出來的。既是過了這個坎,就好生過日子。」 

  打發了梨子回家,趙承拉著趙勇在家裡置了幾樣小菜吃酒。他與趙勇交情一般,還是趙勇這幾年受了將軍府抬舉,這才親熱起來。只是如今看趙勇,趙承覺著這個族弟還是頗為可交的。趙梨子哪裡來得這些銀子,無非是靠趙勇幫襯罷了。連那些女人用的珠寶都拿出來了,可見趙家恐怕真是動了家底子。 

  雖說趙勇與趙大家走得近些,能這樣盡心照顧梨子幾個,趙勇人品實在不差。趙承便想與趙勇多說幾句,也是個親近的意思。 

  礙於族長苦留,實在推拒不過,趙勇只得留下,只是這酒到底喝得有些悶。說起趙大家,趙勇幾番哽咽,「承哥咱們離得遠,我小時候與趙大是鄰居,常一起玩耍,不想他到了這一步。他一死百事消,我看著孩子們這樣,實在難受的緊。」 

  趙承很是勸了他幾句,及至趙勇告辭時,趙承還令人從家裡取了一百兩銀子,嘆道,「你拿著,不是給你的,是給梨子他們兄弟的。叫他們好生過日子吧,都是一個老祖宗生養的,以後還得勇弟你多照看他們。有什麼難處,只管與我說。我看梨子這小子怪機伶的,以後說不得有出息。」 

  趙勇只得收了銀子,又代梨子他們謝過趙勇,這才微醉的回了家。 

  殊不知家裡反了營。 

  凌氏知道趙長卿拿了朱老太太給的一匣子珠寶給趙梨子填坑,氣得直接動手打了趙長卿兩下子。若是上輩子,趙長卿估計就是跟木頭一樣干站著挨打了,這輩子她連忙跑到老太太屋裡去躲了起來。凌氏一直追了過去,對著趙老太太哭訴道,「母親!母親!這日子沒法過了!我是造了哪世的業障啊,生出這樣不知好歹的孽障來!老祖宗給她的那一匣子寶貝,都拿去替人家還債!」 

  凌氏哭道,「梨子是你什麼親人哪,你這樣挖心掏肺的給他填坑!那是你的珠寶嗎?不過叫你存著罷了!趕緊把你手裡的銀票地契的拿出來,若再叫你裝著,還不知什麼時候都得給你藏送了去!」 

  聽凌氏罵幾句倒罷了,見凌氏要沒收她的東西,趙長卿是死都不會給的。 

  趙老太太勸道,「母親給長卿的,就是長卿的,她願意怎麼花用,隨她就是!」 

  凌氏哭道,「天底下哪裡有這樣敗家的丫頭啊!」 

  趙勇回家時,家裡正亂成一團。 

  趙勇直接把凌氏從老太太屋裡連拖帶扶的拖回了主院,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怎麼了要鬧的母親都不安生!」 

  「你哪裡知道那敗家丫頭乾的事!」 

  「不就是那一匣子珠寶么?」趙勇不僅知道,還看到了!凌氏也反應了過來,氣道,「是啊!你也在族長家!梨子拿著咱家的珠寶抵債,你就眼睜睜的看著?如何不要回來?」 

  趙勇大喝一聲,「夠了!」 

  凌氏嚇一跳,就聽趙勇冷聲道,「那一匣子珠寶,是老祖宗給你的嗎?那是給長卿的!你想一想,當時老祖宗就指名道姓給長卿的!為什麼不是給你的!那本就是老祖宗給長卿花用的!長卿願意打首飾鑲頭面,還是願意拿出去抵了債,都是她的東西!」 

  凌氏泣道,「有什麼是她的?在這家裡的,都是家裡的東西!她憑什麼說都不說一聲就拿出去給別人抵了債,她有沒有把我這個做母親的放在眼裡!」 

  趙勇心情本就不好,給凌氏這樣歪纏也失了耐性,怒道,「她是早知道你這幅嘴臉才不告訴你!」 

  凌氏更加哭鬧不休,直待下晌趙長寧回家,凌氏身上不好躺在了炕上,蘇先生正在給凌氏把脈開藥,凌氏哼哼唧唧氣若遊絲的問,「先生可知道長卿湊銀子的事。」 

  蘇先生道,「她從我這裡拿了一千兩,我倒不知珠寶的事。」隨手開出藥方子來。 

  凌氏聽說趙長卿從蘇先生這裡拿了一千兩,心下愈發不好了。蘇先生溫聲勸道,「太太放心,我與她師徒多年,這銀子是我自願給她用的,不必她還。」 

  聽到不用還,凌氏心裡稍稍好受了些,拉著蘇先生的手,流淚道,「我修來這樣的女兒,是上輩子造孽。先生修來這樣的學生,非但未能孝敬你一二,反是要你倒貼,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蘇先生溫言勸道,「若不是當時梨花張羅著做生意我摻上一股,後頭也沒那些銀子分。如何來如何去罷了。太太想開一些,以後的路還長著呢。太太若覺著苦,只要想一想我,便也釋然了。」 

  凌氏苦笑,「我哪裡能跟先生比,先生是有後福的人。」 

  蘇先生陪凌氏說了幾句話,看凌氏精神不佳,便起身告辭了。趙蓉守在凌氏身邊噓寒問暖,端茶倒水,舉湯試藥,十分周全。 

  趙長卿問永福,「我拿珠寶的事,母親如何知道的?」 

  永福低聲道,「我跟著姑娘這些年,姑娘何時見我嘴不嚴過。我尋思著,是不是姑娘同我說話時,永祿在外頭聽到了。姑娘也知道,二姑娘那邊的宜華總愛來咱們這裡打聽是非。」 

  趙長卿道,「叫永祿進來。」 

  小戶人家的丫環也不是有什麼天大的膽子,看永祿要嚇尿的模樣,趙長卿問了幾句便叫永福打發她出去了。 

  凌氏身上不好,趙長卿想著凌氏見她定然心煩,便沒去探望,晚飯是跟著趙老太太一處吃的。及至夜色已至,趙長卿都洗漱好了準備休息,趙蓉帶著宜華來訪。 

  趙蓉笑,「這麼晚了,姐姐還沒睡?」 

  趙長卿不欲與她寒暄,直接問,「有什麼事?」 

  趙蓉對永福道,「你與宜華先下去,我同姐姐有話說。」 

  永福沒動,趙長卿沒心思應付趙蓉,道,「好生站在一畔。」 

  趙蓉不料趙長卿謹慎至此,湊上前剛挨進趙長卿便被趙長卿推開來,趙長卿此方道,「永福,你同宜華出去,今天不叫二姑娘把話說清楚,我看她是睡不好的。」 

  永福與宜華都告退了。 

  趙蓉心下不悅,款款坐下,笑,「姐姐如今長進頗大,尋常我都不敢同姐姐說話。」 

  趙長卿自頭上拔下一枝珠簪,撥一撥燭火蠟芯,淡淡道,「要都是這些廢話,你就滾吧。」趙蓉來者不善,她若看不出來,就是個瞎子了。 

  趙蓉臉色一僵,咬牙低聲道,「姐姐以前是個凡事不關心的人,我卻是好記性,姐姐知道嗎?上輩子,我清楚的記的,楚家,一直駐守邊城長達十五年的時間,及至帝都兵部尚書過逝,楚將軍被召回帝都接任兵部尚書一職。」 

  趙長卿心下微震,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趙蓉,趙蓉淺淺一笑,「如今楚家家破人亡,不知拜誰所賜呢?」 

  「還有。」趙蓉笑容愈歡,「上輩子姐姐同梨花兒那樣好的交情,肯定也知道梨花兒上輩子並沒有手刃父叔祖三人,逃亡在外吧?」 

  「姐姐現在的確是長進了,爹爹先時因你陞官,險至千戶一職。可是現在呢,爹爹依舊是總旗,娘親已經開始厭惡你。」趙蓉低沉的聲音里有一種別樣的快意,「我的姐姐,你沒發現嗎?你的確改變了你周圍的人,說他們遭受前世沒有的厄運,卻最終不能改變你自己的處境。今年是姐姐及笄的年份,明年表兄必然秀才高中,姐姐,我知道你現在芳心別掛。只是,姐姐改別人的命易,恐怕改自己的命難吧。」 

  趙長卿靜靜聽了,她忽然道,「趙蓉,前生你與凌騰相差八歲,只能踩著我上位。今生你們相差五歲,你還想踩著我上位嗎?」 

  「原本我是覺著,你們年齡相差太多,想白頭攜老,必然要犧牲一人,必然要你淪為繼室填房的。」趙長卿笑笑,「如今我才知我錯了。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凌騰明年也不過是個秀才,最終也不過是考上進士,依舊要從七八品小官往上爬起。你們只差七八歲,他都不會等你,你竟然覺著他喜歡你!這種喜歡還真是悲哀哪。」 

  「你知道我與楚哥哥差幾歲嗎?他長我六歲,都要對我明媒正媒,正室相聘!」趙長卿微微一笑,「不管我的命運能不能改變。我嫁誰都是元配正室,不是什麼繼室,更不是填房!」 

  「再說,看你這嘴臉,莫不是上輩子未能如願?」趙蓉目眥欲裂,趙長卿笑,「看來我是猜對了的。你看,我上輩子那般窩囊,你踩著我都做不了凌騰的填房,難道還寄希望於今生?想再踩我一踩?可憐哪,今生我怎麼看也看不出凌騰對你有半點意思,你在他眼中是什麼呢?」 

  趙蓉號稱才女,想來也是有才學的,只是才學與教養卻是兩碼事。有些人不必有什麼學問,卻生就教養極佳,天性如此。而有些人,哪怕才華滿腹,仍就失於教養。只看趙蓉便能明白了。 

  趙蓉冷冷道,「那我們就走著瞧了!」 

  趙長卿卻不想與趙蓉這樣走著瞧,她微微一笑,問,「我們之間,還是與前世有一點不同的,不知你看出來沒有?」 

  趙蓉一雙杏眼冷望著趙長卿,趙長卿劈手賞她一記耳光,趙蓉整個人都被從炕沿打到了地上去。趙長卿俯身將趙蓉拎了起來,拇指拭去趙蓉唇角破裂流出的血,淡然道,「你看,前世我可從來不敢打你,現在就敢了。還是有改變的,對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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