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陰謀
俞思謙的人動作很快,當晚就摸到了來客歇腳的地方,那是一所小旅館,來往三教九流頗多,混在其中並不引人注意。
他知道龍頭派來賀他結婚不會太寒酸,至少會讓手下住的舒服,雖然查探到的這個旅館並不安逸,但旅館內有個秘密賭坊。大哥身邊的親信有一位好賭,必定會選擇俞家車船接送方便且可以玩樂的地方,所以他命中年人先查符合這種條件的地方。
中年人姓康,排行第五,都叫他康五。
康五趁夜潛進了真正的客人住的房間,他發現那伙匪徒也是蠢得可以,估計是為了貪幾個子兒的經費直接冒名住進了客人的房間,這不是送上門給他們查嗎?
房間內陰暗,破布一樣的窗帘根本起不到遮光的作用,但狹小的窗戶開在了朝向甬道的一面,正適合他們謀划些不光彩的事。房間陳設簡單,床、霉跡斑斑的地毯、木頭柜子。煙屁股就按熄在柜子上,檯面散落的煙頭數量不少,偶有一兩個掉下去的還將毯子燒出幾個洞。柜子側緣有幾道抓撓的痕迹,像是奮力掙扎留下的,康五猜測匪徒就是在這裡結果了原本的客人,偷龍轉鳳。
他在房間內搜尋了一圈,除了半包煙和一些錢並沒有留下別的東西,他將整層樓可以藏屍的地方都找了一邊,樓道中只有經年潮濕的陳腐氣味並沒有屍體的腐臭。現在正是八月還沒有出伏,天氣炎熱屍體腐敗得快,想要在事成前瞞著不被發現一定會找一處陰涼的地方。
不是拋屍江中,這裡到江邊人流來往還算密集,太過惹眼。那麼,會不會在井裡?
自來水廠完工還有些時日,城中沒有實現戶戶供水的地方通常都打了井,旅館也不例外,水井在後院,一共有兩口。淺的那口已被廢棄,井口用些雜草掩著,旅館吃水是從新打的深水井中汲上來的。康五抱開那堆雜草就見到一雙白到發灰的眼仁對著他,還好他們算有點良心沒把屍體丟進吃用的井裡。
屍體疊放,康五用麻繩相繼將屍體撈了起來,一共三具,皆是勒斷頸骨而亡,井底陰涼只有輕微腐敗。他再次利落地將屍體打包裝起從後院翻了出去,第二天一早驅車將其送到了公口當家三爺手下,三爺是個精瘦的小老頭,公口大小事務一律由他經手。管人事的一認便說這是龍頭派出去賀禮的老幺們,他們不敢耽誤馬上報了上去,沒過一會兒龍頭那邊就派人回了話。三爺與那人耳語一番,面色有些凝重。
「大爺很生氣,這件事我們會徹查,康老弟回去告知黑旗五爺讓府里放心。」
「三爺費心,小弟先告退了,還要去一趟堂口。」
先前四具屍體已經送到了仁字旗堂口,康五去到堂口交換過信息就回去候在謙泰巷附近的酒館等著向俞思謙彙報。
俞思謙下午四點半下班,從市政廳回到謙泰巷在五點左右。
酒館門口的酒罈換成了紅色系布,俞思謙心下瞭然。
「掌柜的,要一壺笛女大麴。」
「欸好,二樓幽篁間,您請。」
康五正在包廂內等候,見俞思謙進來起身沖他一點頭,接著為他燙了副碗筷推到俞思謙面前。
「不必了,等會去我家吃飯,先說正事。」
「五爺…」
「小姑娘和老太太一定要請你的,吃頓飯有什麼。」
「好吧,公口確認了被害的是咱們的人,仁字旗目前只查出來那四人是渾水的,但不清楚具體是哪個碼頭,那天我聽他們口音應該是川南那邊的,渾水並不多,費些時日能查清楚,這些時日小姐的出行要多費心關注了。」
「行,我知道了,這次辛苦你,走吧。」
俞家果然備好了豐盛的飲食,老太太只當救人的全是從營里借的兵士再三邀請人來吃一頓謝宴。俞思謙借口兵務繁忙不能隨意出來,康五做個代表就好,老太太依他但也囑咐了要給那天借來的所有都發點銀錢請他們喝酒。
其實衛旅長那邊他已經親自謝過了,但康五是公口的人,此次出力不少,理應好好謝一番,他就順水推舟借花獻佛請康五到家中吃飯。
席上只有老太太、四個小輩和康五,莫小寒已經回了秋江樓,外國大夫看過兩個孩子暫時都沒問題,全家人才鬆了口氣。
老太太原本想限制幼清出行的,要出去就需帶上好幾個下人,也不能走遠,還好嫂嫂疼她提議請個功夫好的貼身護衛,小孩子關久了總是煩悶的。
席間她順勢提起了,本想問康五有沒有已在另謀事的同袍,哪想到康五略加思索便回答道,「夫人,如有需要康某責無旁貸。」他說完看了眼俞思謙像是徵求意見。
俞思謙一時也拿不準主意,畢竟妹妹安危與康五的前程都是大事,後來他借故尋了康五齣去,兩人商討一番才做下決定來。
「康五你在仁字旗沒有用武之地可以轉去禮字旗的,我給你作保,你沒必要只做個小小侍衛。」
「五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仁字旗的兄弟已經是自家兄弟了沒必要另謀他處,且為五爺分憂自然是幫務,五爺不必多想。」
「你若是這樣想我也沒別的可說,你是信得過的,交給你來做我比誰都放心,待遇上我不會虧待你,只是我這個妹妹比較頑劣,還要你多費心。」
其實下面人彙報這兩天他母親也有些精神恍惚、形跡詭異,他是打算去旁敲側擊親自套一番話的,可走到杜姨娘房門口準備敲門時又轉身走了,有些事情他還沒準備好現在就揭開,雖然他等了很多年,終於有了可查的能力和線索。
就在俞府的被綁風雲還沒有褪去的同時,自貢也不太平。自貢的鹽商前面幾年和俞家斷了合作另找了本地袍哥碼頭,利益一體相處融洽,分賬也讓兩方都滿意。可就在這些天碼頭上先是死了幾個老幺,失足落水,后鹽商銷出去的鹽無故把人吃出了問題,兩方勢力劍拔弩張,只差根火藥引子。
……
後來幼清身邊就多了這位康先生,和她古板的國文老師一個姓,雖然看起來忠厚,但對於一些事也是一樣的不通情理,莫小寒嗓子倒倉那幾月跟著康五習拳腳時卻得到和顏悅色的對待。
後來杜姨娘想顯示婆婆對新媳的大方也去百貨公司拿東西,她看中了一個鱷魚皮包,不過照例被當年俞思謙定下的幼清賬上概不簽單的規矩擋了回來。
後來秋江樓的戲單海報都變成了演員的相片,樓里常請了相館的人來拍照,幼清被莫小寒勸著也同他們一起照相,一張小相被莫小寒用藍色絹布包著送到了府上。
後來杜姨娘打自貢來了個遠房表侄女,打了親近俞思謙的主意卻成了俞自牧的玩伴。
後來中國的局勢更緊張,華北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四川震蕩不寧,內有二劉戰不休,外有「強龍」與「地頭蛇」相戲。
1935年3月,甫澄先生逐漸被架空,南京基本控制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