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出孤山 第七十五章:危急
火把圍著的圈內,是四個灰頭土臉奄奄一息的男人。沙土混著血漿被這北風一吹,那傷痕纍纍的身軀外面就結痂成了一層紅黑色的冰殼子。
邊上到處都是夯土塊和其他亂七八糟的雜物,所持的武器早就不知丟到了何處。要不怎麼說有時候解決問題的契機往往只需要一點小小的啟發,幾個燕卒組成的防禦小方陣一度讓近百東胡人無從下手,而當狼布投擲出那一槍將屋頂上的弓箭手給釘了個對穿之後,所有能撿拾到的東西就全都往中央的四個人招呼了過去。
剛剛才將相鄰的幾間屋子給推倒,根本就不缺可以投擲的趁手物什。就如同活靶子,結果是可想而知的。原本人數就處於極端的劣勢,人家真刀真槍正面杠過來或許還能憑藉過人的勇武打個膠著,奈何對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常言道一人一口吐沫便能淹死人,更何況人手一塊板磚大小的夯土塊。當時只覺滿屏幕的雜物鋪天蓋地而來無可躲避,兩個呼吸,四個人就這麼華麗的倒下了,要不是狼布想留活口及時下令阻止,不消一會地上只會多出來一攤肉糜。
「大人,翻牆跑的那個燕狗抓住了……」
隨著手下來報話音剛落,院外一個滿頭鮮血,少了只手臂的燕卒被兩個人拖拽進來。
狼布見狀皺了皺眉頭,來人這般模樣可跟自己之前吩咐的相去甚遠。
「大人放心,看著是慘了些,其實還留有口氣在的。」
前來報信的小兵見自家長官臉色不太好看,於是便趕緊解釋清楚。
「都在這了嗎?其他地方都搜仔細沒有?」
「回大人,都搜過了,除了鷹棄大人那邊……包圍圈內的燕軍還能動彈的就這幾個人了。」
「呵呵……很好!捧些雪把他們的臉都擦乾淨些帶走,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夠狠!」
狼布隨意擺了擺手自顧自的往人群外走,而幾個小兵趕緊連拉帶拽給那躺著的幾個半死不活的燕卒,處理張待會好見人的臉。
包圍圈內另外一個相同場景,曹進與胡碾兩人此時此刻臉上是難以形容的嚴肅。離開了短短几刻鐘時間的狼布又再次朝他們走了過來,與之一起的是身後被一路拖拽過來四個人。腳裸齊深的積雪被犁出了長長一道深轍出來,鞋子早被磨爛,腳指頭擦著凍得堅硬的黃土,森白的骨頭顯得異常的猙獰。
四個!只剩下四個!曹進心裡很清楚,之所以只有這些人並不是代表著其他人都得以逃脫,很大幾率上是先行一步了。
「該死!這些東胡狗都該死!」
胡碾見到昔日同袍被折磨得如此慘樣,心頭火起操起長刀便要往鷹棄脖子砍過去。好在曹進憤怒之餘還存理智,反應及時的用手中刀險險格擋住。
「冷靜點,耍什麼混!且看看那個東胡人想幹什麼!」
而驚出一身冷汗的不僅是鷹棄這個當事人,對面站在隊伍前方的狼布心裡也是猛得咯噔一下。不過他臉上的表情管理得很好,不讓自己慌亂之色露出半點來。
「燕人,你挾我軍一人,今我挾你軍四人!哈哈哈……待之何如?」
狼布微微抬起手,四個如同爛泥的燕卒便被拖上來丟在了前面空地上。
「燕人,四人換一人。怎樣,敢戰否?」
狼布長槍前指,霸氣凌然!
反觀曹進依舊默不作聲,只是死死的用刀抵住鷹棄的後頸。只要周圍稍微有些異動,他便隨時隨地剁下其狗頭!
「常聞燕人悍勇,今之所見不過是鼠輩爾!既然無膽一戰,那又可有膽一觀?」
只見狼布長槍祭出,那個被稱為老古的燕卒后股便被深深扎透,鑽心的疼痛讓其從恍惚間驚醒撕心裂肺的嚎叫出來,似乎持槍之人還覺得叫聲不夠震撼凄冽,更是用力的左右扭轉著將傷口處的血肉攪得再爛一些。
「啊……殺了我……趕緊殺了我啊……」
老古渾身顫抖著用自己的額頭不斷的撞擊地面,可見其痛苦之甚。
「老古……東胡狗,老子跟你拼了!」
胡碾根本無法忍受同袍兄弟被這般虐待而無動於衷瞬間便沖了上前,曹進根本想拉都拉不住。
「胡碾,回來!這是個圈套!是對方的激將法!」
「管他勞什子圈套,老子砍的便是激將法!」
胡碾揮刀前指對著狼布怒吼道:
「東胡狗,你爺爺來了,要戰便戰,休要折辱我兄弟!」
「哈哈……現在知道自家兄弟被折辱時的心情了吧!你割其一耳一掌,我還之一槍不為過吧!
如今前事一筆帶過,我便來見識見識你的刀!就不知是你的刀利些,還是我的槍快些。」
說完狼布抽槍在手向前跨出。困獸之鬥,本不需要如此多口舌的,但鷹棄對於他而言實在太過重要了,重要到周圍所有手下都可以犧牲掉,可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則不可死。
而之所以需要費如此周章,無非是因為之前那個蠢貨的求救使得對方有所持,做了這麼多,也只是想把人質的重要性拉至同一個平等線甚至反超。就目前來,狼布的目的也算是基本達到了。
見對方上前,胡碾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多餘廢話一刀便橫削了過去。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他知道自己必須先發制人不能讓對方槍的靈動性完全舞出來。
面對著這毫無花哨的一刀,狼布後退半步,收斂住三成氣力順著刀背點了上去。
鏘……
胡碾長刀被盪開,借勢反身又是一刀。槍尖挑花,如玄鳥點頭再次格擋。刀轉似車輪,圈身下劈震山嶽。刀勢沉重無比,三瓮之力帶出的呼嘯聲直接蓋過了耳邊刮過的北風。
槍影抖動,彈性十足的杆子抽出去,就像軟鞭一樣凌利。兩強再次碰撞,火花飛濺,胡碾虎口隱隱有些撕裂,不留餘力使出軍陣三刀后的他雙臂已經有些發脹發酸,反觀狼布槍身迴轉明顯還是遊刃有餘。
久經戰場的曹進很快便瞧出了兩人實力上的不對等,但估計也是相去不多。
「胡碾,力不可用老要留三分,那個東胡人的耐力明顯強於你!」
知其無法將人勸回來,且手上人質的「重量」就剛才對方的態度怕也是不能再起到脅迫的作用。若是援兵還不來,總少不得一個魚死網破。所以他在找機會,也在創造機會。剛剛那番話說是提醒,實則是兩人之間約定好的暗語。為得便是故技重施,想方設法以同樣的方式擒住面前這個人。
胡碾知其意當然就要踐其行,未等自己一口氣歇下來,便又揚刀直刺。狼布嘴角輕蔑一笑,又怎會不知眼前此人一身功夫全是軍中把式,既然是軍中把式講究的便是快准狠三個要訣,當然了,既然都要快准狠了,又哪裡有留力一說。
刀來!槍出!
鐺鐺鐺……
又是幾下硬碰硬,胡碾終是力有不逮漸漸落如下風。狼布見狀以守轉攻,長槍前擊直指對手咽喉。
就千鈞一髮之際,好死不死胡碾腳下突然踩虛,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就勢向右翻滾險之又險躲開攻擊。而狼布既佔優勢,更是得利不饒人。槍尖如暴雨潑灑芭蕉葉,每次都循著地上不斷打滾躲避的傢伙招呼過去。
周圍東胡兵自是以為自家千夫長勝局已定,那如同癩皮狗在地上打著滾的燕卒最多再有幾個呼吸就必定會被釘死。殊不知就在此時,原本只敢用刀挾持人質的曹進卻突然揪住地上的鷹棄後頸的衣領,然後就只破麻袋一樣朝著即將再次刺出去的槍尖丟過去。
這個變故顯然也大大出乎了狼布的意料,所幸其反應也足夠快,硬是將這一往無前的槍招半路上給收了回來。所謂正則順,反則逆。突然間的逆轉還是讓本就講究行雲流水的槍招給變得阻滯不自然。
曹進一直按兵不動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只見其背刀在後,奮發出全身力氣朝著狼布狂奔而去,他要貼近到起碼三步以內。
然狼布眼角餘光已是發現了衝擊過來的曹進,臉上那抹輕蔑的笑容依舊是高掛著。
橫掃千軍……
揮槍似長鞭,旋刃斷飛煙。曹進等待機會,狼布亦是。原以為還需一番周折才能引得來人下場,沒有想到功夫才費了一半氣力,人家便將鷹棄丟過來做餌,且還想趁機偷襲!
留力三分,狼布至始至終才是真正壓制住自己力道的人。面前這兩個擁有三瓮之力傢伙他何曾放在眼裡過,要不是顧及鷹棄的生死,他甚至可以在三招之內把地上滾著的傢伙人頭給摘下來。
曹進可以說非常順利的便跨入對方三步的警戒圈,如此距離,作為長兵器的槍來說威力已經算是削弱了近半。然這樣的距離,恰恰是最符合長刀揮斬的伸展範圍。
背在身後的刀終於由下而上被揮了出去,這是積蓄許久凝聚全身之力為一擊的殺招。自以為可一招殺之的曹進所斬之處居然是對方的大腿,他的目的始終還是要先重創再擒拿。
可他又怎會知道,狼布的實力根本就不是所想的那樣與胡碾半斤八兩,而是遠遠超出了三瓮之力的存在。
手臂力量大小決定關鍵的速度,曹進長刀剛起,眼中已被槍刃下方的槍穗所覆蓋。
滿目皆紅,這是代表著死亡的紅。既然眼睛能被槍穗給遮蓋住,那也就意味著槍尖幾乎已經貼到了面前。
「不可能……不可能會這麼強……」
曹進想象得到下一刻他的腦袋便會被破開,就如同一個葫蘆瓜一樣。
窒息,寧靜,似乎天空落下的雪都能聽得清楚。原來,死亡之前是這樣一個空靈的感覺。
「鐺……」
突然間曹進只覺得自己兩隻耳朵深處的耳膜都要被這聲音震出血似的,緊接著肩膀一涼,之後便是劇烈的痛感傳來。
等到他再次恢復視野的時候,眼前見到的狼布早就退出了七八步外,他的那杠長槍的槍頭已是不見,而在其身邊的雪地上,卻多了一支尾羽還在搖擺不定的箭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