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在徐柏到之前,徐音醒了。
他醒來時封池正在看一本書,那是幾個月後他要拍的劇本的原著。這時徐音的手指很輕微地動了一下,接著動了下眼皮,用力張了張嘴。
等他躺在病床上看了一會兒封池,封池才注意到他醒了,合上書按床頭的鈴叫醫生過來。
「你醒了。」
他很冷靜,徐音也很冷靜。兩人沉默地看著對方,徐音嗓子很乾,開不了口,於是封池輕咳了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徐音還是愣愣看著他,過了很久才用沙啞至極的聲音問:「你是誰?」
手指一頓,這回輪到封池發愣了。
「你不認識我了?」
徐音帶著略微的遲疑,搖頭:「不認識,你是誰?」
「……」封池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你出了車禍,昏迷了三天。」
「車禍啊。」徐音小聲重複,抬起右手拍拍自己的腦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是我朋友嗎?」
封池道:「嗯,算是吧。」
徐音露著兩顆小虎牙笑了,他笑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什麼叫算是?」
封池還沒說話,就聽見他自己說:「那看來我們不是很熟。」
徐音剛醒,說兩句話就覺得累,他靠在床頭,看著眼前這個高大帥氣的「朋友」。
過了十幾秒問:「有沒有水?好渴。」
封池接了杯水,遞給他的時候,眯起了雙眼:「你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接過水的徐音努力回憶了一會兒,覺得頭很痛,表情痛苦,於是睜著大眼睛無辜地搖頭。
「我應該記得什麼嗎?」
「沒有。」封池拿回水杯。
很快醫生就過來了,給徐音簡單檢查了體。封池大致把剛才的情況跟他說了下,醫生聽完皺起了眉:「這種情況在車禍事故后比較常見,屬於暫時性失憶,可能是腦袋裡的血塊導致的。」
「那他……還會想起來嗎?」
醫生看向病床上的人,徐音被肥大的病服包裹著,顯得他人小小的,額前有些許碎發,臉色仍舊蒼白,拿著水杯望著醫生。
醫生輕微嘆了口氣:「不好說,有的病人很快就恢復了,有些則要過很久。你做哥哥的,多帶他去一些熟悉的地方,有助於記憶的恢復。」
「等下帶他去做個腦部檢查,看下血塊的大小,別太悲觀。」
封池瞭然點頭。
他送醫生離開,回來時徐音依舊在傻傻打量著自己。
「你真是我朋友?」他很疑惑,抱手看著封池,「為什麼醫生說你是我哥?你到底是我的什麼人?」
「不是什麼人。」封池輕聲道,「你餓不餓,要吃東西嗎?」
「吃,餓死了。」徐音捂著肚子說。
他掀起被子想要下床,卻發現自己的右腿動彈不了,聽見封池說:「你右腿小腿骨折,打了石膏,暫時不能走路。」
「只是骨折?」徐音覺得沒那麼簡單,擔心地問:「我會不會變成瘸子啊?」
「不會。」
徐音稍稍放心了些,聽見封池正在給助理打電話,讓他帶點吃的過來。打完電話,沉默的間隙封池問他:「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垂眸想了一會兒,徐音再次搖頭。
「那車禍之前你在做什麼?」
「不記得了。」
封池放棄了,對他說:「你叫徐音,住在我的對面,車禍那天你準備搬家到其他城市。」
「我為什麼要搬家,我們關係不好嗎?」
封池沉默了片刻:「……你想自殺,並且給你哥哥留了遺言。」
徐音沒有再說話。
很快小升帶著吃的上來的,只是一些粥和水果,剛醒過來的病人只能吃流食。小升跟他打招呼,徐音沖他笑了笑,也沒有說話。
粥的香氣飄散在病房裡,躺了三天,徐音是真的餓了,吹著粥大口喝起來。只是他右手上還有吊針,很不方便,笑著對封池道:「你喂我吧。」
他以為封池會拒絕,但是沒有。封池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床邊坐下拿著勺子喂他吃。
「唔,燙。」
封池看了他一眼,徐音真誠又漂亮的眼睛輕輕眨著。封池細細吹著氣把粥吹成溫的,再餵給他。
在一旁的小升看傻了。
吃完了粥,徐音肚子飽了,心滿意足地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晴朗的綠意,忽然笑了下說:「你從沒這麼關心過我。」
正在把打包盒讓進垃圾桶的封池皺了下眉:「你沒失憶?」
徐音還是笑:「忽然想起來了。」
到現在,封池總算知道他剛才都是裝的了,被他擺了一道也沒話說。這確實是徐音會幹出來的事。
「等下你哥會過來。」
「哦。」徐音沒什麼反應。
小升還有事,跟封池說了一聲先走了。病房裡只剩下兩人,儀器還在時不時發著滴滴響聲,似乎在努力不讓氣氛太尷尬。
下午的陽光很好,透過薄紗似的窗帘照在床上,徐音手指跟隨著跳動的斑點移動,跟小孩子一樣玩著幼稚的遊戲。
過了一會,封池問:「你為什麼要騙我?」
徐音忽閃著濃密的睫毛:「騙你什麼?」
「說你要離開。」
說不出原因,他們像就此被命運扭在一起的繩,他就是知道徐音不會離開。
徐音低下頭,有陽光在他眼皮上跳躍,故作輕鬆地道:「沒有騙你啊,我是要離開。」
「去一個新的城市,然後自殺?」封池語氣犀利,緊緊盯著他,「你哥哥收到了你的簡訊。」
「早知道就不給他發了……」徐音小聲說:「放心,我會死得遠遠的,不會輪到讓你來替我收屍。」
封池斂起目光,眼神里彷彿有一點痛心:「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不知道嗎?」徐音覺得他在裝傻,他明知道的,「我生病了啊,生病就會容易想不開,不是嗎?」
封池被噎住了,他常常說他有病,卻不知道他是真的有病,已經病入膏肓。
「什麼病?」
徐音說:「一種精神疾病,會瘋狂偏執地喜歡一個人。如果恰巧那個人很討厭你,不愛你也不理你,難道你不會痛苦嗎?」
封池看著他,聽見他繼續說:「不過你不用可憐我,我不需要同情。」
他要愛,他不要同情。
徐柏在外地出差,快傍晚了才到。
他跟徐音已經很久沒見過面,大概是從徐音離開家以後吧,兩人連電話都很少打。不是他不想,是徐音太倔,不讓他打。
幾年過去,離開是小小的弟弟已經長高了不少,只是依舊那麼瘦,怎麼都養不胖似的。
關於徐音離開家的真實原因,他和父母一概不知,只以為他是喜歡這個行業。如果知道他是為了一個男人如此叛逆,他父親肯定要氣得大病不起。
「哥哥。」看見徐柏,徐音很乖地喊了一聲。
徐柏看了眼一旁的封池,猜到他就是接電話的人,沖他點了下頭。但他沒心情做自我介紹,先走過去詢問徐音的傷勢。
「沒什麼事,只是小腿骨折了,休息兩個月就好了。」
徐柏很擔心:「怎麼會沒事,聽說你都昏迷了兩天了,醫生呢?醫生怎麼說。」
「真的沒事了。」徐音的手被他握著,潮潮暖暖的,「哥,你沒告訴爸媽吧?」
說到這個徐柏就拉下來了臉,開始他以為弟弟就是鬧脾氣,想著他從小被寵到大,出去歷練一番也好。誰知道徐音這麼認真,這些年真的都不跟他們聯繫的。
「沒有,我沒有告訴他們。」徐柏心疼地看著他,「音音,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給我發那樣的簡訊?」
徐音轉過頭,不想讓他太擔心:「只是發錯了。」
「告訴我!」
徐音不經意間輕輕看了眼封池,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被徐柏捕捉到了眼裡:「因為他?」
徐柏終於好好打量起來封池,兩個男人針鋒相對,旗鼓相當,連空氣里都能嗅到一絲危險的味道。
「不是的,跟他沒有關係。」徐音忙說,「是我自己的問題。」
徐柏還想問什麼,卻被徐音抱住。他抱著哥哥,把頭埋在他的肩頭:「是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