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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河馬與青蛙

  就在我和小胖駛向城東的風景區時,後面那輛車上,進行著熱烈的討論。

  「余悅,你確定……」

  「磨蹭個什麼?都看到人了,還有假的,余悅開著車呢!你不能少說幾句?」

  「好好……我怎麼說話的!超凶!」

  「你這婆娘……!」

  即使身後兩人爭吵不休。

  坐在駕駛座的余悅憂心忡忡。

  他是一名導演。

  叔叔是舉國聞名的導演余戲文。按理說,日子應該過得愜意,但現實並非如此。如今他正面臨著資本遊戲與理想抱負的衝突。

  余悅與一般導演不一樣。

  他從小接觸這個行業,是有抱負的。

  他看不慣他身後坐的那兩個人!

  趙大春與申云云在後座七嘴八舌。剛剛余悅接到余戲文的電話時,他們就在場。

  「你好好和他打聲招呼。」余戲文如此吩咐。

  「……」

  「我看你就是傻,才混不上道。」余戲文說,「導演離開了投資商,就什麼都不是。」

  余悅有點惱怒。

  他想,你懂些什麼?!

  他也清楚,余戲文曾經的經歷。

  余戲文在任教之前,也干過幾年的演員,那時候挺火,拿了幾個獎。

  不得不說,余戲文演戲還是挺有一手的。至於他離開影壇,混教育界,那還是另有故事的。

  據說是某天有個什麼活動,導演和演員都齊聚在一起吃個飯,有個女記者一不小心把鏡頭懟到導演臉上了,余戲文在旁邊看到,不耐煩地一揮手:「滾開!」

  當時,那女記者就眼眶含淚了。

  女記者要求余戲文說話客氣點,余戲文也察覺到說話語氣有點不太對,道了聲歉。可周圍還有挑撥的記者在起鬨,說演員應該注意素質。

  余戲文當即就冒出一句金言:「干媒體的,壓根就不可能有素質!你們沒素質,憑什麼要求我有素質?!」

  一語既出,全媒體界嘩然。

  於是那段時間內,所有的大報小報,網路媒體,都在說這事,後來他們搞了一個聯合活動,說以後但凡有餘戲文參演的戲,就不幫忙宣傳。

  余戲文初時還和他們杠幾句,後來也不說話了,直接辭了沒演,去院校教書去了。

  他執教也超過了二十年,現在的圈內許多演員,是他的徒子徒孫。但如果說演戲,他倒是再也沒有出來過了。

  他教了一段時間的書後,就說導演不懂貨,媒體沒有貨。

  也是在他的耳濡目染下,余悅走上導演這條道路,也產生了點怪模怪樣的想法。

  他想拍好戲,又想走文藝。

  但後面兩個不是這樣的貨色。

  車輛駛過風景區入口,左首是一塊塗丹大石碑,有兩人高大小,立在一株油松下,被虉草環抱著。

  穿過小道,是一段泥土地,很快就到了趙一河駐紮的位置。

  趙導正在拍攝電影,所以我和小胖在旁邊等了一會兒,等手頭的活拍完,趙一河奔了過來,跟我們道:「讓你們等久了。」

  「沒等上多長時間。」我說。

  「哎呀,抱歉抱歉。」趙一河還是很謙虛地說。他伸出長長的胳膊,分別和我與小胖握了手,接著把我們往帳篷里引。

  薄寶寶一臉沮喪地待在裡面,見到我們,可憐巴巴地抬頭望了我們一眼。

  他今天沒戴他那特有的圓框眼鏡,顯得整隻眼腫得更厲害了。遠遠望過去,更像一隻青蛙了。

  我一見薄寶寶,連忙說道:「也打攪薄導了。」

  我之前聽說,薄寶寶和趙一河都在附近拍戲,雖然我不清楚,他們的兩部戲怎麼安排到一塊。

  趙一河插口:「不打攪他。」

  我:「???」

  趙一河道:「他是到我這避難的!」

  我:「?????」

  趙一河還道:「他現在不被人宰了,都算不錯的了!」

  說完,同情地看了薄寶寶一眼,長嘆一口氣。我心中的惶惑更大了。

  趙一河搖搖頭,也不多說。

  薄寶寶見此也忍不住了,手腳並用,爬起身來,跟我解釋。

  他說話又含糊又快,跟青蛙吞咽一個樣。但我總算從嘮嘮叨叨的嘟囔聲中,知曉了情況的緣由,原來,薄寶寶的母親前不久因為營養不良去世了,他組織著人辦了個追悼會,當時有個小女明星拎著兩條煙一瓶酒來了,雙方客氣地說了幾句話,也就結束了。

  這事本來沒什麼,但薄寶寶嘴賤,有次吃飯跟人抱怨,說哪有弔唁送煙送酒的?這又不是喜宴。

  這話不知道怎麼被那女明星知道了,自覺受了委屈,好心沒好報,跑到男友懷中嗚咽一哭。她那男友也不是尋常人,曾經砍傷別人判了一年半,如今刑滿釋放,是個武館的教練,一聽這話,哪裡忍受得住?當即抄著水火棍四下尋找薄寶寶。

  薄寶寶聽到這情況,嚇得話也說不利索了,戲也不拍,直接躲到趙一河劇組裡。

  我:「……」

  趙一河感嘆:「你呀你!」

  薄寶寶委屈:「你也別總說我!我總是在埋葬著過去!」

  趙一河說:「不過你也沒有獲得新生啊!」

  我心想,青蛙的新生就是蝌蚪。

  薄寶寶被趙一河懟得頭疼,扭身轉頭,去翻附近塑料桶裡面的包子。

  這是劇組派發早點剩下的,一般劇組拍戲,戲服是不洗的,冬日還算好,夏天餿味四溢,可飯菜總要讓人吃飽!

  早餐盒飯都是足額給的——當然,這也是老劇組,最近一些新興的劇組不講規矩,連群演的飯菜都要剋扣,把資本家血淋淋的戲碼演繹得淋漓盡致。

  薄寶寶手裡拿著包子,正往自己的嘴裡塞呢,塞兩口,就像想起什麼,三下兩下把包子吞到嘴裡,然後朝我的方向奔跑過來,那幾步路,把我嚇了一跳,就像是一個鼓著腮幫子的青蛙。

  他來到我身邊,費了好大勁才把嘴裡的那些東西給咽了下去,然後擠出笑容對我說道:「我有一個請求。」

  「啥?」

  「你粉絲多。」薄寶寶說,「能不能發揮廣大群眾的力量,讓網民們把武館那耍大棍的給人肉住,把他罵死!」

  「那他打殺的就不是你,而是我了!」我說。

  薄寶寶:「……」

  我一向死道友不死貧道。

  更何況,薄寶寶與我不熟,如此生死攸關的大事,我怎麼能捨命相救,取而代之?

  薄寶寶也不是不懂這個道理。

  他只是很委屈,惱火地倒退幾步:「你不講良心!」

  說罷,一揭帳篷的帘子,飛奔出去了。

  趙一河笑了兩聲,打幾聲哈哈。趙一河對薄寶寶的行為是堅決反對,雖然人是他批准留在他劇組的。

  薄寶寶與趙一河是大學同學,那時候形影不離,有著「河馬和青蛙」的組合稱號,可見感情非同一般。

  但他也知道,情誼歸情誼,理智歸理智,曾經關係好的人,在現實生活中,也有可能終有一天形同陌路,特別是雙方利益不同。

  「他這樣叫我很為難!」趙一河嘆息道,「他原本就不是我們劇組裡頭的人,只是因為是我的同學,所以幫忙藏他一藏!可如今,把我劇組的人都得罪光了,叫我今後如何是好?」

  說到此處,他顯是氣極了,整張臉都脹得通紅,就像是一隻快要煮熟的、鼻孔里能噴出蒸汽的河馬。

  他說到氣頭,一拍桌子,那摺疊桌像要散了架般,也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是在回應他的憤怒。

  趙一河的手掌都通紅了,但他置若罔聞,就彷彿沒有發覺這點。

  他對我神神叨叨說道:「可不能夠啊!不瞞你,我現在對此也頭疼著呢!」

  此時,外面嘩啦啦一陣響,原來是幾顆微小的雨粒子砸了下來,落在帳篷上。

  今天雖然是大晴天,但那只是城裡。風景區海拔較高,時不時來點小意外、小驚喜,大伙兒也見怪不怪了!

  附近的員工挺開心的。

  目前趙導的劇組不趕進度,能收工便提前收工。演員們都躲在遮避處,斷斷續續玩著手機。

  這附近信號不太好,但不是沒有覆蓋,只不過附近有些監控部門,所以時不時斷一下。玩一些小遊戲,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搶網速的,那就麻煩大了。

  所以除了一部分勉強合夥開黑打遊戲的,剩下的更是老一套,打牌!

  劇組打牌太常見了。

  不打牌的劇組反而不容易看見。

  雨粒子又灑了幾下,趙一河有些不自在,說要去給薄寶寶送傘。畢竟同學一場,該有的關心還得有。

  我也滿口應承,陪著趙一河走了幾步。在路途中,我們說了好些話,我把蕭老闆所言、以及對未來影視界的分析盡數跟他說了一遍。趙一河挺領我的情,他雖然繼續努力沖著獎項前進,但本質上還是以為對方給的錢夠多了!

  「我們不比搞網文創作的,只是拍人性,不挑逗人性。」趙一河說,「沖著我們這麼老實本分,替人民服務,總要多給點錢吧!」

  我用力點點頭,滿臉深沉。

  我們一路走到坡道入口,下面是一片搖曳的林地。正說話著,忽然聽到「啊」的一叫,接著就看到薄寶寶驚慌失措地沿著石階往上沖,他連滾帶爬,後面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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