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辛辣
孫主任拿了流程：「照例是這麼幾個問題，你們先看下，有個底子，方便回答。」
徐英鵬忙不迭地應了，他捏著那疊薄薄的稿子，在那查看。
我任由他先瞧，和孫主任說話。
「到時候談這些話題時，您是希望我回復得溫和點，還是辛辣些？」我問。
「辛辣好！辛辣好！」
孫主任很高興，不住用手擦汗。
外行人可能不清楚，像這類訪談說話，事先都打好招呼的，用什麼樣題材，用什麼口吻，擺什麼態度，不然，和採訪要求不同，主辦方也很難堪。
所以老一輩說少看電視少上網還是有點道理的，如果把這些節目中的話當真理，早晚要吃苦頭的。
徐英鵬仍埋頭苦讀，孫主任靦腆笑道：「做節目的，尺度可以大點，但別搞太大……具體哪些，你是做影視行當的，也清楚，毋需我再提了！」
我連連稱是。
這時候徐英鵬已把流程看完，紙張傳遞給我。
這本來就是電台，不露面，也不像常規欄目組那般嚴謹。我草草掃兩眼也算完事。
那邊有播音員進門，把我們領到做節目的地方。那小姑娘不過二十齣頭的年齡，兩條小辮子甩啊甩的。
因為年齡差不多，徐英鵬拽著這小姑娘饒有興趣的問了許多話。
兩人你來我往的，說得興高采烈，可從神情看，誰也不相信誰——不過是消磨時間罷了。
我對這種互相試探的往來頗感沒意思，遂找了把椅子坐下，看他們互相較勁。
別看那小姑娘是電台主播，按理說，應該口齒伶俐，知識淵博，可她就是說不過徐英鵬。
也虧她是博才多學的正經播音系出身，不然得被徐英鵬帶進坑裡。
徐某人草根子出身，有些見識，要比人家小姑娘強點，這也沒什麼，可他非得歪理正說，逼那小姑娘和他一起發牢騷——那小姑娘怎麼肯？！
不說這和她多年苦讀的學識相違背，有的話語，更不該再在廣播電視台說，這要是被別有用心的聽去了，她就別想幹了。
因此話題到一半，她便節節敗退，徐英鵬不依不饒，說了些激將輕蔑的話，小姑娘神情顯然不悅了。
徐英鵬這時也發覺不對，忙亡羊補牢，奉承阿諛，可那女的怎樣也不肯信任他了。
她朝玻璃牆那頭的老師打了個手勢，說道：「我喝兩口水，節目立馬開始了！」
徐英鵬：「……」
這小子吃癟，我也樂於看笑話。
他不可一世許久，自詡有才，殊不知天下之大，有才之人何止千千萬萬，藉以才華去蔑視芸芸眾生，其實是再蠢不過的事了。那只有安撫自個的小心思，殊不知，天下大多數人是憑情感處理事端，而非道理。
這女主播很討厭他，還不得不勉強應付著。
她算不上報復心很強的人，但也經不住在內心埋怨，隱隱有些期盼，希望徐英鵬倒大霉后，然後在背後拍手稱快。
時間差不多了，女主播才放下杯子，整理下座位，對準話筒：「親愛的聽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收聽《今日觀察室》……」
這才是我第一次知道節目名。
「……今天我們請到了兩位娛樂界人士……」女主播語帶興奮地說話，可在廣播室看，她挺無聊的，時不時低頭看稿子。
徐英鵬也百般無聊了。
「……和觀眾朋友們打聲招呼。」女主播抬頭說。
打完招呼后，主播便開始按稿子上的提示拋問題，一開始還挺平常的，說些日常生活中的小故事，接著開始引申。
她問道：「……之前也說了，娛樂圈很複雜，那麼兩位有沒有遭到過別人的欺騙？」
這種答案是肯定的。但如果叫我回答哪些人騙過我，我肯定得要編出一段謊話。
有的東西實話不能說。
說謊話反而是情商高。
好在這女主播水平沒那麼差，她沒問這種問題，反而開玩笑道：「恩，兩位看來都非常痛恨被欺騙啊！可是，現在有些女孩說，寧可被幸福的騙一輩子，也不願意承受痛苦的真話。從你們角度看，觀眾，究竟是願意聽真話，還是假話？」
徐英鵬率先說道：「我想是真話。」
女主播笑道：「為什麼？」
他略一沉吟：「從短期看，假話能讓人愉快，但沒有哪一個謊言能夠持續長久，所有說謊話的人背後都隱瞞著個天大的陰謀。部分女孩喜歡聽信甜言蜜語，但之後總會被生活重拳出擊！靠人不如靠自己，很長時間以後，她們一定會喜歡真話！」
他怕被人誤解，急急忙忙說：「我以前也挺喜歡假話的，別人誇我，我很開心，後來才發現，那些令我痛苦，一下子接受不了的真話，才讓我受益！」
女主播略有感動，細細咀嚼其中含義：「真話需要時間檢驗！」
接著她扭頭問我：「你呢？真話？還是假話？」
我：「笑話！」
女主播：「……」
徐英鵬：「……」
「我是搞影視製作的，不是搞社會研究的。」我面色淡定，「女孩子喜歡真話、假話我不清楚，反正人活下去，總要說些真話，說些假話，因時而異——如果單純想逗人開心，說笑話就好了。」
女主播：「那您的意思，是支持假話嗎？」
我道：「我沒這麼說。在日常生活中，有很多引人發笑的東西，難道因為發笑了，它就不是真的了？」
「那您的意思是？」
「道理有非對錯，情感卻很難那樣，世界上有善意的謊言，也有仇恨的真話；有可以為追逐虛幻的夢想捨棄一切的奮鬥者，也有願意用性命換取一個真相的人的理想家……生活是依靠道理，還是依靠情感？本來就很難得出結論的。所以，對於這個問題，我只能笑一笑了。」
女主播不住點頭。
她掃了一眼徐英鵬，發現他不怎麼高興，於是又快樂起來，她重新振作起精神。
她掃了一眼對面導播給她打來的手勢，立即意識到進入下一個流程。
「各人有各人的見解，社會文化才能繁榮！才能更有活力！」女主播加重語氣。
她匆匆掃了一眼紙張，笑吟吟問道：「開玩笑的話，點到為止，我要問一個觀眾們非常喜歡的問題——娛樂圈潛規則！」
徐英鵬：「哦！」
我：「哇！」
徐英鵬扭頭看我：「什麼意思？」
我：「節目效果！」
女主播被逗樂了。
「節目效果的確是有了。」她說道，「回歸正傳，一提娛樂圈，在大家的心目中，是個潛規則非常多的地方……那麼實際上，有沒有那麼多潛規則？」
徐英鵬：「有。」
我：「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女主播：「那你們曾經經歷過潛規則嗎？」
她這個問題令我們一下子笑了起來。
「我……」徐英鵬搖搖頭。
「那看什麼潛規則了。」我說，「現在的潛規則，大部分是錢的規則。」
如果遵從某種隱藏的規定，能夠獲取更多的利益，那麼會有無數的人遵從它。
這種潛規則，是娛樂圈人人都逃不掉的。
也許過去還有些亂七八糟、花式花樣的潛規則，但這幾年更加直白了。
投資商塞人，是相信塞來的人更好控制，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利益。
製作方接手，也是投資金額的誘惑。
當初杜亞塞來李宇達就是這個原因。
他相信李宇達能完成他在融資上的設伏，騙更多不明真相的人投資。而我也只是看重投資金額罷了。
「如果直白地問，有沒有接受過投資商安插的人，在影視劇製作上做出妥協，我可以明確說，的確有這種事存在……」
說到這，我惋惜地嘆口氣。
女主播笑道：「這個道理我懂！現在要想有機會，有時不得不低頭。」
她說道：「但一件事總有利有弊，潛規則的壞處，我們看到了，但說不定在我們沒注意到的地方也有好處呢！「
「有好處嗎？我怎麼沒看到？」我驚道。
女主播：「……」
她有些惱火，雖然面上盡量不表現出來。
她心想，怎麼一個個的，今天來的人，怎麼總讓人不爽呢！
徐英鵬看不過眼，替她辯解：「有！」
「什麼好處？」我禮貌地問。
「能多給一些不那麼優秀的藝人機會。」徐英鵬說道。
「讓那些優秀的演員沒有機會？」我說。
「……」
徐英鵬噎住了，半晌，他說道：「如果拋棄影視質量不談，對影視公司的經營還是很有好處的，畢竟，錢生錢……「
我立馬摸口袋，掏出十塊，拍他面前：「給你十塊，給我再生十個！」
徐英鵬：「……」
女主播有點慌了。
這要是在她的演播廳里發生矛盾，不管她有沒有錯，她肯定會受處罰的。
想到這裡，她立馬轉移話題，說道：「我在網路上搜集到一個大家都非常關心的問題，就是少一些資本注入，年輕演員成名的機會就會高一點？」
我聽完，搖搖頭，道：「我覺得年輕演員不出頭，和資本關係不大……演員這行，本來就難出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