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畢業季乃是夢想季
《敢不敢,帶上夢想,一起滾蛋》!
這是清華大學2012年的畢業微電影,相比起15分鐘更像宣傳片的微電影,這部作品,有許多深刻且令人發醒的社會問題:父母對考公的偏愛,就業選擇上的差異、畢婚族和畢分族、應聘困難……雖然難免帶著一些理想主義的色彩,但對於大學生來說,為什麼不可以有理想?
「這部微電影的優勢,在於它有一條完整的故事鏈,有血有肉的劇情……」我對這部微電影佩服之極,「微電影最怕講大道理,那能拍得好看,但沒人看!」
「……」
那幾個學生不能理解。
他們圍繞著,坐在草叢之上。一個女生,用手揪出一根柔軟堅韌的草,拿在臉邊玩。
「拍吧,出成果就能看到。」我態度篤定。
那幾個男生起鬨,吹著口哨,用腳把草坪跺得發出了沉悶的聲響:「講講唄!」
「因為誰都重視道理,可誰也不想聽道理!」這是影視劇最大的特色。「觀眾也不想聽大道理。」我解釋道,「可微電影與搞笑短片有一點區別,那就是它的內涵。它比搞笑短片有深度,必然逃離不了思想層面的東西,所以,如果去除內涵,搞不好,就和搞笑短片沒差異了;而如果,內涵又加得太多了,又很容易變成講大道理的宣傳片。」
同學們聽了我的話,臉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
他們聽到我的話,個個抬起頭來。大多數人原先坐在草坪上,黑色的影子就落在他們身旁。有幾個女生打著傘,依偎在一起。他們穿著各色各樣的衣服,紅的、藍的、黑的、紫的、白的,就像是一朵朵花兒,祖國的花朵,大致就是如此。
我一時愕然,有種奇怪的感受在我的心頭,讓我說不出來。
我望著這群學生,他們各色不同。
有為獎學金拚命努力的。
有希望畢業后考研的。
希望賺大錢的。
想找個合適伴侶的。
想要生個無比可愛孩子的。
不同的人,構成不同的人生。
「如果僅僅對他們講大道理,那太可惜了!」我心想。「這不是講道理,就能展現的人生。影視作品不是教科書,人文,也是它的特色。」由此想著,覺得這群學生可愛多了。
我對他們和顏悅色道:「說再多也沒用,等會有個學姐輔助我們拍攝,你們先醞釀下劇本的情感吧!」
這些學生全慌張起來。就連相依而靠的情侶,也不再你情我愛、鶯鶯燕燕,他們惱怒地互相對視一眼。
不知道他們能牽手多久。這世界絕不缺少畢業就分手的人,也飽含互相攜持、走到最後的伴侶。
「大道理的電影會專註某個現象,可各色各樣,才是芸芸眾生。」我心想。
聽到有學姐來,年輕人一下子站起來了,他們很慌亂。
今天陽光很好,幾人將褲腳摞到小腿之上,手自然地下垂,有的搭在了膝蓋上,還有的女生捏著衣角,在玩弄著開了線的線頭。當江小藝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時,他們齊刷刷望過去,臉上掛著笑。可局促的神情,難以掩蓋。
他們今後要理解一個事實。
演藝圈的工作,就是和不同的陌生人合作。今天到個劇組,認識新的導演和編劇,半年後離別,再換一家……也許下一次再見面,就是二十年後了。這種工作特性,是許多其他職業沒有的,是演藝圈獨特的。
「喲!我來幫忙了!」江小藝蹦蹦跳跳。
江小藝是幾年前去國外時陪同李為迎的學生。她現在已經畢業。當初另兩個學長,劉清延現在在某家互聯網公司任職,當遊戲畫面導演;焦棟出國了,在歐洲某家藝術學院繼續深造。唯一留下來繼續從事這行的,只有江小藝。
不過混得不怎麼好就是。
她歡歡快快跳過來,和我擊了一下掌,然而轉頭看那群學生。她是個看上去有點呆,可有一顆溫和炙熱的心的女孩。
出乎意料,還很堅定。
「她聽說我們要拍攝,過來幫忙。」我把江小藝介紹給眾學生。
「那也沒什麼,總之,我很閑!」江小藝活潑可愛地說。
一時間學生鬧哄哄的。
江小藝也問我最近忙什麼,其實我倒不怎麼忙,忙碌的是老王。他最近陷入一場官司中,也歸他運氣背,之前,他搞了個文化捐款的活動。
結果有人截了他的款項,給宗族建設搞香火,引著了房子,死了六口人。他說:「窮困慈善就該搞教育,錢就該往學校匯,下次再讓人有機會轉去另作他用,我特么就是個傻子!」
說著,就要把剩下的款項要過來,捐給小學。
別人本來挺理虧的,一聽錢不從他這裡走了,就不樂意了。不指責燒死了人,反而說,不尊重各地文化。
「如果尊重封建迷信都能尊重文化,那殺人放火也能說信仰了!做慈善,就是希望能以自己夢想的方式,讓社會更好,不是為了實現你們的夢想,而把社會搞亂!」王明后和他們大吵一架。
「哦!這樣啊!」
江小藝聽了很同情。不多時,攝製人員也過來了,搬運來攝影器材。「鞭炮、氣球、婚紗、自行車、LED燈、快遞服裝、快餐店……」魏巍手持單子望到最後,他臨時充當場記的作用。「這個『外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找『外教』?」
「為了高端大氣上檔次!」
在劇本中,有這麼一處到外企應聘的場景,雖然不找外國人開拍也可以,但是就沒有那麼「高端上大氣上檔次」了。
「可我們挺窮的!連板凳都沒有!」魏巍埋怨。
我們這邊克服種種困難,韓宮之前跑大學生活動中心去借塑料板凳,被老師給攆出來。「桌子留給考研黨也就算了,連塑料凳都不借,真正沒勁!」魏巍對著大學生活動中心的方向罵道。
「朱老師呢?」
「沒在,估計回去照顧小孩了。」
「他不是輔導老師嗎?」
「那也止不住人家小孩皮啊!」
同學一陣無奈。大學教師不比中學,有課就來上上,沒課就沒影了。一周見不到幾次面,平時也不在學校。
「行吧,克服困難也要上!」
我態度倒是很隨意。拍戲不比過家家,被伺候得好好的,演兩齣戲,一群水軍吵鬧,一夜爆火,那都是胡說八道!資本運營,永遠不是演員玩弄的東西,經紀公司在背後支撐著呢!
戈壁沙灘,冰窟深海……再苦的地方,只有想不到的,不必要想。
「好好好!」魏巍把從耳根后夾著的筆取了下來,從上往下地在單子上比比劃划,寫完后,把單子拿遠,胳膊抻得筆直,就這麼遠遠望了一眼,十分滿意地點點頭。
裝腔作勢的派頭十足。
眾人望了,皆笑。
溫暖而又燦爛的陽光筆挺地照耀了下來,落在他的身上,浪漫馝馞的花香縈繞在旁邊不知名的花灌木中,蜜蜂嗡嗡作響,旋轉著身子飛揚在其中。
一個熟悉的女生繞過樹叢跑過來。她有一頭細細碎碎的額發,耳釘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給你!」張盼把一張紙遞給我,又塞給我一個U盤。
「什麼東西?」我接過手。
「樂譜!」張盼道,她朝旁邊的一個女生借了一瓶礦泉水,隔空朝嘴裡慢慢地倒,喝了一大口水,喘了口氣,這才緩緩和我說話。「你們拍電影不需要要配樂嗎?我跑到音樂系,把他們的畢業設計給要來了!他們說,隨便挑,你看中哪個就用哪個!這是使用聲明!」
她伸袖子抹嘴巴。我低頭細看通知,也不由激動:「謝謝了!」
我這人全然不懂音樂,和搞音樂創作這塊的人不熟。
沒辦法,像我這種音痴,非要點評哪位大師作曲好,哪位不好,肯定會得罪人。
「音樂系的沒說什麼?」
「沒呢!」張盼說,「大家都挺好心!」
「那是!」魏巍在旁陰陽怪氣,「有我們盼姐出馬,誰敢不從!」他把頭扭向旁邊,拿手摩擦斑白粗糙的樹皮,倒刺狠狠扎了下他的手,他迅捷地把手拿開。
張盼一愣,繼而勃然大怒:「陰陽怪氣什麼?!」
她接著轉頭跟我說具體事項,手上仍捏著礦泉水瓶。因為她和魏巍打打鬧鬧慣了,旁人也不以為意。
「你應該說,以盼姐的意志為意志!以女友的不高興而不高興!」韓宮瞅出一點不自然,叮囑魏巍道。
「啊?」魏巍拖腔拉調道。
「誰在乎他!」張盼諷刺地懟了一句。她跟韓宮說:「別唧唧歪歪亂綁CP,我和他沒關係!」同學們鬨笑起來,她惱火地一跺腳。
魏巍回頭朝她做了個鄙視的表情。
「他,一個小孩子呢!」韓宮安慰張盼道。轉身踢了魏巍一腳,魏巍這才放老實了。
這只是拍攝中的一個小小的間章。
風輕輕吹著,婉轉地表達它的哀傷。之前被人坐下的草坪,也皺巴巴的,像是一個乾癟的老頭,煩躁而又無所事事。就連漫天飛舞的蝴蝶也脆弱不堪了,花香也刺鼻了。樹梢懶洋洋地晃動,鳥兒在不安地啼叫。時隔一個月,微電影終於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