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機遇
韓小茹是個女導演,但資格老,圈內地位可不一般。
「現在一拍都市劇,都在寫字樓,可天底下不是只有寫字樓;一拍古裝戲,就大IP,以前拍戲,導演說得算,後來加個投資商,現在可好,演員改戲,編劇也改戲,一些奇奇怪怪的營銷人員也能改!這影視,怎麼能拍得好呢?」
她發了好一通牢騷。
我說:「這的確是個問題!」
這些導演及圈內人士都在交頭接耳,潮水的聲音湧來,然後紛紛退去。大家圍著沙發而坐,頭挨著頭,在燈光下,紛紛看著牛遇發給他們的劇本。
「我打算再拍一部片。」牛遇咬著牙,強調道,他伸手摸摸他那光溜溜的腦殼,顯得有些煩悶,「雖然年齡大了,本不想再出山!」
「你的年齡還不算頂大。」韓小茹飽含深情地說。
「小牛,你說這話,可要顧忌我在身邊。」薛鑫也笑,「我都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了,也沒覺得該到退休的年齡。我總說,我還年輕,我還要和年輕人一起進步,這不是一句玩笑話。」
牛遇連忙道歉。薛鑫眼裡忽然一閃,有點點淚花閃耀著,他笑道:「我已經決定了,死,不可怕!只要我還能動,就能再做一點貢獻!」
牛遇不說話了,把他稿子分發給我們。
原來,他已經寫好了。
那是個說的是父子情誼的事,兒子是中學生,父親是個教師,不同的是,這個孩子是後來老婆帶來的繼子……客廳里無數人看著稿子,到處都是紙張翻動的聲音。
我偷摸摸抬起頭,瞥了牛遇一眼。
我知道他情況。他和前妻有個女兒,後來的老婆,是進城務工的保姆。但是她受到前夫的家暴。牛遇同情她,幫她解決了官司……之後想找個伴,互相搭夥過日子地結婚了。
這位後來的老婆,是帶著兒子再嫁的。她和牛遇,並沒有子女。
「挺好的。」韓小茹飛快地看了一眼劇本,將它放下。
旁邊有不少導演擦拭著眼淚。
他們老一輩的人,喜愛偏好都和常人不同。從家長角度出發,拍那種憶苦思甜的大教育片,年輕人可不愛看。
「你有什麼觀點?」大概是我臉上的神情太過明顯了,牛遇直接問我。
「最好從孩子的角度出發。」我猶豫道,「主鏡頭,跟著孩子,為了代入感。」
眾導演一陣鬧哄哄的。
他們互相張望著,小聲討論,倒沒有反駁我。
「還有呢?」牛遇問。
「最好加點笑料。」我說。
「跟劉中悟學的?」
「沒辦法,商業片拍習慣了!」我說,「我沒拍過文藝片,但是我覺得,文藝片,也是可以搞笑的;搞笑片,也應該是可以拿獎的!」
集體嘩然。
眾導演交頭接耳。
其實他們年齡大了,更喜歡說教的作品。這是一種很常見的現象。老年人喜歡說教,年輕人喜歡反抗,都愛站在自己立場上出發。
但拍電影不能這麼拍。
捧老人的,就站在老人這邊罵年輕人。
受眾是年輕人的,就站在年輕人這頭罵老人。
站人多這邊,肯定有錢賺!
牛遇滿臉不高興。
他伸手摸了一把油光光的頭,他知道,我說的是正確的,所以才不高興。
這時秋意還未深,窗外草叢中傳來很響的蟈蟈聲。
「現在是演員的事。」牛遇說。
「沒錯,得要找好演員!」在場瞬時有人叫嚷起來,「陳覺林怎麼樣?」
瞬間,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眾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焦無遠去世沒多久,大伙兒就算沒慰問,也有所耳聞。他和祁向東的恩怨,在圈裡也不是什麼忌諱。
當初,祁向東、陳覺林在陳誼導演手下拍戲,那是拍一部,火一部啊!
也就出這事,祁向東被人抵制,陳誼面臨著票房虧損的危機。
後來又出現了一些事,三個人就鬧掰了,分道揚鑣。陳誼繼續做他大火的導演,而陳覺林拍的戲就少了許多,祁向東更是基本上退圈了。但陳覺林與祁向東的關係一直很不錯。
現在焦無遠剛走,忽然就……
「叫李為迎來,怎麼樣?」韓小茹靈機一動,「他成天和孩子關係不好,我看,請他,行!本色演出!」
「他啊?他不是導演嗎?」牛遇樂了。
「導演就不能拍?」
「請不動,請不動!」
「他不是你的學生嗎?」旁邊有好事者挑事。
「去他的!」牛遇笑罵一聲,這好事者可不比韓小茹,牛遇不怕他。「前線不打仗,後方上戰場……哪有這道理!」牛遇大笑。
其實,圈裡都有點數。
表演界的老戲骨,現在公認的就是蘇庸行、陳覺林、陳安迪三人。
這陳覺林不行……
「蘇庸行呢?」牛遇喃喃自語。
眾人紛紛說好。這時有人回復了:「在拍戲呢!一時半會回不來,這不軋戲嗎?」
牛遇也頭疼,身子往後一倒,繼續抹腦袋。不說表演界青黃不接了,老演員,也寥寥無幾。有的演員看上去水平高,但那是電視演員,和電影不是一回事。
「領悟力不夠,表演度不完善。」牛遇著急,他心想,「如果找他們來,戲得砸!」
「陳安迪?」我說。
「……」
眾人一陣沉默,許多人把商討聲都制止了。其實,他們也知道陳安迪演技好,但怕得罪人。
「唉,當時院線方將了陳安迪一軍,借著他的名字做宣傳,打擂台,其實暗地裡分銀幕給陳誼和周佑敏,讓他們賺得盆滿缽滿……」牛遇嘆息。
也是這原因。
陳安迪與陳誼不共戴天。
之後,基本上半隱居狀態。
如今,請他出山,談何容易?
牛遇想到這裡,拍了我一下,嘆道:「老傢伙就不要你操心了,你就關心一下小傢伙吧!」
我:「……」
我:「???」
牛遇說:「年輕演員你操心一下!」
我怒道:「我認識幾個年輕演員啊?這事難道不該副導演負責嗎?而且,牛教授,您平時還教表演系的呢,挑人難道不比我方便?」
「你說那些學生啊……」牛遇摸著光禿禿的腦袋,若有所思。
「恩。」我說。
「我膩歪了。」
「……」
「演技痕迹太重,我想找個渾樸天成的。一句話,他們沒有靈氣!」牛遇琢磨道,「調皮搗蛋的,但得要善良!」
旁邊立馬有人給我拿了紙筆,他們要我把想到的,符合要求的名單列出來。
我:「……」
這些人並沒有多看我,而是與牛遇繼續商討了。
我內心抓狂。
這能想出來?
還要列所有的人名?!
就在我吐槽心想「一個人也沒有」的時候,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我想出個人名來。
我「嘩」地放下筆,走出玻璃門,來到院外。在眾目睽睽下,打電話:「大業,你有檔期嗎?」
我想到的人是秦業。
「啊?是幕哥?」
「對,是我。」
「有事嗎?」
「問你有沒有檔期。」
「問這個幹什麼?」秦業好奇道。
「如果有空,立馬給我來一趟;如果沒空,哪怕請假,也給我過來一趟!」
我語氣肯定,把秦業嚇了一大跳。
「我我我我……」
「別我的,給你介紹個工作。」我說,「跟黃老闆說一聲,如果活接下了,其他的活動先往後一推……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不打包票能用你,但好歹我能說上幾句話,你現在趕緊給我過來,地點我發個定位給你。」
秦業實在嚇傻了。
他一連串地答應。
他掛了電話,我把地址發過去,然後重新回到屋內。所有的人都吃驚地望著我。外面蟈蟈聲叫得更響,一陣清新的,帶著花香的味道傳了過來。
「我只能想到這個。」我說。
牛遇摸摸腦袋,點點頭。
其他人也叫:「牛老,看看也不壞,您給掌掌眼啊!」
牛遇緩慢地開口:「那行吧,我就給看看……」說完,看我一眼。
接著,他們又低頭談起如何找陳安迪的事。
我安靜等待秦業的到來。
秦業最近也不好過。
自打那次「趙博成事件」后,站姐華芝便把當場的經過發到網路上。瞬時議論紛紛,許多在猜測我是誰,有猜對的,也有猜錯的。但秦業等人就沒那麼好受了,他是「奇迹」同門師兄弟,自然受到關注更多點。還有些資源問題,矛盾重重。
而且「奇迹」粉絲與SINSong粉絲互沖,連累到他。此時,網路上對他罵聲一片,他日子很難熬。
秦業接到電話。
迅速地趕到。
他站在牛遇家外,隔著院子鐵柵欄,遙遙沖我揮手。柵欄旁種著幾株木槿花與月季,在這夜晚開出馥郁的香氣。我沖他揮揮手,招他進來。秦業拉開院門,院子里黑乎乎的,只有前門掛著一盞小亮燈。秦業有點惶恐地張望著。
我給牛遇做了個介紹,其他導演也在審視著秦業,這令秦業很是不安。牛遇上下打量一番,點點頭:「行吧。」
秦業:「?????」
牛遇說:「你給我個電話號碼,一周內我會通知你來片場。如果沒叫你,那這角色就算吹了。你和你公司經紀人談談,先把檔期給停下……如果試鏡成功,合約發給你經紀人!」
牛遇看似隨意地說。
秦業站在原地,惶恐地盯著。
他雖然演唱過、主持過,但沒拍過戲,也不知道自身條件會不會局限。更不知道,現在就算是第一輪面試了。往往第一輪面試,導演挑演員不需要觀摩演技,只是看身量神情,上下掃一眼,四肢齊全,五官端正,比較符合形象,這事就算過去了。
黃老闆當初挑藝人,也不是往丑這個方向去選的。
「犯什麼傻?手機!」我說。
「哦哦!」秦業這才醒悟過來,連忙彎腰弓背,掏手機,報號碼。
「行吧。」牛遇拿到電話號碼后,就一揮手,「你先回去吧?」
秦業恍恍惚惚。我一拍他肩,招呼著他,領他出了院子。隔著茂密的樹林和昏暗的燈光,我說:「回去好好準備!」
「準備什麼?」秦業惶恐道。
「把形體練起來!」我說。
「剛剛牛導是不是看不上我?」秦業又問。
「誰說的?!」我琢磨著,「估計七八成,這角色能夠給你!」
秦業不信。
「他要是誇你了,反而有可能要拒絕你。」我對這套路也算熟,導演也怕演員想不開,所以拒絕別人時,很少說真話,都說很好,形象不適合。「那就是婉拒了!」
接著,我就笑。
秦業這才鬆口氣。他忽然問起片酬的事。
「不管多少片酬,都演!」我叮囑道,「你回去跟宋叔說,這不是開玩笑的,娛樂圈有的活,是看片酬;有的活,就是賭運氣——國內電影獎項評審委員會,一大半都是牛遇的徒子徒孫,不說拿獎,提名基本上少不了。你說,你得跑多少個綜藝,開多少場演唱會才能拿到獎?而且現在外來的和尚好念經,現在出名的,要麼是有點資源的,要麼就是從國外鍍金回來的,不是嗎?」
秦業被我這番話說服了。
他朝我投來感激的目光,這對他的人生起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