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專業
這之後，顏思良來到我們的公司。
老王興奮地宣布，正式成立研發部門。他又耗費了一大筆錢，雇了一群人，天天在研究開發部門裡鑽研。我只覺得腦子疼。
我不是學這個專業的。
對這些太技術層面的東西一無所知。
我只知道，自從老王成立這個部門以後，家中無米難為炊，特別是去年一年未開張……咱們公司正式身無分文了。
「別忘了，還有電視劇要拍啊！」我再三提醒老王。
「恩恩。」王明后回答。
「……」
他轉身又一頭鑽進研發部門裡了。
這個時候，《仙劍奇俠傳》正式發行了。沒辦法，拆了東牆補西牆，老流氓作風了！而且卡牌式遊戲也銷量極好。老王的意思也很簡單，做手游！目前大局勢就是手游和主機遊戲橫行，至於電腦遊戲？那不是鄙視鏈底層嗎？
單機遊戲？
那不是文藝青年的最愛嗎？！
可挨不住國內人多啊！老王對《仙劍奇俠傳》的銷路一點都不懷疑。「這是個好故事，只要宣傳做得好，就一定能賺錢！」他信心滿滿，「你沒看到捉促織的都能賣那麼多嗎？」他指的是《太吾繪卷》，這遊戲我只聽說過，沒怎麼玩過。老王對此卻吐槽滿滿，他認為遊戲內容做得很多，但重點就是捉促織，不過不影響它賺錢。「放一百個心！」老王說，「而且我的目標不是單機，是網游！」
穿越前的《仙劍》網游，咱也不提了。
這不是時代問題，單純就是網游研發團隊的鍋，但凡只要它稍微努力一點，不至於把那麼龐大基數的粉絲給弄垮。老王對網游化這個IP還是挺有野心的，在他想象里，起碼要弄到《劍網三》那種程度，才夠看！
但他有一點說對了。
《仙劍奇俠傳》銷售得很好，賣得如火如荼！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那一天，我照例來到公司辦公室。剛剛完成一個項目，所有員工的精神都是散漫的。老王要彭志組織著他們去團建一趟，老王收集了許多旅行團的廣告，不住翻看，最後終於挑出一個最便宜的，心滿意足地讓他們走了。結果遊戲部門的人都去東南亞了。我注視著空洞洞的大辦公室，來到自己的桌前。我打開電腦，只見電腦屏幕上閃爍著光芒。
青山聳立，白鶴飛過。
這次設計自然不能使用過去的2D技術，3D遊戲已經是時代大環境了。我嘆了口氣，第一次隱約感覺自己有些老了。我望著主界面，丹青上擺放著的葫蘆和木劍，新的開始，舊的回憶。輕輕點擊下滑鼠，李逍遙被他的嬸嬸打醒，然後開始了一天店小二的生活。
「我李逍遙，要做天下第一大俠！我要鋤強扶弱！我要名留青史！」李逍遙嚷道。
這部作品在以前有多麼出名，不言而喻。
那個時代，留給我們的不僅僅是一堆看起來不太起眼的平面電子遊戲，更多的是一種俠肝義膽、兒女柔情。這種思緒和情感，是那個時代留給我們溫柔的寶藏，也是這個時代缺乏的。
我長吁一口氣，有些悵悵。
在《仙劍》系列中，老王最是著迷趙靈兒，這算得上國產遊戲中，他最喜歡的女角色。說實在的，他的這個人物審美一向挺一致的，十多年不變，喜歡趙靈兒、Saber、綾波麗，最喜歡的動漫是《海賊王》，最痛恨的老賊是富堅義博……恩，是個標準的大眾黨。
而我算不上如此。
《仙劍》留給我最多的是時代，那大概能稱之為情懷。「《仙劍》系列最經典的就是有不同的男女角色，男性玩家有自己的代入感，而女玩家也有她們的樂趣。《仙劍》後期就少了這麼多趣味了，早期的趙靈兒與林月如；雪見、龍葵與紫萱；菱紗與夢璃，風格不同，但不至於讓人討厭，後期能選擇的就少了。所以早期遊戲才會受那麼多玩家喜愛啊！」我也禁不住感嘆。
老王果斷否決：「不！趙靈兒之所以是女神，那就是因為她是趙靈兒啊！」
我：「……」
對此，我辯解無能。
老王對《仙劍》的喜愛與我不同，這大概是《仙劍》之所以成為經典的原因。它的成功，絕非一言兩語可以說清。刨去時代的原因，劇情的完善、感情的充沛、人物的塑造、遊戲的可玩度……還有當時玩家能耐下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嘗試那些迷宮。這與手游世界的看臉、看氪、看肝完全不同。有它獨特的色彩。
老王向來對單機是不屑一顧的。
因為不太賺錢，但他對《仙劍》也有著難以形容的痴迷與寵愛，所以也肯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投資、資金與宣傳。
我望著屏幕有些發獃。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
既然無緣，何需誓言。
今日種種，似水無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那首詩早已經背得滾瓜爛熟。
我又怎能不理解這種情緒呢？
我正對著屏幕發獃，老王那邊已經出了研發部門的辦公室大門，歡快地跑到我工位旁，想看我在幹什麼。當他一眼瞅見屏幕，發現是仙靈島的情節，不由哀道：「我的靈兒啊！」
我：「……」
老王：「……你讓開，讓我玩玩！」
沒奈何，讓了電腦給他。老王也不謙讓，叫了外賣，等午餐時一路打遊戲。這遊戲太熟了，如果我不是腦袋發懵，我壓根不想玩。搞測試時，我都快要吐了！
王明后卻一直打到寺廟前酒劍仙教授李逍遙御劍術的情節。「御劍乘風來，除魔天地間，有酒樂逍遙，無酒我亦癲。一飲盡江河，再飲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劍仙。」他拍手贊道：「就該有這種狂氣！」
「行行行，我去吃飯了！」我說。
「喂！什麼態度啊？遊戲是你先打的吧？」老王吐槽道，「上班摸魚啊！」
「那你加班費給我結一下？」我不耐煩地說。
「%@￥$%^$^@#……」
我已經不太想玩了。
因為這本來是個悲劇。
可是藝術價值上，悲劇向來比喜劇來得更強烈，也要觸目驚心許多。那種思緒與其他的東西流淌血液和記憶之中，無法磨滅，一遍一遍的，隨著血液進入心臟，然後抽空，離去，留下鈍痛，等待著下一波血液的進入。
飲鴆止渴。
悲劇給人的魅力是如此。
我長嘆了口氣，耳邊聽著《蝶戀》這首插曲。為《仙劍》黯然神傷的，絕非我一人。無論是蝶依化蝶，還是鎖妖塔中林月如的意外去世。「吃到老玩到老。」林月如的這句話儼然成為了經典，那個笑靨如花的少女自此離我們而去。甚至《仙劍奇俠傳》的結局，也出乎意料，無法猜測。趙靈兒用自己所有的靈力和生命作為代價消滅了水怪，靈蛇杖慢慢落下，夕陽西下李逍遙與阿奴道別，拍著她的肩膀頭也不回地離開，驀然轉首，前方傘下的女子竟然是抱著嬰兒的林月如。
是怎樣的痛，才能讓人刻骨銘心。
是怎樣的情，才能讓人情難忘舍？
《仙劍》系列令人詬病的是死女主的套路，但是在第一次玩到時還是會被其驚艷；《仙劍》系列後來的作品，技術上和可玩性上，仍然在不斷進步。但是在「情」這一字的刻畫上，我覺得難以突破了，因而很難有超越前作的作品。
遊戲一時惹人心動。
媒體也伺機行動。
不知從哪年開始，媒體以獵奇、低俗、吸人眼球為要素，寡廉鮮恥，毫無下限。顛倒黑白，誇張造謠，他們信誓旦旦，若非如此，怎樣養活傳媒公司那大大小小几十號人？又怎麼令老百姓安家樂業，幸福美滿呢？」
自媒體尚且不說。
華晨的孫主任無意中看了一眼遊戲中的詩詞，不由興緻滿滿。他打電話到小胖的手機上，想要做個採訪。老王收到消息，自然應允。「挺好的啊！有牌面了！」老王道，「這就是雙贏！」
「什麼？」我問。
「華晨不比某些沒有根源的媒體，他們做採訪，那效果滿滿的！」王明后說。
孫主任隸屬華晨電視台下的一個分部門，他們原本想做個稿子，放到互聯網上。
「就幾句話的事！」老王說，「速度解決了！」
於是我們約好了時間。
可在這期間，又發生了一些事情。
文字稿件一下子變成影視了。
起因還是顏思良。因為研究部門成立，重點加大手游研製和主機開發，公司再次擴招。於是老王組織了一次招聘會。我因為忙碌劇組的成立，並沒有參與管理中，但也清楚，應聘的學生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出，競爭壓力快趕上國考。
這玩意兒出乎我的意料！
國考啊！
去國考啊！
我看著那一份份令我瞠目結舌簡歷啞口無言，這其中不乏名校和碩博學生，令人心猿意馬。王明后把簡歷拿到我這后，不由唏噓感慨，好日子到了。
「不是，他們讀個研下來，就為了到遊戲公司打工？」我問道。
「少歧視別人的夢想了！」老王罵我，他喜滋滋地過去。招聘會，我全程沒參與。這不是我的專業，我也不太懂遊戲，但像咱們這種一看就極其不正規的公司也能來這麼多應聘的，著實嚇了我一跳。
老王喜滋滋地招下一批人。
咱們的要求也很簡單，除了少數幾個精英分子。要的，無非是錢少活多肯吃苦。力圖將資本主義的罪惡發揮得淋漓盡致。
在此期間，有一個和顏思良是同校學生，什麼管理工程與科學專業的研究生，托關係找到他，又把簡歷遞到公司。本以為有師哥照應，學歷挺高，想要入職，倒也容易。只可惜，我們公司壓根就不需要這專業的人才。
「這專業是幹什麼的？」老王倍感莫名其妙。他一拍板，把這人給婉拒了。
如果尋常人聽到委婉的通知，大概率傷心歸傷心，又歡快地去下一家公司應聘。
可這年輕人個性太執拗，趁著夜色跑到外面公司門口守著，逮到老王，兩人不知怎麼爭吵起來，打了一架，後來還驚動警察，總算把人攆走。事情本該就此結束，但不知道他是通過怎樣的途徑，找到錢明偉這個網路大V，編了一大堆話，發了通稿，在網路上炒得沸沸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