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放肆大膽地去演
李洛在反覆練台詞時,我拿著劇本對著牆琢磨即將拍攝的那段劇情。
這場戲沒有台詞。
沒有台詞更考驗演員肢體語言與對劇本的領悟力。劉中悟挑選這部分戲,著重的是天賦!有天賦,就能方便電影拍攝的開展。
可天賦這一詞,大多數是演員自認為有,可實際上恰恰缺乏的。
導演慧眼識珠,那也是在日積月累下見識過很多演員所積累的經驗。
我腦子飛快地運轉,在模擬著要拍的畫面。不由自主的,身體動了兩下。我的拳頭用力地按在牆面上。
「爆發!爆發!」我在心裡默念。
這是一場需要爆發的戲,不單單靠的是動作,更是一股精神。我按著牆壁惱怒地思索,怎樣才能把畫面拍得更激揚。
我的手不由地握成一個拳頭。
李洛害怕地倒退一步,舉措不安地望向我,她怕打攪我的思考。
我忽然靈機一動,把布景場地中的設備一樣樣往外拿。
「你在幹什麼?」
「把這些東西搬空!」我說。
我把茶几上、飯桌上,甚至冰箱頂端的一些擺設取了下來。李洛惶恐地站在一旁,她不敢插手:「可是,這些是劉導布置的……」
「那又怎麼樣?拿走就是!」
「你不怕還有用……?」
「有用的道具都在劇本上了。」我回頭望了她一眼,冷靜地說,「現在我用的,是我需要的!」李洛聽我這麼說,顯然是不認同的。這也難怪!她只是個演員,給了場地,就需要在相對應的場景下演戲。她沒有太多的辯駁權。而導演不同,需要各個方面的考慮,要求各部門協作。這是職業不同的劃分。
懷著預期的心情,收穫到超出預料的驚喜,這也是電影藝術的魅力之一。
「為什麼要扔啊?」李洛不阻攔,但不意味著她不發問。
「場景太擁擠了,不適合爆發!」我說。
同樣是打鬥場面,在擁擠逼仄的小巷子中打鬥和開闊場地打鬥,帶給觀眾的感官是不同的。這是一種欺騙的藝術。正如勝與輸,打贏和失敗,給人帶來對真理是非的混淆認知(人們喜歡相信成功的,就是真理),場地的不同,影響人們的情感。
「前頭兩場情緒低落的戲,如果再不來場令人振奮人心的場景,恐怕觀眾就要衝齣電影院了。」我一邊扔東西,一邊說,「痛苦,也能酣暢淋漓啊!」
李洛沉默了一會兒。「……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她忽然露出微笑。
我側頭驚詫地望了她一眼。
之後我們兩又花了一段時間,把場地重新布置一下。估計老白來,要抓狂了。好在不用擔心沒辦法還原。片場的瓶瓶罐罐,桌椅柜子,底部都有場記貼的標籤紙,好方便他們下一次再重新部署場地。我們把場地清空后,中間留出很大的一個場地,餐桌也被挪到一邊,就在冰箱的前面。畫面橫向被切割成1:6:3的比例,中間一大塊都是空地,結構橫向,顯然比之前5:5構造舒坦很多。
李洛好奇地眨巴眼,她雖然搭手幫忙了,但仍然不理解這其中的功效。我走到空地前,揮舞了下四肢,擺了個架勢,不得不感慨現在的場記與場工,越來越沒有以前的負責任了。剛剛那小小的空地,要上演打砸的戲份,顯然邁不出手腳。可見他們搭好場景后,沒有自己試一試。
「你看看,這樣!」
我招呼李洛,演示給她看。當然,不會用實物表演,實物數量有限,當然是等正式開拍后再讓演員砸。
我把動作分解成三個部分,第一個我做出拿杯子往地上砸的動作,這嚇了李洛一跳。接著,我繞到右邊的餐桌前,一伸腳,椅子勾倒。最後一個部分再情緒暴動,虛虛地做了個推桌子的動作,再發狂般衝到左首邊的牆壁,做了個打開櫥櫃,扔東西,揮架子的行徑,最後用身體撞牆。
李洛看呆了。
「可以了吧?」我比劃給她看,「現在場地大了,這場戲需要個三分鐘,節奏點可以因場地給切割成三到四個層次,表演空間大了許多……之前的空間只有兩個點,在小空地里幹上兩分鐘,再懟一分鐘牆——那演得特別壓抑!」李洛傻乎乎地站著。「你要不要試試,剛剛就這兩塊地,你看怎麼演出三分鐘的戲?」我建議道。
李洛猶豫了下,再我的鼓勵下,仍然嘗試了遍。演員需要模擬各種場景。
她站在空地前,嘗試兩三遍,終於得出結論,的確要像我安排的那樣。現在空間放寬后,好演了許多。
「你太厲害了!」李洛由衷地贊道。
「還行。」
其實我也不是一眼就看穿的。
我沒那個天賦。之前老白給我看先頭的那位執行導演拍的片子。他一直搖晃鏡頭,一下子推一下子拉,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因為這場地太窄了。如果固定一個鏡頭,那必然很乏味。且拍攝的內容又是一個演員的獨角戲。只能通過切換鏡頭,來調節表演的情緒。
而場地也沒有提供給演員發揮演技的空間,因而他想要創造性地加點鏡頭,把原先孤立的場景給打破,結果能力有限,做不到,所以從最後的影視呈現效果看,就是反其道的搞壓抑,搞混亂,這種投機取巧對電影拍攝來說是不可取的。
李洛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她拍了拍手上的灰,面朝導演區,剛想和我說什麼話。結果一下子愣住了。
我心知肯定是出了什麼情況,也側過身,隨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只見棚門口站著兩個人,惶恐不安地朝內走了過來。
「你們是……?」李洛跳到攝影機后。
我也慢慢離開拍攝區。那些被我搬得差不多的物件在左邊堆了一大塊。棚門口的兩個人猶猶豫豫的,不敢進門。
「試戲的。」其中一個白白凈凈,小小眼睛,短短下巴的人說道。
「試戲?你?!」李洛嚇了一跳。
「不不,我是經紀人。」那個白臉皮的男人立馬掏出名片給我們。他不太清楚我們是誰。「你們是演員嗎?」他問道。
「啊,我?!」李洛一驚。
她的面上露出迷惘的神色:「我其實是個模特,但工作室要我來……恩,演戲!」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不安在這些人的心中慢慢紮根,娛樂圈本身就是個壓力比普通環境高的圈子。
「哦哦哦,你好你好!」那經紀人說。
我向李洛招呼一聲,從她手裡接過名片。這是一家不起眼的經紀公司,如果非得要在圈內排名,大致是在十六線到十九線之間。齊望,是這個經紀人的名字。他帶來的這個藝人,名叫蘇和。
我抬頭望了一眼這個年輕人。
是當下最流行的審美。其實我不是特別願意用符合當下審美的演員,無論男女,這和陽剛不陽剛,元氣不元氣無關。很大原因,觀看時容易審美疲勞,齣戲!
對偶像來說,長得帥氣,漂亮,再順著姑娘們、小夥子們的口味做做姿態,就能吸引很多粉。可對影視片來說,具有識別度,更容易成為好演員——我需要演技好,有天賦,有識別度的漂亮!可這是曾經的華語影視界明星,而非當下。
「你們剛才在試戲?」
齊望把名片交給我們后,便拐彎抹角地打聽消息。「怎麼樣?戲份難不難?」他想擠出一絲安撫的笑容。不過看上去很緊張,因而笑容也不大好看。我沒和他計較。齊望東張西望:「劉導呢?其他負責人呢?」
「有事。」
「哦。」齊望愣了一下,然後又試探地問,「有什麼事?」
「不清楚。」
齊望瞬間飛快地收回目光。他搬了把椅子坐了,投來高高在上,甚至略帶施捨的疑慮神色。
我重新跳到導演區,對著攝像機鏡頭的方向望了一會兒,然後翻找附近的工具箱。鏡頭,打光設備,收聲的……我把所有器材全部找齊,拿到場記簿對著觀看。現在還沒有正式開拍,也沒有詳細記錄。只不過幾張紙,橫劃了幾條杠,裡頭胡亂塞了些字。
這些文字足夠令人理解拍攝計劃了。
我翻找箱子,找了一支筆,在上頭塗塗畫畫。
「你在幹什麼?」齊望警覺地問。
「做點準備。」我說。
那個和他一起來的年輕人疑惑地看著我。從年齡看,二十齣頭的模樣。他見我看他,露出個溫和的笑容。
他客氣地做了個自我介紹。
李洛似乎更有興趣點,嘰嘰喳喳說了許多。圍繞著他轉。
「幸會幸會。」我說。
之後我就沒有多說什麼了。我重新對著表格核對兩下。那年輕人和李洛說了兩句,就不說話了,眼巴巴望著我。這氣氛古怪極了。我想了一會兒,抬頭對他道:「你是來試戲的。」
「對。」
「哦,可以先試試。」我伸手指了下拍攝區,「剛搞好,你可以上去找找情況,試試感覺。」
「這樣不大好吧?」蘇和一愣。
「先去試試戲唄!反正劉導又不在!」李洛背過手,打趣他,「我們剛在台上,才下來。」蘇和只是搖頭,不敢上台。
齊望來了興趣,催促道:「要不你就先試試!」
蘇和不情不願地說:「我怕把道具弄壞。」
齊望不知想到什麼,一剎那臉色變換了好幾次,用一種堪稱陰險晦澀的眼神望向我。我沒管這些經紀人。
這幾年我和好幾家經紀公司打過交道,令我對經紀人有了更客觀的了解。
不說好和壞,這年頭滿腦子想賺錢的經紀人有的是,也有不少好的。有人邀戲份時,拍著胸脯,跪在地面,甚至哇哇大哭的都有。
說好聽點,那叫成人的壓力;說不好聽,就是場演戲,有些腦子不好使的之後還會把那場景拉出去寫進公司報告中,然後在互聯網各大論壇上繪聲繪色地描述一番,力證某劇組某領導不咋地,某工作不好做……等到藝人一簽合同,各種甩臉色。跟這種人相比,遲到早退,大驚小怪,高談論闊,陰險抑鬱,已經是常態了。
老王對此也毫無辦法,他沒少給經紀公司、影視公司打電話。咱們是在創業過程中的小企業,不可能像大佬們那般玩弄「提出問題的人很勇敢,有質疑是好現象;被質疑的人應該寬容理解,虛懷若谷。大家都是好樣的!我們面對的困難是目前複雜的商業競爭局勢造成的,大家需要團結一心,共同對外!」的手腕。
他們既不處理提出問題的人,也不解決問題,只希望能繼續維持個穩定環境實施殘酷的剝削制度。
我們那小破公司,如果這麼搞,早就倒了!必須得要令某些人付出代價,或者給予訓誡,才能勉勉強強在這個十面埋伏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哦,隨你。」我也不強逼別人。
有的人習慣演戲前反覆過戲,有人喜歡保持一種感受,在拍戲中一氣呵成。
「事先按照個人的興趣,拍戲時儘管大膽放肆一些!」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