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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空蕩辦公室打來的電話

  我想起牛遇說找我有事,便從財大西邊抄小道離開,去往牛遇家中。

  小區里靜悄悄毫無聲息,偶爾有幾個老人圍著石桌坐成一圈,手中揮舞著大蒲扇,咳嗽著,沙啞著嗓子聊著天,情緒倒很輕鬆,氣氛也很張揚。

  等來到牛遇家門口時,他正彎著腰拿著膠管澆花,一看見我,喜上眉梢,橡膠管往地面上一放,水流咕嘰咕嘰地湧出來,灑得一地都是,浸濕了他的橡膠拖鞋。

  「妮啊!人來了,我出去一趟!」牛遇朝屋裡喊了一聲。

  不多一會兒,院子的窗戶玻璃前晃出一張小小的圓臉,這張臉生得很平庸,也比較年輕。和牛遇比,要比他小個十來歲。

  我乍一眼望過去,嚇了一大跳,心想,那不是他家保姆嗎?

  可看牛遇的神色,和那人很親昵,倒像是夫妻情人般。

  「來啦?那花呢?不澆了?」那女人的臉焦急的又在窗前晃了一下,院子柵欄前的牽牛花嬌嫩清甜,美麗極了。

  「你澆一下!」牛遇說。

  他彎下腰,脫下橡膠拖鞋,倒扣在地上,水流隨之流出。

  他赤著腳,蹚著水流來到牆邊,從水管旁摘下倒懸在龍頭上的毛巾,揩乾凈腳,這才另取過一雙乾淨的拖鞋換上。

  門應聲而開,一個穿著鬆鬆垮垮棉質睡衣的中年婦女走了出來,她惺忪著睡眼,「喲!」地一叫,彎下腰撿起橡膠水管子。

  這女的卻是上次我和李為迎來時在牛遇家遞茶倒水的保姆,長得一模一樣,可談吐說話間,卻又不大像,真是太親昵了。

  「這麼大的水,龍頭又不擰,都給浪費了。」她說道。

  「浪費就浪費了!」牛遇不在意,彷徨張望,似乎在找尋什麼。

  「養花就是浪費水,有本事你不養花!」中年婦女抿抿嘴,不大高興地一甩頭。

  「就那點小錢……唉,你先澆著,鍋里的東西看好,別又燒焦了。我出門一趟,你看好家……」牛遇絮絮叨叨一通,他推推我的肩,示意我趕緊走人。

  我趕緊答應一聲。

  落了鎖,我和牛遇走出去。

  小區里下象棋的老人們,叫聲更大了,有個老人氣得脖子粗眼睛紅,往桌上拍著巴掌狂叫著。

  我回頭望了一眼那保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

  「老伴兒!」牛遇看出我的心思,解釋道。

  我心裡倍感詫異,覺得奇怪,要知道,一個稍有權勢的人,他的親屬都不可能是個平平常常的小人物……不提牛太太這樣貌,就她那頗為庸俗的處事,還真不太像是堂堂教授的夫人。

  「老伴兒,老伴兒,老年陪伴兒!」牛遇嘆息道,「我這是二婚!」

  「……」

  這時候我們走到小區的主幹道上,牛遇稍一回首,朝院子處一點頭,跟我道:「我與前頭的老婆離婚了,她是怪脾氣!一點小便宜都要佔,以前住在分的房子里,鄰里都給她得罪光了,拿著醬油瓶一家家借,拿著醋罐子一家家要……我先前憐憫她既要工作,又要照顧小孩,不大容易,也忍著,後來實在忍不了,就分了。這妮啊,當時是她丈夫家暴她,離婚後背著個娃到城裡來養家,介紹到我這做保姆,後來相處得挺不錯,看各自都那條件,就順帶結婚了。」

  牛遇說一句,我點頭答應一句,也不多加置喙。

  這年頭是是非非難定,道聽旁說難信,還是老老實實先把手頭事做好。

  牛遇講了幾句,也不說了,他把我領到進學校。暑假學院里沒幾個人,寥寥無幾的路人把目光投過來。牛遇也不以為意。他把我領到一個辦公室里,讓我在這裡待著,跟我道:「這是學生處,今天院學生會的學生開會,剛散場,這地方就空出來了。」

  他安排我坐下后,東張西望:「馬老師去哪了?」

  他自言自語道:「我去找她!」

  說罷,他站起身來。

  我只能在屋裡乾等著。

  這時候,電話鈴響起來了。

  我沒有猶豫多久,接起電話。

  「喂!我理工大的啊!」電話那頭傳音,「你們那邊兼職人數多少?數據統一報一下,我這邊好開工資啊!」

  那人沙啞著聲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滿腦子迷糊,問了一句:「誰?」

  「誰?」對方表現出一種「你不知道我是誰」的不可置信,「我沒介紹嗎?我是理工大學生會的……」

  「哦,你好你好。」我趕緊低聲說。

  「劉清延呢?就你們那學生會會長?叫他來接電話!」對方捏著嗓子說。

  我陡聽劉清延的姓名,瞬時鬆口氣,總算是個熟悉的人,心裡稍微有點穩妥。

  我來到辦公室門口,向外張望,老牛還沒回來,也不見其他學生。之前牛遇說,院學生會在此開會,現在已經散會了。這麼想著,又重新回到電話旁,拿起話筒說:「他可能已經走了……」

  「走了?去哪?」

  「我們這邊剛散會……」

  「散會你媽呢?事情都沒幹好!唉,急死個人!」對方說。

  我看人都爆粗口了,想來是很急的事,忽然想起之前加了劉清延的聯繫方式。

  「你等一下,我記得有加他的聯繫方式,看能不能叫一下他。」我說。

  「有手機號碼?你早不說啊!」對方說,「你把他手機號碼給我……」

  我答應一聲,開始翻找手機。因為我這手機里聯絡人物還挺多,公司員工、劇組成員,除非是特別熟的,單拎出來,另組一個分類。其他只是加個名字,也不聯絡,人愈是在著急的情況下,愈不能找到要搜尋的對象。

  對方似乎等急了,反覆催促:「你好沒好啊?我還有事,忙得厲害!」

  「快了!快了!」我一邊說,一邊翻看手機。

  「快什麼?敷衍!」對方不客氣道,「你還是學生會的啊?會長的手機號都不記一下?」

  我心想,我本來就不是學生會的。

  因為看對方催得急,懶得和他計較語氣,可漸漸心裡隱隱有些狐疑。因為我表哥仇豐是理工大的學生,往來有過幾個該校的學生,偶見過幾次面,對他們的個性稍有了解:標標準准理工男,說話直、勤奮、待人客氣、怕承擔事、固守成規、不願意踏出舒適圈一步……禮貌,絕對是有的!

  他們常常不自覺地輕視別人,又害怕被人欺辱似的先行退讓一步。這種見到生人就急匆匆爆脾氣的,還是難得一見的。

  我心中有些疑惑,這人顯然有點奇怪,不太像我認識的那類人。

  「留個姓名,先說事,等劉會長回來,我遞個話。」我靈機一動,不動聲色地說。

  「啊?不是說過了嗎?!」對方說,「兼職的事!至於我姓甚名誰,無關緊要……而且這也關係你們電影專業的事,難道不應該主動點?」

  我心想,怎麼關係我們電影行專業了。

  「沒聽過趙一河的事?」他問道。

  「……」

  「不憤怒?」

  「……」

  「不悲哀?」

  「……」

  「不狂縱?」

  「……」

  「不缺錢?」

  「……」

  「房子買了嗎?」

  「……我感覺你騙人的法子跟我如出一轍。」我有點悶悶不樂地說,想起拉葉成入伙的事。

  「至少一天一百條評論,手工評論,好評一毛五,各種吹噓趙導好的,厲害的,偉大的,便可收付。」對方說,「如果寫差評,罵他的,五毛,但風險自負。」

  我一聽之下,不知從何處罵起。

  「這、這……這不是刷單嗎?」我問道。

  「是啊!」對方說。

  「……」

  「自己罵來,自己誇?」我問道。

  「不然呢?怎麼炒熱度?」對方說。

  「……」

  「這價錢太不合理了吧?」我吐槽道。

  「我們也要收抽成!」

  「……」

  「而且吧,炒熱度也有好處。」對方說話時繞著彎子,帶著股狡黠的氣勢,「這件事,也是你們影視文藝界先惹起的,你們該清楚……」

  我還想再問,電話那頭忽然掛斷了。

  這時候牛遇和馬莉老師邊說邊笑進門來,馬莉老師笑著說:「我也是這個意思……你們導演專業,大三才有表演課,我這暑假帶個班,開個小灶,給一些學生補補課,你叫他來,多學學,不然以後拍片子了,他又不來學校,沒個機會……」

  我拿著話筒站起來,他們看到我的神情,一下子都愣住了。

  「怎麼了?」馬莉老師顫聲說。

  「我們學校還兼職刷單?」

  牛遇問我怎麼了,我用鎮靜的語氣,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通,關於理工大打來電話的事情。牛遇聽了,不做聲。他從我手中抽出話筒,掛斷電話,然後拎起話筒,按了個回撥鍵,座機電話上出現了個號碼。

  「什麼情況?」馬莉老師焦急地來到他身旁。

  「是理工大學生處的電話。」牛遇沉穩地說。

  「哦!」馬莉老師鬆了口氣,她笑道,「又是那些學生搞的鬼吧?每一年各類活動,又是拉選票,又是拉贊助,學生都辛苦了——小張你沒經歷過這種事,所以不清楚,學生會的學生有指標任務,增加學生的社會活動能力……哎呀,老牛,那把劉清延叫來啊?剛剛的電話是找他的吧?」

  她后一句話是問我,我答應一聲。馬莉老師說:「你是不是沒他電話?我有,我給他打一個!」

  說完,她撥了電話,沒一會兒劉清延就接了。他剛剛散會,還沒離開學校呢,接到電話,就往回走。

  「劉清延挺好的。」馬莉老師掛了電話跟我解釋,「按理說,大四他就離開學生會了,主要是我們忙,今年招生計劃有點難,他就過來替我們打下手……」

  「有古怪!」牛遇沉聲道。

  「哪?」馬莉老師愣了一下。

  「回撥過去沒人聽。」牛遇說,啪地一下掛掉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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