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一起
我們走了兩百米后,畢婷也急急趕來,她對我們說:「我和你們一起走吧!」
「什麼?」
「我也回國!」畢婷說,「我和你們一起走!」我和老王面面相覷,她緩緩把我們剛離開后的事說了一遍。原來史密斯先生質疑她的合法出境,猜測她在國外從事的工作。她當即把護照一甩,之後就來找我們了。
「護照撿回來了吧?」老王汗津津地問。
「撿回來了。」畢婷斜斜看他一眼。
「哦,那就好。」王明后三緘其口。
「你換身衣服吧。」我看她還是抖動著那身浴衣,雪白的腰帶在晃蕩,「換身衣服,拿上行李,一起走。」
我望了她一眼,畢婷又笑,她雙手抄起腰帶的兩擺,低著頭,望著它們,手指拿著它們輕輕擺動兩下。
她聽我這麼說,又緩緩抬起頭來,問道:「你們等我?」
「等等等等!」王明后差點唱起歌來,「你快點!」
畢婷笑著說道:「好!」接著轉過身,跑回去取行李。
我們靠路邊等著,老王的父親和母親還遙遙的和史密斯先生說話。王明后朝旁邊的柱子微微瑟縮一下,露出不願意和別人多談的神色。
我也沒多問,有些特殊的情感只能放在心裡慢慢咀嚼。這道理雖然淺顯,但很多人做不到,我能默默旁觀,是因為我也有這樣的痛楚,有些平時被黯淡了的傷痛會在別人大肆談及家庭以及原生家庭的時候鑽出來。
我不會制止這些人海闊天空、天馬行空的幻想和點評,因為我不太願意把過去的傷口揪出來,就像要證明我是什麼人,怎麼樣。
那沒有意思。
就像老王此時此刻般,我說一千道一萬,也沒有意思。叫他回國的,是他老爸;複雜難處的,也是目前的環境。
王明后痴痴地望了好一會兒,然後問我道:「你為什麼好好地等那個女的?」
他又想起一個可能:「難道你以為她知道程晴的下落?」
「不太可能。」我搖搖頭道。
「那你……」
「想找個助理。」我說。
小胖抖了兩抖,用一種膽怯的眼神望著我。這事我以前也說過,小胖他負責點扛扛跑跑的活還成,細緻點的工作安排,還得要找個更細心的助理做才好。
「小胖一個人幹活,也挺忙的。」我說
。一語既出,小胖臉上又露出感激的神色。
老王聽罷,眉頭一皺:「助理?你之前不是說不找女的嗎?」
「此是此,彼是彼。」我不以為然道,「現在需要了,那就得把工作安排好……」
我們倆你一言,我一語。聊了一會兒,畢婷抱著大旅行箱拖著步伐來,我們住嘴了。之後我們乘車回到旅館,在路途中,老王把招人的事說了一通,畢婷一聽,臉上瞬間亮堂了。她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因為和丈夫離婚,畢婷現在難以找到工作。忽然給她這麼個機會,她自然不願意放過。
她的臉上漾著微笑。車窗外是明亮的藍天白雲,我們下車后,道路亮堂得像是泛光的鏡子,這是一條長長的街道,旅館的後門就開在這條街道的中央。兩旁是洋槐樹,遮著陰涼,日影就在電線杆前晃動。那種美和清新的、涼爽的風,打動著我們。
我們走到旅館前,戴曦和江小藝他們在說話,他身旁還有兩個二十七、八的年輕人。戴曦見我們過來,介紹道:「這位是張宇軒,材料化學的;這位是顏思良,做大數據的……」王明后聽罷,肅然起敬。戴曦又對我們說:「這兩位都是我的師兄,因為最近這些事,想和我一起回去。」
王明后漸漸張大嘴巴。
「張師兄之前拿著國外大學的offer,在他們學校執教順便搞研究;顏師兄是一個交換生計劃,他也說不幹了,回去繼續攻讀博士。」戴曦說到這裡,面上露出點不太好意思的神色,「我找我學校師哥師姐的聊天群談了下,二十多人,問他們誰願意和我們一起回去,就這兩個……」
這兩人說要回去。
一個是父母年齡大了,放他們在家鄉,不放心;另一個是女友在國內。
王明后盯著他們一眼,忽然道:「該回去搞創造了!各行各業都要搞創造,實幹興國,大家一起干!」
眾人大聲歡呼著。
我們一行人坐上飛機回國內。出了機場,有大量等待的人,各人各自找媽,各自回家。
在飛機上,顏思良和老王說話,談論我們公司大數據運營的事。許嘉莉甚至親自來接了一趟機,看到老王,就一把抱住他,攬住他的脖子,烏哩哩地哭個不停。王明后尷尬地站在原地,覺得一把老臉都丟盡了,可要讓他擺脫擁抱,他也不忍心。
好吧,這對小情侶又和好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我調侃道。
「有福氣個妹!」王明后如此噴道,「這福氣讓給你,要不要?」
我自然是不敢要的,但玩笑幾句還是敢。
日子又回歸平常。
除了趙一河導演仍然在受攻擊,替他辯解的人,幫忙罵了幾句話,回歸生活。但職業黑子卻不需要上班,成天謾罵。這個時候,我們新劇的計劃出現了。我有個想法,要找個人。
葉成是個膽子不大的人。
與包陽陽不同,他還有些瘋瘋癲癲。
他聽見我來,把腦袋縮在脖子里,嘴裡嘰嘰咕咕說了些聽不懂的話,低著腦袋,畏縮的,用兩隻眼珠子悄悄地瞥我。我們是約定在他家附近的小餐館見面的。他住在財大附近,租了一個小屋,現在正值暑假,財大學生不比理工大的好學,氛圍比較輕鬆。每每途徑理工大,即使是暑假,也有很多學生,去別的名校蹭課的,在圖書館複習,報雅思托福考研考博國考一大堆,我表哥在其中,私下常常抱怨說菜品難吃。財大心思活潑,暑假回家的一大半,不過外頭小飯館倒很熱鬧。
「我得感謝蕭老闆,和他說了想見你一面,他安排了這次會面。」我一落座后,服務員就拿來菜單。點完菜后,等上菜的空隙,我客氣地寒暄。
「是、是……」葉成道。
他說話間一直不敢看我,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之前為他在網路上拿我寫小說的事,已經當面道歉過了。想到這裡,我不得不感慨,互聯網真不是個東西!
如果不是它,趙一河不會受攻擊。
如果不是它,我們也發現不了葉成。
葉成似乎也意識到這點,他既有點羞愧,又有些茫然,眼珠子瘋狂地轉動著。
「能不能請你幫個忙?」我問。
我把這些天在國外發生的事簡單說明一下。
「……為此老王,我的那個朋友,現在要求儘快拍一部劇。我需要有人幫助,把更好的作品抬到銀幕上。」
影視劇絕不是一個人的舞台。上到投資商、出品方、導演、演員,下到服裝、道具、化妝組……都是缺一不少的。
雖然社會中有很多漂亮話。
類似「每個人都不能被取代」,但在劇組中,沒有哪一個人不能被取代。這個導演不幹,換個導演干;那個編劇不改劇,換個編劇改。
因而我是不懷任何芥蒂地把請求葉成充當編劇的事一說,可這小子竟然瑟瑟抖了一下:「我、我我做不了。」
「為什麼?」我問。
「我沒做過。」
「但都是講故事……」
「這不一樣!」葉成神經質地一抽,「作家和編劇不一樣的!」
「這個我理解。」我說,「兩者題材不同……」
「不!你不理解!」葉成急急忙忙道。
「……」
「小說家寫作時,得要當自己是瘋子!」葉成說。
「……哦?」
「編劇創作時,得把觀眾當成瘋子!」
「……哦。」
「我可以把自己當作神經病,但不能把觀眾當作神經病啊!」葉成說,「這太沒禮貌了!」
我心想,寫小說的,果然都是神經病!
我像是沒聽見般,緩緩嘆口氣,神色凝重地望著他:「有時候,社會跟禮貌毫無關係,要想想現實……你現在買得起房嗎?」
葉成被震撼了。
他的臉上露出被打倒神情。
「……賺個外快不?」我試探地問。
葉成屈服了。「蕭、蕭老闆那……」葉成有點被說動了,他現在唯一擔憂的,便是蕭老闆。他現在還在蕭老闆手下幹活,說出去是暢銷小說家,說不好聽點,那就是個收入不穩定的無業游民,屬於被社會歧視的底層人員之一。
「我已經和蕭老闆說好了。」我態度坦然道,「如果你願意,可以來我們這兼職。」
葉成雖然算是蕭老闆旗下的一名幹將,可與其他小說家相比,他精力太旺盛了,對錢的渴望也比其他人多。而蕭老闆把蕭疏林雜誌社運營到一定程度上,對資金的周轉率、經營的模式化更有迫切需求。他不願意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希望能培養出更多有才華的年輕小說家。葉成雖然不錯,但他佔有的資源太多了。
葉成不是傻子,他也隱隱約約感受到這種境況,他兩隻眼茫然地在空中滴溜溜轉,神經質地一聳鼻子:「如果是這樣,那就……」
葉成給出肯定的答案。
陽光刺目得厲害,外頭有孩子的尖叫聲。
時值暑假,孩子的笑聲和吵鬧聲橫亘街道。其實平時上學時,各小學下課時校外的喊叫更響亮點。只是常人忙碌異常,聽不到幾聲。而我這种放假與工作時間顛三倒四的人物,偶能聽到常人聽不到的,看到常人見不到的。和葉成分別後,我匆匆從餐館出來,電線杆附近有個抽煙的大叔盯著玩耍的兒童,罵罵咧咧的,嫌他們太吵。
旁邊店鋪里鑽出一個打扮時髦的中年婦女,兩人一陣交流,訴苦了一番生活不容易,懷念了一段童年無憂無慮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