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桌面
這位美女微微一笑，正待回答。
樓下又傳出咚咚的聲響，一聲怒喝：「你果然來了！」
一扭頭，韓漠咬牙切齒地握著樓梯欄杆，一步步走上來。
「你不是被送警察局了嗎？」我驚道。
「呵，我沒過去，如你所願了吧？」韓漠冷嘲熱諷。他向前大跨幾步，踏著樓梯，一甩衣擺，冷颼颼地說：「我賄賂保安幾個錢……」
我恍然明白了。
各國都有的事，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不搭理他，仍等待那位美女的回答。韓漠忽然趕上前，說道：「你問些什麼？」
「與你無關。」
「這是我的地盤！」韓漠大怒。
我奇了：「這是你家的房產？不是說房東是位離婚了的外國婦女……」
韓漠不能答。他挼搓著手：「這附近有一大塊地，是我買下的！」
我只能暗嘆，此人有錢！
美女聽了，覺得有意思，她好奇問道：「你買下地皮，和別的住戶有什麼關係？」
韓漠一愣，當即結巴道：「那不一樣……鄰里關係……管轄……社區管理……」
他這人結結巴巴的，比孔乙己還煩人。
我揮揮手，對他道：「你趕緊回吧！別耽擱別人做事！」
韓漠仍是不答應，他掙扎著要鬧起來。
那位美女也覺得不對勁，緊緊衣物，道：「你再不走，我就要報警了！」
韓漠猶豫著，下面忽然又響起一道女聲：「你報！儘管報！如果不怕被警察查到是在租黑屋！」
那女的，是韓漠的老婆。
瞬間韓漠昂首挺胸，如同斗敗的公雞打了它老婆的血，趾高氣揚得很。
原先屋內的女人不再多言，陷入沉思，我也只能幹著急。
有求於他人時被人挾持，那實在麻煩。
我想了一會兒，掏出手機。韓漠笑道：「怎麼了？」
「打給大使館。」我說。
「……」
韓太太幾步躍上台階，冷聲道：「自己人害自己人！」
「……」
我想了一想，活動著手腳，心裡拿定主意，要是她再衝上來，我就把她踹下樓梯。
「你在幹什麼？」韓太太看出不對勁，冷聲問。
「在想等會你要過來，就把你踹下樓梯。」我不客氣地說。
「……」
「別介意，你以前就有這履歷。」
我指的是上次在旅館里的舉動，這女的也不知道哪來的毛病，好歹也是個研究生學歷，怎麼就不能學戴曦半點？——這種精英主義者，實在太恐怖了！
我盯著韓太太，看她故作鎮靜地望著我。
氣氛一下子冷下來。
顯然，我們是敵對的。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佩服起老王的本事，他這個人要是在現場，絕對會使盡一切手段，擺出卑鄙嫌棄的嘴臉，用眼神殺死對方，能讓人瞬間臊得慌。
「你什麼意思？！有點紳士風度！」韓漠狂叫。他張牙舞爪，揮舞手臂，
「別提『紳士』，我不學奇怪的文化，真的！」我誠懇道，「雖然我挺尊重……但是吧，這次放在網路上，都會被網路監管多看兩眼，我覺得互相尊重文化差異，對己對人都好……」
韓太太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通紅一片。
她上前拽下韓漠的胳膊，輕聲道：「走吧！別和流氓廢話！」
韓漠一甩油光燦燦的頭髮，流氓氣十足地說：「流氓？！誰比我更流氓！」
我：「……」
後面裹著浴衣的美女：「……」
他手朝我一指：「我一個流氓，還怕他！」
「……」
我深切地感受到，這年頭最大的問題，是腦子的區別。
這種高人一等，只恨命運不濟，以做壞事為榮的人，可真可怕！
韓漠壞笑一下，對我厲聲道：「怎麼？怕了吧？」
我：「……」
韓漠喝道：「看我是不是流氓啊？來啊，打啊？我塞了點小錢，昨天那保安就不把我送警察局了，你有這本事？你能保證，他們不繼續收錢？」
我：「……」
韓漠接著大笑，他一把攬住自家老婆的腰，手往她身上摸了一把，嘲諷道：「是啊，我是流氓啊，所以我能娶到老婆！看，大美女！你是好人，能撈到什麼？好人沒好報！別看我爸進去了，他留給我的，三輩子都不愁！……看看你，能做些什麼？這輩子摸過女人的手嗎？」
「……」
韓太太被他摸得嬌羞不已：「別！別這樣！」她暈生兩頰，道：「這在外面，別人看了，笑話！」韓漠哈哈大笑。
我揮揮手。
心裡生出一股疲憊。
這世道，怎麼總有這些怪模怪樣的人啊！
「呵，你以為你是正義之士！」韓漠輕蔑地說，他鬆開他老婆，背著手，往欄杆邊一靠，「像我這樣的流氓，國外多得是！」
他把眉頭一皺，做出個深沉的神情。
「……」
我朝他擺擺手，示意他滾蛋。
「怎麼樣？怕了嗎？！」韓漠叫囂道。
「……你爹他不愛你，他都坐牢了！」我語重心長地說。
韓漠當即大怒。韓太太慫恿道：「你還犯什麼傻？！」
韓漠「啊」了一聲，聲音疑惑。
我也困惑不已。韓太太又說：「打他！」
韓漠瞬間了悟。
他嘴角掛笑，步步靠近。顯然他和他老婆都練過健身，和我這個弱質學生全然不同。這兩人一起上，我還真不一定能幹過他們。可這時他們堵著樓梯口，一下子走不了，加上後面有個女性。
我心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韓漠靠近后，又是往前一衝，箭步上來了，拳頭往我跟前一晃，我毫不猶豫身子伏低，腳往前一伸，差點挨到他腰，這在樓梯過道上打架，底盤越穩，越安全。那韓漠往後跌了幾步，忽然意識到這地方不像他平日練習的地方平坦，有點展不開力，想先往旁跨幾步，找個更寬闊的地方來。韓太太也不甘示弱，快步跟上來，想助她丈夫一力。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聲音：「靠！動手了啊！」王明后已匆匆趕到，後面還跟著小胖和胡偵探。韓漠原先的優勢瞬間不翼而飛。
「別打了！別打了！」韓太太見情勢逆轉，瞬間花容失色，拽著韓漠的胳膊，用力推他，示意他離開。
韓漠險些被推個大踉蹌，他也意識到這麼多人，如果打架，他絕對不佔優勢。千鈞一髮之際，他忽然朝自家老婆吼著：「快報警！」同時兩手開弓，把自己臉頰打得通紅。
老王傻了眼，我也一片茫然。接著韓漠往地上一倒，躺在樓梯中間，對韓太太喊道：「快！再踢我幾腳，越重越好，到時候警察來，就說是被他們打的！」
韓太太有些猶豫：「這樣不好吧？」
韓漠道：「快！快！聽我的！別磨蹭了！」
韓太太咬咬牙，終於一跺腳，上前就在他胸前狠狠踩了兩腳。好在她出門套的是短袖短褲，腳踏運動鞋，只要不留下具體腳印大小，不會有人分清是誰打的。因而她就特意用腳尖和腳跟的位置——這樣後果是，接觸面積越小，壓力越大，壓強越大，踢得更痛！
韓漠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倒在地上。他這人也奇怪，身強力壯，啥正事都不幹，還敢顯現男子漢，難道男子漢氣概，靠的是他手臂上的肱二頭肌、肱三頭肌嗎？
他老婆意猶未盡，仍是狠狠跺了他幾腳，才緩緩離開，喊了一聲：「你可還行？」
韓漠硬撐男子漢：「你再踩幾腳！」
韓太太想了想，又上前去給了幾腳。那聲音悶悶的響，看得我都於心不忍，想著這肋骨不斷也要裂幾條縫。老王在樓下見了，一手握住欄杆扶手，一邊探著腦袋往上張望，問道：「怎麼樣了？」
我作勢要答。韓漠深深吸口氣：「可以了。」
韓太太立馬收腳，就要打電話報警。這屋子裡原先住的那位美女住客看了，便含笑問道：「你們當真要報警嗎？」
韓太太冷冷瞥了她一眼，不答話，只是撥電話。美女住戶輕輕一笑，舉起胳膊，朝屋頂上端的小天窗下方一指：「這可裝監控攝像了呢！」
韓太太一愣，旋即隨著她手指望去。
果然磚紅屋檐斜斜嵌著的小天窗下，懸挂著個黑通通的金屬物件。那可愛活潑的小物件，睜著黑黝黝的眼，望向我們。
「卧槽！」老王說。
卧槽！
大概韓漠心裡也會這麼說。
這個監控攝像的鏡頭明明白白對著二樓住戶的門口，韓漠剛剛那一場自導自演的戲份也直截了當地落在鏡頭中。也就是說，韓漠如果報警，那麼他那自導自演的戲碼會毫無遺漏地被警方獲知。
韓太太見了，也吃驚不小。她略作思考，彎下腰，揭開鞋帶，抄著運動鞋朝鏡頭一扔，咣當一聲響，鏡頭被砸歪到一邊。
美女住戶道：「沒用的，數據線接到電腦中。」
韓漠氣得差點吐血：「你怎麼不早說！」
美女住戶不動聲色：「說什麼？」
韓漠大怒：「有攝像頭！」
他這個人也可笑，毛病一堆，卻喜歡怪別人。這品性與敢作敢為的韓太太不大像。
韓漠此時雙手死死摳著地板縫，兩眼瞪得滾圓，他的額頭青筋爆出，手臂肌肉虯結。可饒是如此，他仍對這種局勢沒有辦法。他只能把指責的舌劍指向那位美女住戶。然而歲月的沉澱令這位美女住戶坦然淡定，不再畏懼毫無根蒂的指摘。
她不慌不忙，含笑回應：「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