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毒酒
「怎麼可能?」
老王的猜測多麼不合實際,大家也能了解。
這不是武俠小說,或者是一些超現實題材的都市玄幻,可以往某個看的不爽的人杯里下毒?
我滿臉黑線,望著老王。
金誠打聲招呼后,就匆匆離開了。
這給眾人留下或多或少的疑惑,他們不明白什麼事,但段必勝不一會兒又繞過來,拍拍我的肩道:「你火了!」
「不是。」我覺得這事發展有點不對勁,「不就是喝個酒嗎?我都沒認為這些跑來跑去的人奇怪,怎麼到我身上,就那麼大驚小怪?」
「你不知道?」段必勝似有不信。
「不知道。」
「給別人敬酒是不奇怪,可你看到金誠還給別的人敬酒嗎?」段必勝按按我的肩。
「……」
「你好自為之。」段必勝嘖嘖有聲。
「……這話我聽了,怎麼就像我活不成了啊!」
我有點心煩。旁邊坐的有個女性,估計受不了這眾目睽睽下的試探,拎著包就跑了,空出個位子。段必勝也不計較,挪開椅子,一屁股坐下。
「你現在是香餑餑。」段必勝說,他轉轉脖子,「……雪中送炭難,大傢伙兒看你離開一年,以為你江郎才盡的,那是心胸狹隘的人,別的人都盯著你,等你回來呢!」
他說到這,惋惜幾句,又問我今後打算。
我把之前和李為迎說的那番話,又和他說一遍。王明后陰沉個臉,在旁邊聽著,相對而言小胖就可愛許多,吃完烤鴨吃螃蟹,吃完蹄髈吃燒鵝。
「拍新劇嗎?」段必勝驚訝地說。
「恩。」
「要不要找琳琳姐?」段必勝樂此不疲地替他公司的藝人說好話。
「不找她。」我心裡有點煩。
「為什麼?」
「你看看她這兩年拍的,是什麼東西?」我說,不提她形象不適合新作,就她目前的水準,也令人大失所望。段必勝聽我這麼一說,忙不停歇地掏手機借IPAD,把視頻調給我看。目前各界對吳曼琳的差評越來越多,因為她最近演的都是一堆無腦偶像劇。
「呃,和我們家BOSS決定有關。」段必勝尷尬下,搔著腦袋說。
「不該拍的啊!」我瞅兩眼,搖搖頭。
「也沒辦法。」段必勝強調道,「這兩年沒有好電視劇。」
「可拍片不是這樣。」我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伸手揉了兩把,把手機還給他,「沒好片時寧可不拍!」
「……」
「之前的片酬夠她生活十幾年的了吧?」我忖度著我們合作過的片酬金額。演員一部戲拿錢不少,循規蹈矩地過,一部戲也能支撐個五六年。像她那樣,一下子火了一部電影,還有一部中誠電視台自製的偶像劇,十年,也絕對能支撐下去。
「年輕,怕不接戲,以後難。」段必勝又說。
「可導演挑演員得要看風評。」我評價道,「她現在把好名聲敗光了,我不敢用。」我解釋給他聽:「打個比方吧,一個演員,在一部好片里,演技6分,觀眾喜歡這部片,可能就會以為他演技8分——但一個演員總接3、4分垃圾片,偶爾接到一個好片子,演技還是6分,那麼觀眾主觀情緒代入,原本這部能打8分的片子,也就落到5、6分的程度了。」段必勝沉默著,盯著手機屏幕。
我說:「導演和演員,是相輔相成的工作。」
我的言外之意很明顯,如果我想做個好導演,拍個大眾喜聞樂見的電視劇,那我就不能用一個近期拍了很多爛片的演員。
「而且我不相信是黃老闆給她安排了那些工作。」我說。
「???」
段必勝愣了一愣。
「難道我看不出來嗎?」我搖搖頭,「就沖黃老闆自范暄之走了,又藏了你幾年,刻意避開SINSong的檔期讓你們活動,就知道他是真心為藝人著想的人。不願意冒著毀掉一個藝人名聲的去賺錢。所以拍這些垃圾偶像劇,大概是吳曼琳的意思……黃老闆應該找她談過話,但還是尊重了她的意思。」
說到這裡,我又是一陣唏噓,腦袋更疼了。
我這人沒有酗酒的愛好,兩輩子都是煙酒不沾,最多陪著舍友打打電子遊戲。這一下子一杯紅酒灌下去,有點扛不住。
「她的情況……」我沉默了一下,又說,「你們跟她走得近,可以勸勸她……」
吳曼琳也是個苦命的女孩,父親走得早,母親精神受刺激了,神志不清。她獨自地扛起來。圈裡面像她這樣的女孩不少,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多少人真會走上這條路呢?如果真心喜愛歌曲戲劇,走文工團,去劇院都比這好太多!這圈子對女孩太不友好了。
我搖搖頭,腦殼又是一陣痛,心臟也慌起來。一時之間,我拿胳膊肘撐住桌面。段必勝還在兀自想事情,老王察覺不對,問我怎麼了。
「大概還是低血壓!」我想了想,頗有些痛心疾首。以前剛來這世界就因為低血壓發作進過醫院。
「不該喝那杯酒!」我說。
「是吧,是吧!」老王臉上毫不同情。
低血壓是遺傳。這一年埋頭苦讀,身體反而不如以前跑片場來得結實,又時值暑期,更為難熬,只覺得頭暈目眩,心慌無力。「琳琳姐可接了不少片。」段必勝若有所思,「如果以後想回歸正途,你看該怎麼辦?」
「如果想演大片,先停下手頭的活,靜下心練演技。」我老老實實解釋道,「手頭有好片,比的就是拼勁;手頭沒好資源,那就是磨礪技能……這沒有好處,但必須這麼做!」
「唔。」段必勝若有所思。
我懶得和他說了,揮揮胳膊,繼續頭疼。媽的,再也不喝酒了。
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從喉管間升起,胃也針扎地疼痛,心臟難受極了,從左肩到手指都發麻。我現在真懷疑老王說的,酒里灌了毒藥了。以往低血壓從來沒有這麼難受。「我覺得要吐血了。」我心中吐槽。
「要不你幫忙看看琳琳姐的演技,提點建議?最近觀眾風評不好。」段必勝道。
「要看你們自己看!你們公司都不找表演教師嗎?」老王說。
這兩人在互相辯駁,一旁的張秘書注視著我的臉,忽然插嘴道:「我看您的臉色不好,最好還是去趟醫院。」在場中只有她一個是女性,為人比較細心。她看出我不舒服,就提議道。
「小毛病。」我說。
「也是老毛病!」老王也說。
「你知道有毛病為什麼不提醒他去治?」段必勝也尾隨歪樓。他和老王爭到其他方面上去了,王明后一聽指責,哪裡還忍受得住,當即叫嚷道:「我提醒個毛啊?醫生都管不了,低血壓哪是說治就能治的?」老王這話說得彷彿我得了不治之症。小胖聽了,兩眼淚汪汪,他被那香辣牛肉刺激得受不了。他出生北方,地屬不能吃辣的地區。
我被他們兩吵得受不了,索性站起來:「我先回去了。」
「什麼?」老王驚道。
「有點受不了。」我說,「回家休息去。」
低血壓加上酒精上頭,這滋味真是一言難盡。我勉強扶起桌面,對老王吐槽:「現在我相信你說的是毒酒了!」王明后愣了兩愣,當即傻眼了,他說道:「那你回什麼家啊!趕緊去醫院!」段必勝也面帶嚴謹道:「去醫院吧!」
我搖搖頭,招呼小胖去開車。
小胖答應一聲,依然戀戀不捨地望著滿桌的食物。我總懷疑他出生在舊時代,不然為何喜歡露出一副吃不飽的神情。「還是去醫院。」張秘書提醒道。
我沒把這事放心上,剛出門,有賓館服務人員帶我們走內部通道。因為唐隊算得上知名人物,舉辦婚宴時外頭都有記者守候,為了避免臨時突發緊急狀態,酒店預設了幾套方案。
我和小胖是從內部電梯一直通到地下負二層的停車場。就在我上車沒多久,老王和小段急喘吁吁趕到了。「不盯著你,你肯定不會去醫院!」王明后說。「順便帶我一程!」段必勝也說。這兩人強行上車,小胖心中一抖,不聽我的話,直接按老王的意思拐到醫院了。
「小胖!別開空調!」我心裡憋著股氣,吩咐道。
「沒開啊!」小胖顫歪歪地說。
夜晚的風在八月也談不上什麼溫馨,那本該是夾雜著熱浪,逼著人能流出汗水的感受。琉璃色的夜晚幾乎令空氣產生變形,層次分明的閃閃發亮——我小的時候常常看到這樣的光彩,那時候在福利院,孤僻的又不喜歡阿姨播放的迪士尼宮崎駿,便站在屋門口,站在台階上,望著板垣后的蜘蛛網以及一些從泥土裡鑽出來的蟲蟻和細小的冒著瓣兒的嫩芽。我不知道別的孩子是不是有機會觀察到這些,他們似乎比我更繁忙一些,管教得很嚴,小手被緊緊抓在父母的掌心,流連無奈地從堆放各種玩具的小攤前路過,一邊走,一邊回頭,嘴裡發出恩恩啊啊的哭腔。
如果是夏天,偶爾就能看到這種琉璃色的天空,彷彿北極光,紅的藍的紫的黑的交織著,寂靜透明。
那時候夏天的晚風,像是一大卷曾經壓在高速運轉的機床上的塑料薄膜,吱呀作響,勒得人幾乎要窒息。
「小胖!把空調打高點!」我忍不住怒了。
雖然夏天很熱,但也沒必要搞這麼低的溫度啊?現在的年輕人,再也扛不住熱了。不像小時候,站在馬路牙子前,一邊熱得跳腳,一邊羨慕地看著小超市冰櫃前因為開合而發出的涼爽的風。
小胖抵死不承認開了空調。他這人記性很壞,但仍然穩妥地把車停到醫院停車場。黑黝黝的院子里茂密的樹林迎來晚風,發出撲簌簌的聲響。老王和小段交換個奇怪的眼神。我沒搭理他們,下車后心想來就來了,看看也不壞。掛了急症后,醫生照例檢查說是喝多了,絮絮叨叨說了一段我這麼大年齡,就不應該喝酒之類的話,開了兩瓶水掛上,這事才算了結。